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书正在见客人。
客人不是别人, 正是贾政。
自黛玉去碧园之后,贾府又派人来请了几次,去黛玉那里的, 黛玉只管照着陈景书所说只表示自己不能做主, 要去问陈景书的意思。
当然,也有往陈景书这里来的。
来的最多次的大概就是贾琏了。
然而贾琏带着礼物登门多次,说贾政请陈景书去府上说话,陈景书都一概推辞不去。
对于贾政这会儿还端着架子, 陈景书确实有点看不上眼。
不过他也清楚,贾家两府中要说细查起来, 最清白的恐怕就是贾政了。
贾政此人才干学识都平平, 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任上或许出过差错有过亏空,也干过糊涂事,但到底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太大的坏事。
这也算是陈景书此时还愿意见贾政的原因。
如果硬要说在贾府几个男人中让他捞个人的话, 他宁愿捞贾政。
可对于贾政来说则是另一重感受了。
按理说,陈景书该算他的晚辈,但如今他想要见这个晚辈一面,对方却半点面子都不给,哪怕他派了贾琏上门来请,陈景书也完全不给面子。
可如今形势越来越不好,前几日贾珍和贾蓉才刚被抓,而王熙凤和贾琏夫妻两人手上都不干净,眼见贾珍被抓顿时更加惊慌, 心知抓了贾珍,距离抓他们也不远了,再加上贾政也同样忧心自己的事情,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下面子,带上贾琏,两人备好礼物上门了。
要说起礼物这事,这也是贾政心中对陈景书颇为不满的一点。
之前贾琏几次拜访,每次都送上礼物,陈景书半点不推辞的都给收下了,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是好事,可后来发现,陈景书收了礼物,别说是给他们办事了,就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两人客套一番,陈景书假惺惺的请贾政上座,等贾政坐稳当了,他才故作不知的问道:“不知舅舅今日来所为何事?”
陈景书随着黛玉的叫法称呼贾政为舅舅,这似乎给了贾政一点信心,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此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陈景书问道:“何事?”
贾政道:“你如今是太子左庶子,时常都是能见着太子殿下的,实不相瞒,近日府上确实出了些事情,不知若瑜是否能够出面转圜一番?”
此时的贾政觉得陈景书到底还是愿意帮忙的,毕竟收了那么多礼物,之前不过是年轻人气盛,想要争几分面子罢了。
陈景书道:“舅舅说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这事并不归我管,何况圣上也只叫我教导太子殿下读书,其他的事情恐怕就不好说了。”
一旁贾琏此时伸手摸出一叠银票压在桌上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此番劫难若能渡过,日后还有谢礼送上。”
陈景书伸手接过银票看了看,微微一笑:“这才开个头就给四千两,倒不愧是琏二爷,出手果真大方。”
他说到这里,看着贾琏道:“说起来,近些日子琏二爷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对我关爱有加,倒叫我十分惭愧了。”
贾政心中一松,贾琏也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便笑道:“叫什么琏二爷,只管叫我琏二哥就是,自家兄弟这么叫没得生分了。”
陈景书淡淡一笑,摸出个账本递过去:“以前是我误会贵府了,心中自然惭愧,哪里还敢乱叫呢。”
看到账本,贾琏猛然想到黛玉回门那天陈景书的说的话,心中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倒是贾政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有些奇怪陈景书为何递个账本过来。
便接到手上,翻开细看。
这一看之下贾政却是猛然脸色通红,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这是一本账册,一本详细记载了当初贾琏从扬州林家弄走的东西总目的账册。
如果仅仅是这样,贾政尚且不会如此,但这账册上居然还附录了一份礼单。
这礼单不是旁的,正是这两天贾家往陈景书这里送的礼物!
这里面居然有近半数的贵重物品是从当年林家的财产里头出的!
陈景书道:“我原先在黛玉的嫁妆里头没有见到这些,还以为是这些年损坏了,心中还说贵府办事怎么如此不尽心,好好的东西,不过几年就损耗了那么多,却没想到贵府只是暂时保存,这会儿自己还有难处呢,却不忘把东西给我送来,这叫我怎能不惭愧呢?”
贾琏的拳头紧紧地捏着。
他知道,陈景书的这份账册不会假,心中不由埋怨王熙凤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办事又不牢靠了?!
要说起来,这事上王熙凤才是最冤枉的那个。
贾琏带回来的东西里头,其中一部分他自己在路上就偷偷摸摸的处理了,甚至从中赚了一笔数量不小的私房钱,回去之后,这些东西也多数是填进了省亲别墅的窟窿。
要说这个,贾府记往来的时候,总不能记某某东西是从林姑娘那里挪用的呀,自然是编了其他名目的,再加上这些年也变卖出去不少,又有薛家先后填了不少东西进来。
薛家本就经营着几家典当铺子,京中典当铺子之间自然也是有交流的,薛家路子最广,在官府也有些脸面,自然有人得了好东西便又来薛家这里出手。
如此几番辗转,再等最近购置东西送往陈景书这里的时候,有些原本通过贾家流出去的东西他们自己竟然早就认不出了。
还有些就存在贾家的,也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最近事情多,不少可能成为‘证据’的账册都被毁尸灭迹,如此一来,也有不少东西不认识了。
这么林林总总,陈景书最后竟发现贾家送他的礼物,有半数出自当年林家的家产。
这固然是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足够说明贾家内里的空虚了。
贾琏本以为陈景书会抓着这事不放,却不想陈景书只是又送上了另一册账目道:“这是你们今日送来的东西里有错漏的,想是琏二爷记错了?”
贾琏略扫一眼就知道,这是挑出了林家的东西之后剩下的,而陈景书此举的意思很明白,这些不是黛玉的东西,他也不会要,贾琏等会儿就可以把这些都带回去了。
虽然贾家如今确实内里空虚,这里头甚至有些东西是从老太太的悌己里出的,但贾琏更加清楚的是,此时太子那里的事情要紧。
根据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太子非常看重陈景书,对他几乎言听计从,若是陈景书帮贾家说情,说不定真的能让太子网开一面呢。
可陈景书此举却让贾琏如坠冰窖:“若瑜当真要见死不救?”
陈景书道:“非我不救,只是……就算是老天爷也只能救清白的人,何况是我?若诸位是被冤枉的,到时候摆出证据来,我自有话说,反之,便是我也无能为力,毕竟这差事是圣上派下来的,我又能说得上什么话呢。”
贾政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那……兆源公那里?”
陈景书笑道:“人走茶凉,大伯已经辞官许久了。”
人走茶凉,这可不就是当初贾家给陈孝祖的定义吗?
贾政尚且不觉,但另一边的贾琏看着陈景书,却觉得冰冷可怕。
陈景书算计陷害了贾家吗?
没有,他只是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哪怕是现在,陈景书的眼中没有痛恨也没有得意,他看着贾家人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他仅仅是在看而已。
若非是陈景书太过傲慢,那么就只可能是贾家还不够资格入陈景书的眼。
至少陈景书没有把贾家当做朋友,却也没有认为贾家是一个可以入他眼的对手。
送走了贾政和贾琏,陈景书略微松了口气,他知道,贾家不会再来了,至少贾政肯定不会再来了。
不过在贾家的事情上,他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说。
若是时机合适,贾家男人中没犯什么大错的,说说情给免了无罪也就是了。
到底林如海去后黛玉是养在贾府的,这会儿若是太过冷漠,那不是坑贾家,是坑黛玉啊!
说起黛玉,贾政这里才走了没多久,黛玉身边的紫鹃便回来了。
陈景书有些意外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紫鹃道:“奶奶听说了香菱的事情,打发我回来请大爷一件事情。”
陈景书问道:“什么事儿?”
紫鹃道:“奶奶听说,香菱如今被刑部另行安置?因当年在贾家,香菱与奶奶也有些旧情,还随奶奶学过诗呢,奶奶那会儿对她便颇为怜惜,此时听说了她的事情,便打发我问问大爷,能不能把香菱接到咱们家来,一来比刑部那里要好些,二来以后也可以给她找一找家人。”
陈景书道:“甄英莲是薛蟠案的证人,又是小时候被拐的,因此才会由刑部暂且管着,不过,只要到时候审理此案时她能出场,接她出来也不是不行。”
紫鹃道:“那可好,奶奶之前还担心这事难办呢。”
陈景书笑道:“这有什么难办,这点面子都没有,我也太丢脸了些。”
果然,第二日他与赵载桓一说,赵载桓满口答应,当天下午香菱就被送到了陈景书府上,陈景书却是见也没见,只叫人安排她暂时在客房住了一晚,第二天就送去碧园黛玉那里了。
当然,和香菱一起送去的,还有一封陈景书给黛玉的书信。
黛玉有些好奇的拆开,就见上头写着:“你教她读书?还教她作诗?我难道不是黛玉先生唯一的学生?既如此,我好还是她好?”
黛玉噗嗤一笑,拿起陈景书近日的画作,想了想回道:“你有书画我有诗赋,何须再问他人?”
陈景书收到的时候眨巴一下眼睛,嘿嘿两声。
黛玉真好。
比起陈景书,裕王的生母俞贵妃那里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要说起来,俞贵妃此时可是完全说的上风光无限的。
毕竟皇后眼见着身体撑不过今年,就连太医们也都个个束手无策,只是耗着各种名贵的药材一时拖延罢了。
而两位主理宫务的贵妃中,若论宠爱,贾贵妃与俞贵妃算是平分秋色,但架不住贾贵妃的肚子不争气啊,俞贵妃可是育有皇子的,裕王更是众兄弟当中头一个封王的。
贾贵妃凭什么和俞贵妃比呢?
只是叫俞贵妃想不通的是,贾贵妃前些日子居然突然失宠了。
嗯,等知道了外头贾家的事情,可就半点都不叫人意外了。
多数是被宫外的家人带累了。
贾贵妃的年纪本就不算很小了,肚子又不争气,要说起来,被新人比下去也是正常的。
可俞贵妃没有想到的是,贾贵妃居然会来找她,说的不是其他,正是请俞贵妃帮助贾家的事情,并且话中暗示了,若是俞贵妃帮她这一回,等日后皇后去了,她一定以俞贵妃马首是瞻。
俞贵妃原本还有些疑惑,听完贾贵妃的话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还以为自己受宠呐?
何况要说宠爱这事,从当年贾贵妃省亲之后就开始有苗头了,俞贵妃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皇帝觉得贾家多从黛玉手里抠走的每一文钱,都有他的一半,因此对贾家十分不满。
搞不了那么大场面你就不要搞嘛!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皇妃回家省亲的,有能力盖省亲别墅的那就盖,没有的,把家里好好收拾一番也能凑合。
偏贾家倒好,没钱还要充胖子,自己充不起,就抠朕的钱。
你说讨厌不讨厌?
有此一事,皇帝看着贾贵妃能开心才奇怪。
如今贾贵妃说要帮助俞贵妃,俞贵妃自然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别以为她看不清,贾贵妃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支持帮助她?且先等这回的事情过去之后再说吧。
再说了,俞贵妃没想当皇后呀。
若说当皇后,也就是让裕王的出身显得更好了一点,可那有什么用呢?
想到自家儿子,俞贵妃叹了口气,对贾贵妃道:“前朝的事情我向来是不管的,至于说老二……他的事情自有他自己的主张,我对外头的事情又不清楚,哪里能随便做他的主?”
贾贵妃道:“我家与北静王府世代交好,北静王可是支持裕王的。”
这话就说的很露骨了。
明明白白的告诉俞贵妃,只要帮了贾家这一回,贾家日后必定支持裕王。
对此,俞贵妃沧桑一笑:“这也得他自己说了算呢。”
你尽管劝,他要是愿意争权算我输!
俞贵妃这些年早就认命了好吗!
贾贵妃对此丝毫不知,还以为俞贵妃此言只是谨慎的表示她不会反对呢。
俞贵妃很绝望,陈景书也很绝望。
最近皇帝不知道犯什么毛病,从得知他的画是陈孝祖教的之后,时不时就画了幅画叫他过去看。
其中竟然还有不少是临摹陈孝祖的作品。
当然,也不止是陈景书,每次皇帝叫人赏画,裕王和太子必定也在的。
而皇帝每回必定要对陈景书问的一句话就是:“陈景书,你觉得朕这幅画怎么样?”
陈景书还能说啥?当然是说好啊!
然后皇帝就会问他哪里好,一定要陈景书深刻分析才算满意。
哼哼,陈卿你看,果然还是朕学的最好嘛。
你这个侄子,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景哥哥:黛玉你看,我好还是她好?
黛玉:你最好
皇帝:陈卿你看,我好还是他好?
大伯:菜鸡互啄
皇帝:qaq
ps:好奇怪,我以前熬夜一个通宵也能写啊……嗯,虽然第二天就废了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十二点就犯困,等过了一点整个人都不好,过了两点就开始半死不活
现在快要三点……我觉得自己已经废了qaq
果然是老了吗
老阿姨并不想承认这一点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