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你喜欢我?”疏楼龙宿突然问。
黄药师手一紧,疏楼龙宿手腕吃痛,却是笑了起来。
隔了好一会儿,黄药师终于道:“不错。”
于是疏楼龙宿笑得愈发莫名和复杂,“为什么?”他问黄药师:“你不是一直喜欢你妻子冯衡么?”
黄药师说:“喜欢这种事情,若是人可以控制,又怎的叫‘喜欢’?”
疏楼龙宿道:“男子与男子,你不怕被人不耻?”
黄药师冷哼一声,他向来不屑礼法,此时亦根本不把断袖当成大事,此时又被人一语道中心思,反而变得坦然起来:“当我发觉自己喜欢你的时候,却已经到了这个世界,然而为什么会喜欢,我怎么知道?何况断袖又如何?我黄老邪岂一身张狂不羁,万事随心,岂是这种拘泥于礼法之人!”
疏楼龙宿嘲讽一笑,突地又正经起来:“是了。”他叹息一声:“像你这种人,断然不会为什么礼法而违了自己的心思,”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愣住。
黄药师瞧着疏楼龙宿游离于天外的神思,知晓他想到了剑子仙迹,心中烦闷,却是爬在他身上并不打扰他。
隔了好一会儿,疏楼龙宿回过神来有些落寞的叹息,道:“是了……一个人对一样东西太痴执,用情至深,理所当然对其他的东西倒显得无情了。”
黄药师叹息:“你想到什么了?”
疏楼龙宿说:“剑子仙迹……那日,当我告诉西蒙缇摩已被我反噬的时候,我本以为西蒙会流露出一点点伤感的,然而,他却是对我说‘疏楼龙宿,缇摩就当是城送给你的礼物。’那时我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无比的绝望和愤怒,后来我找到了圣宗,圣宗是这人心思不纯,早有夺取天下之心,而我不过给了他一个契机。”
疏楼龙宿突然伸出没有被黄药师压住的左手,慢慢抚上黄药师的脸颊,笑得极其讽刺的道:“你知道么?剑子这人广交天下,除我之外,待其他人一向不薄,而我这人向来瑕疵必报,我若心中不好过,我定要人尝到比我更多百倍的苦,剑子既然背叛,而我自然要让他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的。”
“之后你就带着儒门天下一同消失了?”黄药师似乎很了解疏楼龙宿的做法,冷然道。
疏楼龙宿微微一笑,手中用劲,身子一转突然把黄药师压在了身下:,极其嚣张狂妄的说,“当然。我疏楼龙宿岂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我迁就剑子凡事顺着他被他欺骗为他做白工不过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宠溺,而我不高兴,自然收回了这份宠溺。”
黄药师被疏楼龙宿推在树杆中,看着他,他们两个人性格何其相同,所以很多东西即便是不说出口便能体会彼此的心思,疏楼龙宿虽然说得如此决绝,然而其心里……黄药师眼眸一颤,忽而道:“你现在面色苍白。饿了?听说嗜血一族,最是经不得饿的。我的血给你,你清楚,我自然不是要折辱你的意思。”
疏楼龙宿眼眸暗沉,他当然知道黄药师的心思,但是……
“我有凤儿。”他说:“我虽然不讨厌你,但亦不打算接受你,所以……你可以走了。”说罢手指一松,放开了身下的人。
黄药师神色不定的看了他许久,终是道:“我会等。”他说:“我会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日,没等到之前,我自然不会离开。”
疏楼龙宿冷冷挑眉,又想嘲讽他一番,话道嘴边却是勾起一抹苦笑:“何必?”他说,“冯衡死后,你等黄蓉长大等了十五年,自杀不成却又陷入另一场等待,不值。”
“值不值只有我心里清楚。”黄药师道:“若是不值,岂非你等那人更不值,然而……”黄药师一顿,终于没有把讽刺他的话说出来,而是漫不经心跟着他从树上飘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儒门。
然而……疏楼龙宿等剑子仙迹,绝对没有等到的一日,而他,却能等到疏楼龙宿真正死心的一天。
黄药师心里清楚,像他们这一类的人,虽然痴执,却是偏执决绝而又傲骨铮铮,如果当疏楼龙宿真正明白自己的等待不值而死心的时候,那份毫不留情的决绝,定是比自己还要狠毒三分。
抬眼望去,却见穆仙凤正端着一只高脚杯,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主人,杯中血色嫣然,不知是何人之血。
然而此时的黄药师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素还真找你做什么?”他突然道:“我虽然来这里的时候不多,但也听过素还真此人谋略腹黑无一不精,若无他事,我黄老邪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会跟着我一路寻到儒门。”
疏楼龙宿挑着酒杯,微微的笑:“如今江湖纷乱,出手金银邓王爷势头正盛,暗有败血异类蛰伏,素还真来,只是告诉我一个消息。”
黄药师道:“什么消息?”
疏楼龙宿道:“剑子仙迹被打入悬崖后,虽被药师慕少艾相救,但是如今尚未恢复,却只顾的卷入了邓王爷的麻烦中,”顿了顿,疏楼龙宿直直的看着黄药师,道:“剑子仙迹在寻我。”
黄药师面色不善,冷哼一声,怒道:“好个拖人下水的道教先天!”一遇到事情就知道找人了么?
黄药师抬眼盯着疏楼龙宿,剑子仙迹与他相识在先,而且无论是朋友或者什么身份,他自然没有立场管疏楼龙宿与剑子仙迹两人的事,只得问:“你打算如何?”
疏楼龙宿默然片刻,沉了眼眸,半晌将高脚杯抬到唇边,一饮而尽:“我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疏楼龙宿说:“而自从皇西蒙死了之后,留下一群败血异类在江湖上兴风作乱,败血异类与嗜血族是天敌,而宁血辩又是世间唯一能对付嗜血族的东西……宁血辩、败血异类、嗜血族,这是一个三角链,缺一不能保持平衡,如今宁血辩江湖流落,我又隐居不出,如此大好机会,败血异类之王夜重生自然不会对此物无动于衷。”
黄药师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打让剑子帮你夺回宁血辩?”他怒气勃发的道:“剑子仙迹既然如此关心天下大义,自然会担心若是你没有了宁血辩的控制会祸乱江湖,你怎可拿自己的生命如此儿戏!我……不准!这宁血辩,还是我亲自去拿回来好。”说罢便要离开。
疏楼龙宿面色一沉,冷冷的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不准!”他口气森然的道:“黄药师,你莫要忘了,这里不是你原本所在的江湖,就算你多得了千年的力量,比起剑子仙迹、素还真、邓王爷甚至是夜重生一流,你绝非是他们的对手,如果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那又如何?”黄药师道:“如果要我畏畏缩缩躲在儒门做一个懦夫,我宁愿魂飞湮灭!我黄药师岂能如黄口小辈被人保护着生活!”
疏楼龙宿道:“你自然不是会受人保护之人,而我自然也不会让儒门天下保护你,但是,你也莫要管我的事情,这件事,我自有计较。”说到后面,疏楼龙宿紫龙扇挥舞之间隐隐然带着骇然的煞气,只见他横扇站在黄药师面前,一挥手将旁边的三人粗大的合欢树削成数段。
疏楼龙宿一字一顿,字字森然:“谁要插手,便如此树,疏楼龙宿生死杀伐,绝不改口。”
黄药师冷冷的看着疏楼龙宿突然发狠起来,目光复杂,心念电转,自然知道这次疏楼龙宿恐怕是给剑子仙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若是剑子再负于他,定会让他彻底失望,然而那宁血辩毕竟是疏楼龙宿唯一致命之物……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黄药师负袖而立,“好。”他咬牙切齿的说,“宁血辩我不插手就是,若真是让夜重生得了这宁血辩交战与你,最坏的结果,大不了我黄药师跟你共赴黄泉。”说罢也觉憋屈,冷冷一哼进了儒门,让穆仙凤带他去自己的院子。
穆仙凤等人在一旁看着两人斗殴打架,吵闹争执,面上虽没有说什么,但是听到黄药师那一句“共赴黄泉”之后,心中一震,突然觉得黄药师这人武功虽然没有自己主人高,相貌虽然没有自己主人好,比起那个常常令主人陷入危险忘恩负义的剑子前辈,倒不失为一个铁骨铮铮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心下愈发对黄药师好感起来。
疏楼龙宿看着黄药师青衣卓然的背影,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听到黄药师那句“共赴黄泉之后,说没有一点心思绝对是假的,然而,他实在是想看看,剑子究竟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疏楼龙宿抬手一摊,邪刀稳稳当当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眼光流离瞧着黄药师在上面下的雪色龙纹,心中一叹,黄药师不知道,其实疏楼龙宿并不是要剑子仙迹为他夺回宁血辩,宠溺了剑子仙迹千年,他终是不甘,终是想看,看剑子仙迹面对唯一对他有威胁的东西,会如何处理……想看剑子仙迹最终,选择的是江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