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悬疑小说 > 狐说魃道 > 第 486 章 番外一 冥王全文阅读

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仿佛是亘古不变的,譬如我。

世人称我天齐仁圣大帝,我独钟爱一个冥字。

‘浩浩风起波,冥冥日沉夕。’

如这无尽沉浮的岁月。

有时候已经记不清我在这世上到底走过多少年。

漫漫时光,世事如尘,久了,总未免令人心生疲惫。

便不由自主会被身外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所吸引。

譬如那只贪恋红尘,流连魔窟,身为天狐却总以妖狐自居的狐狸精。

第一次见到碧落,是在酆都大帝宫内。大风小说

我不知道一只天狐究竟是得了怎样的力量,能直闯十王阎罗殿,杀过五方鬼帝府,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最终连破东岳、地藏两座宫,站到我面前。

彼时他伤痕累累,似已如一缕幽魂,却仍笑得妖孽。

他问我讨要一个新入的魂魄。

那天地府来过很多魂魄,因为人间刚发生过一场大战,一场无论数量还是力量都极为悬殊的大战。

碧落想问我索讨的,是在大战中死去的梵天珠。

梵天珠?梵天珠不就在你的身上么。我问他。

他不言不语。

他不信。他始终否认梵天珠消失的事实。

所以十王阎罗殿找过,五方鬼帝府寻过,甚至斗胆以一百六十道幽冥刑的代价,换我这里一次问询。

最终,在看过我扔给他的生死簿后,他沉默接受了由此交换的那一道道刑罚,就此从地府离开。

我以为他是聪明的。

一只能突破天幕,能断龙脉破佛阵释放出血罗刹,能诱得梵天珠放弃元神的天狐,怎么会不聪明呢?

如此聪明,却又为什么会在梵天珠自断前尘自毁金身又失去了元神之后,偏要固执地相信,他能够在地府中找到她早已湮灭于世的灵魂。

大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他起了兴趣。

自那天之后,碧罗开始执着于对梵天珠金身的重铸。

碧落曾经距离梵天珠的复生非常近。

他以人间帝王的气数为梵天珠重塑金身,以此试图令她重新复活,并且一度几乎就要成功了。

那颗名叫林宝珠的天珠,在他眼前死去,死前亲手剥离了他和她的一切过去,连同自己的元神珠。此后数百年,每一分每一秒,这只天狐无时无刻不在为当日那一瞬的错失而懊悔和弥补。

他曾以为他的做法能够弥补。

甚至险些成功,那成功离他近到仅仅只隔一步之遥。

但,就是这么一点距离,最终却成为了一道永远无法跨过的天堑。

金身即将塑成的前一刻,或许命运使然,或许梵天珠死前那句遗言生效,一个令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变奏突兀发生,不仅令他前功尽弃,亦造成了梵天珠无法逆转的损毁。

作为梵天珠重生的最关键部分之一,梵天珠的转世斯祁家朱珠,自尽了。

死在金身塑成的前一刻。

她的死,牵动最后一道气数断,使即将成型的金身瓦解,由此,令那颗等待金身的梵天珠崩裂。

我知道这妖狐对梵天珠的复生有多执着,执着到曾不计后果闯地府,执着到即便逆天而行也要以身涉险去收集气数。

因此梵天珠的崩裂,对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那时我看着他再次来到地府,站在奈何桥头,一次次朝黄泉彼岸凝视着。

所不同的,这次他没有狂妄地在地府翻天覆地,或许是因为前次的酷刑和长久的执念已令他力量消耗殆尽,也或许是那个名叫朱珠的梵天珠转世,在他面前飞蛾扑火般以死一搏,彻底颠覆了他以往对自己,乃至对梵天珠的所有认知。

所以当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没有问我那女孩魂魄的下落,而是道:我将她给彻底弄丢了。

丢了。

曾以为无论是死是活,是在黄泉还是碧落,只要梵天元神在手,他终能令梵天珠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却是大错特错。

失去便是失去。彼时的梵天珠已将一切斩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余地,他凭什么以为重塑金身,重造生命,就能还他一个原原本本的林宝珠。

我对碧落说,我能让梵天珠重新愈合,但你需付出一定代价。

没错,那天他在奈何桥头,便是为了等我这句话而来的。毕竟仍是那个狡猾的狐狸精。

这世上能令梵天珠复生,除了重塑金身,便只有我这生死掌权人。

多年以前,我曾为一颗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情为何物,便一头跌入情海中几乎永世不得超生的佛珠脱胎换骨,续接过生命。

今次会更麻烦些,却也未必不可以。

但,无论前尘还是现今,无论容易还是不易,有求者,必付出代价。

当年凤凰的代价已付,今次的他呢?

我所要求的代价并不高,只需九尾天狐的一尾便可。那对他来说修来最为不易的一条。

他知道失去那条尾巴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正如当初那只可悲的凤凰。

碧落,你给么?在我对他述说了那只凤凰为此付出的代价后,我问他。

他默不作声看着手里那枚暗淡无光的珠子。

身后长尾摇曳,如他那双眼眸一般妖冶得令人错不开眼。

碧落,你会悔么?遂又问他。

他朝我嫣然而笑。

如死而复生一般。

若干后,当那只小小的白狐小心翼翼含着嘴里的佛珠匍匐在我脚下时,我抚着他身后那条几乎弱不可辨的尾巴,再一次问他:碧落,可悔么?

小小的狐狸一无所知。

兀自甩着尾巴在地宫的最高处朝外看,看着忘川河,看着彼岸花,看着飘飘荡荡从奈何桥上走过的芸芸众生。

嘴里吱吱呀呀,也不知是在对那颗浑浑噩噩的珠子说着些什么。

一会儿笑,一会儿摇头晃脑。

似乎是从那天开始,他入戏已深,深到终有一天离开地府后,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面前,依然尽力地扮着一个傻子。

碧落,可悔么?

再一次见他来到地府时,他已几乎无法成形。

他蜷匐在地上用他全身唯一尚且鲜亮的那双眼睛看着我,笑容如百年前一般璀璨:不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