纪婵与左大人见了礼, 三人一起往书房的方向走。
左言问道:“听说国子监已经腾了两间屋子出来, 纪大人什么时候上任?”
纪婵道:“当时约定的二十日, 但不知有没有学生来学。”
左言笑道:“纪先生的课, 本官一定到场。”
纪婵拱了拱手,“多谢左大人,就怕下官才疏学浅,做不好这个博士, 辜负了皇上的厚望。”
“纪大人客气, 在验尸一道上,纪大人若认第二,只怕京城无人敢称第一……到了,本官先告辞了。”左言指了指西边的书房, “纪先生若要寻本官,就去那间屋子。司大人告辞。”
司岂拱了拱手,带纪婵进了自己的书房, 吩咐罗清倒了茶。
纪婵好奇地四下看了看。
书房很朴素,有两组书柜、一组衣柜,剩下的都是卷宗柜, 书案上摆着文房,几叠整齐有序的卷宗。
司岂指着书案前的椅子说道:“纪大人请坐。”
“多谢司大人。”纪婵也不客气,径直落座。
司岂道:“我是大理寺左少卿, 负责北部十省的案件复核,左大人为右少卿,负责南部诸省案件。”
“你虽是寺丞, 但不负责复核案件,而是验尸这一块,复核重大案件的验尸尸格,进行汇总,并帮助京畿地区的仵作解剖查验重大杀人案中的尸体。”
“好,我明白了。”纪婵点点头,人不可貌相,漂亮的小皇帝果然有些想法,而且还很实用。
“还有……”司岂瞧了瞧纪婵的衣裳,“下衙后,你去织造局定两套官服吧。”
“啊?”纪婵惊讶了,“朝廷不发吗?”
司岂笑了,深邃清冷的眼里有了暖意,“官服都是自己做,还有身边得用的人也要自己找。纪大人需要一个车夫和一个小厮,这样做事也会顺畅些。”
纪婵有些发懵,“哦……好,好吧。”皇帝太抠门了,不给官员准备马车和秘书倒也罢了,居然连制服都不给。
司岂认真地看着纪婵,觉得她似乎有些委屈。
他问道:“你……是没银子了吗?我还欠你两万两银子。”
纪婵赶忙收敛了情绪,摆了摆手,“有银子有银子,不买下人是不想家里有外人,我不习惯。另外,儿子是我自己的,当年没要你的两万两,现在就更不用了。”
司岂心里一闷,想再争取一下,却又无话可说。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纪婵觉得司大人可能误会了,她不要银子,并不是不让他认儿子。
“呃……我一直觉得,父亲参与孩子的成长是件好事,但这毕竟是孩子的事,胖墩儿聪慧,我一般会尊重他的意愿,可他……”
她说的含蓄,意思却很明白——你儿子不愿意认你。
啧啧,纪婵后知后觉,好像更伤人了呢。
司岂垂着眸子,白皙修长的手抓着书案边缘,骨节泛白,显然用了大力。
纪婵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但想起他当初的绝决,又笑了笑。
也是活该。
种善因,结善果,反之亦然。
“司大人成亲的日子不会太远了吧。”纪婵好心好意地提醒他自己生一个更好的。
司岂松开手,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转了话题,“饭庄的事纪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纪婵道:“饭庄可以做,但分红方式需要变一变。”
司岂坐直了身子,“纪大人说说看。”
纪婵道:“我负责提供菜谱,教厨子做菜,其他的全权交由司大人处理,我要三成即可。”
这是比较合理的分配方式,她不占他便宜,他也别占她便宜。
“那就这么定了。”司岂想做饭庄,主要是想替胖墩儿多赚点儿银子——怎么分成不重要,说五五也不过是怕纪婵不同意罢了。
纪婵不同意五五,那就七三,徐徐图之,太刻意反而不美。
“好。”纪婵松了口气。
“谈正事吧。”司岂把手边最近的卷宗推到纪婵这边,“这是我筛选出来的,都是与任飞羽一案有相似之处的悬案,你看看。”
这可太好了。
那桩悬案纪婵一直都惦记着呢。
她站了起来,把卷宗抱在怀里,笑眯眯地问道:“我的书房在哪里?”
司岂点点桌子,“就在这儿看,我们也好商议商议。”
“那也好。”纪婵重新坐下,打开最上面的一本,细细看了起来。
她是专注的人。
一旦认真了,就不会在意其他。
这是桩凶杀案,时间是去年的六月七日凌晨,案发地在西城街头。
死者是个帮闲。
凶手用利刃正面刺穿死者喉咙、胸腹,总共刺四刀,伤口描述符合右撇子特征。
凶手的脚踩到了血,留下了足迹,又被凶手可以摩擦模糊了。
此案没有目击证人,但路边的住家作证,他们中有人听到了马的响鼻声。
纪婵觉得这可能是司岂觉得最像任飞羽一案的悬案,她把卷宗放到一旁,再拿第二本。
她一动,司岂便看了过去。
纪婵的手长得很好看,虽然略微粗糙,但骨节均匀,白且纤长。
就是有些凉。
司岂突然想起之前不小心碰到时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沿着纪婵的手臂向上看。
如果可以忽略那两撇浓黑的眉毛,这张脸真的很漂亮,而且比时下的娇软美人多了几分锐利。
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子,一双略深的眼窝让她看起来卓尔不凡。
……
“咚咚。”书房门被敲响了。
司岂忙不迭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到卷宗上。
罗清去开门,又关上了。
不多时,他折返回来,说道:“三爷,顺天府的老董派人来了,说京城又发生凶杀案了,与武安侯世子的案子很像。”
“哦?”司岂站了起来,招呼纪婵,“走吧,一起去。”
纪婵拎上勘察箱,跟着出了门。
案发地在城南,需要驾车。
纪婵看了看自己的马车,正要迈步过去,却被司岂拉了一下。
“我的车已经套好了,纪大人一起吧。”司岂从她手里接过勘察箱,大步朝一辆等在路边的豪华马车走了过去。
司岂比纪婵高了多半个头,腿长步子大,几步就上了车。
纪婵瞧瞧自家还在拴马桩上的马,心道,看来真得预备车夫了,不然就得穿着官服赶车,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马车出了衙门,直走盏茶的功夫,再拐进通往南城的主街道,这个时候正是城里人流多的时候,马车走的不快。
两人在车厢里面面相觑,纪婵感觉有些尴尬,便道:“大人觉得帮闲那个案子最像任飞羽一案吧。”
司岂点点头,“纪大人的判断力很好,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
纪婵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便不客气地反驳道:“司大人,这个教不了。你要知道,我爹是进士,我叔是进士,我弟弟的学业也不错,这些足以我的脑袋也不会笨到哪儿去。”
司岂吃了个瘪。但他很清楚,纪婵是以攻为守,而且很奏效——至少此时此刻他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这个案子确实最像。凶手是右撇子,他虽然慌乱却没忘记扫掉脚印,与任飞羽一案的凶手有相似之处,而且马车也是相通的一点。”他立刻重返正题。
纪婵说道:“但只有这些还不足以并案,死者是帮闲,仇家肯定是有的,右撇子更是大多数。”
“可惜死者尸体早就入了土,若能验尸,说不定还会有所发现。”
司岂道:“哦,这种凶杀案,验尸还能发现什么问题?”
纪婵把腰后的小匕首拿出来,佯装刺向司岂的胸部,“一般的匕首都是没有护手的,凶手刺向死者胸腹时,很大概率会碰到胸骨或者肋骨,一旦碰到,凶手就会伤了自己的手……”
说到这里,她忽然闭了嘴。
说这个有什么用,就算知道凶手伤了手又能怎样?
检测不了dna,没有可比对的对象,还过了这么久,伤口早就痊愈了,除刑讯逼供,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个好了的伤疤是其杀人时所伤。
司岂知道她为何低落,说道:“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能证明凶手当时确实受了伤,就算暂时抓不到他,将来也可以作为鉴别凶手的一个旁证。”
纪婵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遂调整了不好的情绪,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刀尖碰到骨头,就会留下痕迹,凭此可猜测对方是否受了伤。但现在我们没有更多的证据让其并案,就只能空谈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念现代的技术手段,以及实用先进的天、眼系统。
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两人不再谈话,各自陷入思索之中。
马车很快在案发地停下了。
老董从小院里迎了出来,说道:“司大人,死者先被门栓打晕,凶手再从身后割喉,牙齿也没了一颗。”
作者有话要说: 头一跳一跳的疼,更不动了,明日再战。感谢在2020-01-04 22:13:13~2020-01-04 23:5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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