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正在与黛玉说话,说的正是陈景书。
黛玉送了上千两的银子给陈景书,又是借着林如海的名字做这事,林如海当然得知道。
不过林如海倒也不介意,此时笑道:“一千六百两银子随手就送人了,玉儿倒是真的大方。”
黛玉道:“左右我自己留着也没有用得上的地方,不如给他拿去做点好事。”
总归比她在贾府随便要人跑个腿做点事情都得拿钱撒出去,背后却还有人说她闲话要好。
林如海道:“若是如此,你自然可以让人把钱送到济养院去,不也一样?”
黛玉道:“难道我是求那些虚名?”
林如海一本正经的点头:“看来玉儿是个不爱财的,我听说你在京城时打赏陈府的婆子就给了十几两呢,嗯,以后还是节省一点,打赏下人哪里就需要费那么多银子了。”
黛玉道:“不过是看着景哥哥的面子罢了,若是旁人,我才不给那么多。”
说完这话,突然觉得不对,再看果然林如海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黛玉脸色一红:“爹也欺负人,我不跟你说话了!”
说罢扭头匆匆而去。
林如海看着她的背影大笑。
黛玉听着身后父亲的笑声脸色越发红了,心想,都怪那个呆子,尽给人添麻烦!
一旁雪雁问道:“姑娘想到什么好玩的了?笑的这么开心?”
黛玉顿时大窘:“……就你话多!”
可等稍晚一些紫鹃回来,她却又忍不住问道:“你可见着他了?”
紫鹃道:“见着了,陈大爷亲自接了银子,还要我谢过姑娘。”
便把陈景书的话都复述给黛玉听。
听到陈景书还特意给她行礼,黛玉不由哼了一声,想道,不过是些银子,哪里就需要这样,他待我好,难不成我竟是不知的?我既知道,那这些身外之物又值什么?他当初既忧我所忧,处处为我着想,我又怎么不如此待他呢,有他当初为我的心,哪里是些许银子可比的?
紫鹃说完陈景书要她带的话,心里却也不由觉得这陈大爷也太不解风情了,她伺候黛玉一场,黛玉待她又有如亲姐妹,黛玉的心思她哪有不知的。
这陈大爷竟是块木头不成?
这么想着,紫鹃笑道:“只是陈大爷如今正忙着备考,一时抽不出空来,不能来看望姑娘,为此还担心姑娘生他的气呢。”
黛玉道:“哪里就生他的气了,难不成在他心里我竟是这么小气的人不成?”
话这么说,心里却觉这景哥哥真真是块木头!
紫鹃道:“我也这么说呢,不过我回来时陈大爷让我带些东西并一封书信给姑娘。”
“你早不拿出来,”黛玉忙接过书信,再一抬头却看到紫鹃那忍着笑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好哇,你也看我的笑话!”
紫鹃忙求饶道:“我哪儿敢呢,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看姑娘的笑话。”
黛玉哼了一声也不理她,自己去看信。
信未封口,上面的字迹比之黛玉上回见到的时候倒是更沉稳了几分,巍然厚朴,遒劲端秀,见之颇有上古秦汉之风。
“想必这些日子是在这上头下了不少功夫。”
黛玉之前也觉得陈景书的字很好,只是虽有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精神,比之如今却少了几分雄健稳重。
陈景书年纪本就小,写这样风格的字,想必是不要人因年纪小看他的意思。
一边想着,一边展开信看。
陈景书除了谢过她给的银两帮助,又对当初没有去码头接她,以及这些日子未能打发人来探望道歉,最后总结过去,展望未来,表示自己一定刻苦读书,争取早得功名。
黛玉叹了口气:“我早该知道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紫鹃道:“姑娘想听什么好话,告诉我,我说给姑娘听。”
黛玉瞪她一眼:“偏你话多!我问你,他……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紫鹃道:“陈大爷另外叫我带了些小玩意给姑娘,说不值什么,不过给姑娘解闷,姑娘如今难得出门,老爷又公务繁忙,姑娘平日若有什么想玩的,或一时不好与老爷说,只管叫人告诉他,凭是什么,定给姑娘寻来。”
……还算没有呆到家。
这么想着,黛玉道:“我哪里就需要他给我带什么东西了,自有我爹在呢,何况……他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哪叫他为我费心去?”
紫鹃道:“这我可就不好说了,只是给陈大爷带个话罢了。”
一旁的雪雁倒是对陈景书的东西很感兴趣:“陈大爷这回又送了什么好玩的来?他上回给的那个万花筒就很好玩。”
黛玉笑道:“紫鹃,你拿给她看看。”
她倒是不在意陈景书送了什么,只要有心,哪怕一草一叶在黛玉看来都是珍贵的。
雪雁却还是小孩子心性,见着紫鹃拿出不少西洋来的新奇玩意,不由欢呼起来。
紫鹃一边嘱咐雪雁小心些不要弄坏了,一边对黛玉道:“陈大爷还叫我给姑娘带两本书回来,说是他那里翻译了些洋人的游记,如今他也不得空看这些,给姑娘打发时间。”
黛玉对书倒是有兴趣的,忙道:“拿来我看看。”
紫鹃把书取来,却是陈景书的手抄本,黛玉啐道:“哪里是没空看,他写过一遍的东西从来不忘,既抄了一遍早就倒背如流了,却说那话哄我。”
不过心里却觉得又亲近了几分。
之前陈景书给她送东西,虽也一样用心,却都只能假借别人的名头,总觉得哪里隔了一层,黛玉知他是为自己好,如今她回了扬州住自己家,自然不怕人捕风捉影乱嚼舌根,因此陈景书也不绕许多弯子,感觉上倒是亲近了许多。
只是……
“他像是极喜爱西洋学问的。”
陈景书送她的东西,每回都有些西洋玩意,就算黛玉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么几回也察觉到了。
因此想着下回自己也找些洋人的书来看,瞧瞧到底有什么趣味。
陈景书倒是真的在家安心学习了,有了黛玉给的银子,卢克思那里一时半会儿都不用担心,陈景书是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
等他有了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赚钱的路子也比现在的多。
只是王撰最近要他除了策论一类还要多看诗文,虽说陈景书的作诗水平是不用期待能写出什么佳作了,科举也不以作诗为重,但万一主考官问起,总不能表现太差,交个语句不通的上去,因此王撰对陈景书的要求就是……你别写的太难看就行了,顺便又出了不少常见的作诗题目给陈景书练习,到时候真遇上了,直接拿现成的背了就是。
陈景书为此不由头大。
吴氏原本见陈景书完全没有领悟黛玉的心思,还有心说几句,可瞧着陈景书每日忙学问还忙不过来,一想也不急于这一时,便也没有说了。
只是,黛玉一个姑娘家,连林府的大门都不出的,却知道陈景书有个济养院,还缺钱花,立马又给送银子来,陈家自然不觉得一千多两银子算什么大数目,但只这份心就很难得了。
那傻儿子竟是完全没体会这意思。
吴氏对此只能叹气了,好在这儿子还没傻的没救,他至少还知道给人家姑娘回礼。
等到了年底的时候,陈景书终于得了空,另外京城那里也传了好消息,陈珞怀孕了。
对于唯一的女儿,陈孝祖是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的,知道陈珞怀孕,他这个做外祖的简直比武靖侯府的亲祖父还要高兴,又打发人往扬州送信,刚巧年底的时候到了。
吴氏知道这事也高兴,陈珞虽不是她女儿,却还是给家里下人每人多赏了半月的月钱。
陈景书去年过年的时候被陈孝祖拉着下了好久的棋,当时觉得痛不欲生,但此时想起来却有些担心:“大姐姐出嫁了,大伯母去的早,我又回家来,大伯如今只一个人在京城,过年恐怕孤单呢。”
陈孝宗听到这话也是一叹:“是啊,咱们家这一家子,你大伯是真的最不容易的。”
陈孝宗比谁都清楚他那哥哥从小就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向往闲云野鹤名士风流的生活多过做什么高官重臣。
但那个时候父亲陈豫辞了皇帝的恩旨,陈家爵位到陈豫而止,陈家的下一代就必须得有个能挑得起担子的人来。
陈孝宗读书平平,考不上什么功名,陈孝祖一力把这担子担了起来,或许他依旧不喜做官,或许他心中仍向往纵情山水的生活,但于陈孝祖而言,他从小过的锦衣玉食富贵无忧,这日子是陈家给的,如今家里需要他挑起担子,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就该为这个家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陈孝宗心里明白,但读书官场的事情他实在是帮不上忙,便尽量不让更多的俗务去打扰陈孝祖。
这些年陈家大小产业都是他在打理,连带着陈孝祖的那一份也不必陈孝祖操心,何况官场上虽帮不上忙,陈孝宗却决不让家里的事情给陈孝祖拖后腿。
陈孝祖做上左都御史的时候还不满四十岁,四十岁不到的从一品大员,多少人嫉妒着,多少双眼睛盯着?陈孝宗这些年愣是没让人从他这里揪出半点话头去对付陈孝祖。
如今陈孝祖一人在京城,唯一的女儿又已经出嫁不在身边……
陈孝宗看着陈景书叹了口气:“唉,我该让你留在那里过了年才回来的。”
陈景书无奈道:“……父亲,二月我就要参加童试了。”
过了年才走很有可能赶不上的好吗!
陈孝宗又叹了口气:“你这回要是不中,真对不起你大伯。”
陈景书:“……”
这又是哪一出啊!
好在这会儿说林如海府上送礼的来了。
陈家既然与林家相交,自然过节时候送礼往来是少不了的,昨儿吴氏才刚打发人往林府送了东西,今日林如海府上来的人该是回礼的。
陈景书眼睛一亮:“有没有单独给我的?有?那快叫人拿进来。”
很快就有婆子取了两口箱子进来,除了笔墨纸砚之外,也就是一些书画了。
陈景书对那些却都不在意,箱子刚放下他就忍不住急切的上前查找,很快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找到一本小册子。
上头并黛玉的一段话:“昨日送来的诗文我已帮你改过,年后王先生若要检查,你可把这个给他看。”
陈景书翻了翻后头,果然见之前那些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惨不忍睹的诗已经大变模样。
陈景书抱着诗册,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
林妹妹简直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