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第二天清晨,桑菲尔德庄园附近的村落教堂。
天还没亮,当地的牧师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走出房间,穿过教堂长长的大厅,打开房门后,看到的是一个娇小且苍白的女性面孔。
这是……简?爱小姐,牧师记得她,桑菲尔德庄园的家庭教师。
“抱歉,打扰了,”简?爱小姐神色愧疚,“但罗切斯特先生请来的私家侦探想要看看……看看受害者的情况。”
牧师一凛。
三天前桑菲尔德庄园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死在了自己的客房当中。尸体被发现后,就紧急运到了教堂里。
之前牧师还在嘀咕,治安官迟迟找不到凶手,难道罗切斯特先生就要放任这件事过去吗?原来不是这样,他竟然请来了一位私家侦探。
“好,我这就为你们开门,”牧师欣然点头,“私家侦探在哪儿?”
“在这儿呢。”
万万没想到的是,从简?爱小姐身后传来了,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牧师这才发现她的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位女士。
陌生的女士一身暗红色长裙,外面搭了个黑色披肩。对比强烈的色调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近乎刺目。这款长裙款式老旧,但用料不菲,大概十年前流行过。
只是这位女士生得极好,几乎是牧师见过最美的女人,这份惊人的美貌甚至让过时的衣裙都不再是缺憾了。
“原谅我不请自来,牧师,”美丽动人的女士用沙哑的声线开口,“既然是命案,那死者的遗体最为重要。我刚下马车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没……没关系。”
牧师仅仅是没料到,罗切斯特先生请来的私家侦探,竟然是个女人。
“我该怎么称呼你,女士?”他问。
“嗯……”
门外的女士略一沉吟,展开笑容:“叫我马普尔小姐就好。”
――讲道理,大文豪莎士比亚的戏剧固然精彩,然而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的侦探小说也不遑多让嘛!
大言不惭地借用了著名侦探马普尔小姐的名字,伯莎内心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主动问道:“遗体在哪儿?”
牧师低了低头:“请你跟我来,我建议简?爱小姐……就别去了吧?”
伯莎转头看向简?爱。
在她道出“马普尔小姐”的称呼时,简?爱就低下了头。显然年仅十八岁的小姑娘完全没见识过伯莎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耐,生怕自己的表情引起怀疑。
“简就别去了。”
伯莎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天气再冷,遗体也有点吓人。你回桑菲尔德吧,告诉爱德华,他请的私家侦探来了,要他务必过来一趟。”
简?爱深深地看了伯莎一眼,领会了她的意思:不管怎么说,罗切斯特亲自藏在阁楼上的女人跑出来,总是要知会他一声。
得了任务的简?爱轻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伯莎这才正眼看向牧师,笑吟吟道:“现在麻烦你带路了,牧师。”
牧师:“马普尔小姐,你是一名私家侦探?”
伯莎:“怎么,不像吗?”
牧师:“呃……”
像是肯定不像的,阿加莎女士笔下的侦探也鲜少会亲自进行尸检,但现在情况紧急,伯莎不过是顶着“马普尔小姐”的名头来查探情况而已。
因此她没有和牧师继续寒暄,而是直奔正题:“眼下有确认英格拉姆小姐的死因吗?”
牧师立刻收起了探究的神情,严肃道:“是毒杀。”
伯莎微微一怔:“毒杀?”
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牧师表情复杂:“从遗体情况来看,是这样的。或许你有自己的专业判断,马普尔小姐。”
伯莎没说话。
她跟随牧师走进停尸间,冷冰冰的空气扑面而来。得到牧师的同意后,伯莎走向前,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而后骇然景象落入眼帘。
七窍流血、面目狰狞,死者的手指过分曲折,僵硬的尸体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势必在死前经历了的痛苦和挣扎。
“这儿有干净的手套吗,牧师?”伯莎问。
“啊,有,稍等。”
等待牧师送来手套手,伯莎当即开始了简单的检查。
不幸中的万幸,现在是冬天。而且牧师还请村民从河边挖了许多冰块堆在停尸间,这才使得英格拉姆小姐的尸体没有腐烂,还能给伯莎观察的机会。
遗体呈现出鲜红色尸斑,伯莎动了动英格拉姆小姐的眼睛,发现双眼眼睑内侧出现少量点状出血,而她的口唇粘膜与皮肤交界处则呈现出鲜艳的红色。
“嗯……”
伯莎微微蹙眉。
她打开英格拉姆小姐的口腔,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牧师当即后退两步。
而伯莎则稍稍抬头,用手挥了挥空气,仔细嗅了嗅。
除了呕吐物的味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丁点苦杏仁味。
“若是中毒,”伯莎起身,“看样子并非误食毒药而死……牧师?”
牧师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冲出停尸间:“呕――”
伯莎:“……”
五分钟后,两个人纷纷离开停尸间。
“抱歉。”
牧师接过伯莎递来的手帕,满脸歉意:“我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
“没事,”伯莎哭笑不得,“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我能理解。”
“谢谢你。”
牧师长舒口气:“这就检查完了吗,马普尔小姐?”
“嗯。”
没有英格拉姆小姐的家人许可,她是不能随意破坏死者遗体的。而且伯莎并非专业医生,她只能通过当记者时经历过的案件,以及身为一名推理悬疑爱好者的经验来做出判断。
能让伯莎做出判断的……只有尸斑和口唇粘膜颜色,以及那么一丁点的苦杏仁味。
“应该是氰化物致死,”伯莎开口,“不管凶手是谁,他想杀死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的决心倒是很大。”
“她就这么恨英格拉姆小姐吗?”
“她?”
伯莎敏锐地抓住了牧师的用词:“听起来你已经圈定了凶手,牧师。”
牧师:“据说是桑菲尔德庄园阁楼上的疯女人干的。”
伯莎:“…………”
连远在庄园之外的教堂牧师都听到了这样的传闻,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疯女人?”
伯莎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开口:“那就奇怪了。”
“马普尔小姐有不同的意见?”
“我不清楚桑菲尔德庄园的情况,”她扯起谎来连表情都不变,“只是想要拿到氰化物可不容易,拿去毒杀一名神智清明的人更是难上加难。英格拉姆小姐是在哪里遇害的?”
“在卧室,小姐。”
“那凶手首先得能自由出入英格拉姆小姐的卧室,并且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下毒――这两点要求他要么是庄园的仆人,要么非常了解英格拉姆小姐的作息习惯。更重要的是,氰化物这么危险的东西,行凶的若是一名疯子,谁会卖毒药给她?”
牧师愣了愣,似乎才想到这点:“也,也是。听说过疯子杀人,却大多采取直接了当的暴力。”
伯莎认同地点头:“只有正常人才会想到下毒这种杀人方式。”
牧师:“那马普尔小姐,对于凶手是谁,你有自己的看法吗?”
伯莎:“得等我搞清楚桑菲尔德庄园内部的情况再说。”
至于怎么搞清楚嘛……
伯莎抬起头,已然看到两名绅士模样打扮的男人,急匆匆地朝着教堂方向走来。
***
罗切斯特听到简?爱小姐的转述后那叫一个满头雾水。
她说自己邀请的“私家侦探”已经到了,她先行一步领人去教堂验尸。问罗切斯特是否要去亲自接私家侦探回来。
听到这话,罗切斯特身边的治安官大喜,立刻要求跟罗切斯特去见见那名侦探。
――关键在于,爱德华?罗切斯特从来没请什么侦探!就算他请,也不可能越过管家太太,去通知一名家庭教师。
可看简?爱小姐信誓旦旦、语气笃定的模样,连罗切斯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动摇起来。
特别是她目光灼灼,一个劲催促罗切斯特去接人,这让他……不禁转头看了治安官一眼。
是简?爱在暗示什么吗?
罗切斯特满腹狐疑,然而在庄园里困惑也没什么用处。想要答案,就得去会会这位不请自来的“私家侦探”。
他和治安官立刻动身来到教堂,一进大堂房门,罗切斯特就看到了正在和牧师交谈的那一抹窈窕身影。
听到脚步声,穿着红色衣裙的女人转过身,扬起一个感慨的神情:“爱德华,请你节哀!请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惨剧发生,幸好你请我过来。有我在,你放心,我向大家保证,我一定会抓住杀死英格拉姆小姐的罪魁回首,让死者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罗切斯特:“……”
此时此刻罗切斯特先生脸黑得仿佛要吃人了。
因为这位号称“私家侦探”,正在和牧师相谈甚欢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理应呆在庄园阁楼上、目前嫌疑最大的“疯女人”,他法律上的妻子伯莎?梅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