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乱飞的绿豆蝇逼着古天志往后退了两步, 说道:“纪大人不是说先看凶手吗, 凶手是里面的男子。”
纪婵瞥了他一眼, 说道:“茶水间光线暗, 狭窄,先把这位死者验了,就能把里面的抬出来了。”
古天志知道她是故意的,只是没有证据, 只好悻悻作罢。
小马轰走剩下的绿豆蝇。
章鸣梧到底捂上了口鼻, 粗黑的眉头拧着,能夹死个苍蝇。
女子的衣裳穿得整齐,后背不见破损,裙子被屎尿弄脏, 臭得很。
师徒二人合力,把衣裳脱下来,露出一具青灰色的遗体。
女子睁着眼, 看着虽然可怖,但五官清秀,身材窈窕, 胸大腰窄腿长,确实是个尤物。
可一旦看到腹部创口里流出来的那一堆,几乎没人能受得住。
章鸣梧“呕”了一声, 脚下退后一步,又定住,别开眼, 再转回来,坚持了两息,还是背过了身子。
小马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纪婵镇定自若,“章世子既然不敢看,不如走远些,这里气味不好。”
章鸣梧的黑脸有了一丝红晕,他想了想,果然退到二门以里。
左言一直背对纪婵的方向站着,他说道:“章世子勇猛,想当初在下看了纪大人验了一具女子碎尸,好多天不能食肉食,尤其不能跟纪大人一起。”
章鸣梧又“呕”了一声,他抬起手,示意左言不要再讲。
左言笑笑,果然不再说话了。
司岂看了一眼左言,眼里有了一丝笑意。
他从小马手里接过女子的上衣,细致地检查一遍,除一小锭银子和一张丝帕之外,没有其他收获。
丝帕旧且潮湿,上面染着一层淡淡的血色。绣工一般,花朵也有些眼生,像莲花,又不大像,花瓣很大,黑蕊。
银子大约二两,这对此女来说不是小数目,但她就这么塞到了腰带里,不知为什么。
纪婵检查尸体的表面征象。
尸体处于最硬的尸僵状态,角膜轻度混浊,这说明其在六七个时辰以前死亡。
死者胸前被刺十二刀,致命伤只有心脏上的一刀,腹部被割开将近半尺长,造成脏器外泄。
除心脏上和腹部上的两刀外,剩下的十刀全部集中在胸部,伤口不深,发白,没有生活反应,乃是死后所伤。
纪婵打开了死者的胃和小肠,发现里面几乎没有食物,结合其排出来的粪便,纪婵推测她大概在腹泻。
再看胸腔,死者胸骨有刀痕,刀经过胸骨再刺入心脏,导致心脏破裂。
凶手力量很大。
……
纪婵把女子的脏器塞回肚子里,用上衣盖好,说道:“凶手一刀刺死死者,再剖开腹部,这一刀生活反应微弱,其他分布在胸口的几刀则是在死者死亡后刺的,伤口不深,且很有规律,不知凶手做此无用功是何用意。”
司岂道:“确实耐人寻味。”
古天志道:“这个不难解释,凶手被妻子带了绿帽子,怒火攻心,凶性大发乱刺一通罢了。”
纪婵道:“凶手不是乱刺一通,而是有规律的,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刺入的深度不深,这说明凶手动手时是克制的,与凶性大发、怒火攻心毫不相干。”
章鸣梧问身边的书生。小声道:“难道凶手好色?”
那书生摇了摇头,“世子爷,若是好色,他不会那般祸害尸体,跟好色没有关系。”
李成明喊来捕快,把女尸用草席卷起来,放到角落里。
纪婵进到茶水间,先检查死者的初始征象,确定没有遗漏让人把其抬了出来。
男死者的尸体不臭,也没那么恐怖,左言和古天志也靠近了几分。
男死者与女死者死亡时间接近,致命伤在脖子上,喉管和主动脉被割断,无试切创,刀口利落。
他食用的东西也不多,按照食物在小肠的移动距离推算,死亡时间距离末次进餐至少两个半时辰以上。
司岂说得对,男子确实有过反抗,左右手臂上都有淤青,手掌有握刀时出现的伤口--他是聋哑人,所以邻居才没听见呼喊声。
纪婵站起身,挺了挺僵硬的后腰,用手背揉了揉,举着死者手边上那把刀说道:“此刀没有护手,单刃,女子胸骨受伤,这把刀在刺入女子胸口时,必将以这样的方向伤到凶手的几根手指,然而这位男性死者的伤是这样的……”
她做了一个以手握刀刃的动作,“他接住了凶手的一刀,这才造成了这样的伤口。古大人,关于这一点你同意吗?”
古天志虚胖的脸上染上一点红晕,说道:“纪大人所言不差。”
他是通判,掌刑狱,京城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如果一时半会儿破不了的话,不但影响不好,府尹李大人也不会放过他。
这就是他想把凶手强压在厨子身上的原因。
李成明也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有章鸣梧在,而且有这样确凿的证据,左言也不会支持他,案子就只能按照司岂的意见往下办了。
“这桩案子大而惨,影响恶劣,司大人纪大人可要多费心了。”他板着脸说道。
司岂明白,古天志打算把案子推到他和纪婵头上,他脱掉手套,说道:“只要府尹大人下了公函,这桩案子我和纪大人一定接下。”
李之仪最好面子,又是死硬派,怎么可能承认顺天府的官员都是废物?
古天志冷哼一声,闭上了嘴。
一行人回到内院。
牛仵作和王虎从东西厢房走了出来。
王虎说道:“几位大人,内院的十个死者都死在床上,一刀毙命,死亡时间相近,凶手有力量,也有杀人经验。”
这桩案子确实很棘手。
早上,肉铺的人给这家送预定的羊肉,叫门无人应,门又虚掩着,便走了进来……
这才报了案。
凶手只怕即刻就逃了的,如果摸不到实在的线索,很难抓到人。
纪婵决定再亲自看看其他尸首。
然而,看过之后,她只收获了腰疼。
做法医就是这样,总要弯着腰,时间长了后,腰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司岂心疼地看了看她,说道:“尸体就这样了,我们进屋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左言也立刻附和,“对,看看其他的。”
老董说道:“屋子里没有翻动的迹象,妆奁里的银票和首饰都在,估计能有千八两银子。”
司岂挑了挑眉,对纪婵说道:“走吧,再去看看。”
古天志挑了挑眉,对章鸣梧说道:“章世子要进去吗?”
章鸣梧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对司岂和纪婵能不能破这个案子充满了好奇,立刻表示:“古大人请。”
正堂收拾得很干净,简单朴素,几乎可以用只维持了生活必须来形容。
北面墙上挂着的山水画是唯一的装饰。
司岂对着画站了一会儿,罗清便上前把画揭了下来。
墙上有一处小木门。
小马打开,露出一个很浅的小洞口,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老董松了口气,说道:“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
司岂道:“这就是发现,凶手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屋子里面静了静。
章鸣梧道:“司大人以为凶手拿走了什么?”
司岂摇摇头,他又不是神仙。
古天志道:“司大人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司岂道:“非也,我只是给古大人添堵而已。”
“你……”古天志哑口无言。
罗清得意地跟小马对视一眼。
章鸣梧毫不客气地怪笑了一声。
古天志的脸更黑了。
二人在上房没发现什么,但在厢房里找到一只零食攒盒,里面一些葡萄干、果脯,以及一些大红枣。
司岂说道:“看成色,都是金乌国的吃食。”
李成明道:“包家是西北人,家里养了只商队,也做金乌国的买卖。”
章鸣梧一听说还有金乌国的事,立刻说道:“这些奸商,脑筋最是灵活,为了钱,便是咱大庆的舆图也敢卖的,这家人死的如此彻底,会不会与此有关?”
若真如此就是大事了。
司岂看了纪婵一眼,表情愈加凝重。
左言道:“不至于,包家小门小户,在西北或者有点作用,在京城实在不够看。”
古天志点点头,“左大人所言极是。”
李成明也道:“西北人粗豪,结仇就是大仇,包家一家应该得罪人了,我让老董他们查查商队。”
司岂道:“凶手冒雨前来,又能在一家人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没有厨子的帮忙办不成。”
“我想,凶手或许是包家的熟人,他买通厨子,先杀主家再杀人灭口,并利用婢女和包家男主人的关系试图转移我们的视线。”
“凶手大费周章地做成这个局面,我认为他暂时不会离开京城。”
纪婵道:“这就能解释通了,为何其他人死在床上,而他二人一个死在外面的地上,另一个死在了炉子旁。”
左言道:“司大人的分析有些道理,但左某还是有几点不明白。第一 既然他下了蒙汗药,那一家人刚用完饭就该昏倒了,为何他那时不杀人,而要等到两个时辰后呢?”
“第二,既然他煞费苦心地把包家人搬到了床上,又为何不把婢女放到床上去呢,像杀死包家人那样杀死婢女,整个计划才更完整一些吧。”
章鸣梧点了点头。
古天志也道:“左大人言之有理,司大人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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