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悬疑小说 > 狐说魃道 > 第420章 青花瓷下 三十六全文阅读

三十六

铘一再向我清楚表达出他要把我留在这时代的坚持。

不容任何抗拒的坚持。

仿佛若是狐狸真的没能在这个时代、在我被杀前认出我来那我就真的永远也无法回去,而狐狸也就永远也不会在未来和我相遇。

所以铘走后,我非常害怕。

如果现在要对付的只是一个素和甄,那还好毕竟他跟我那么疏离,我总能找到时间和机会从这里逃出去。然而有个铘,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想我在这山庄里的一举一动绝不可能逃得出他的眼睛。又再加上这屋子里的佛指舍利,显然对狐狸来说是有影响的这样的话,我哪里还能有机会再见到狐狸?

每每想到这里时我躁动不安,恨不能插了翅膀立刻飞离这座建筑。

却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因为不仅下楼有困难楼外还有人看守着。

最初几天总是会被看管得最为严谨一些况且我有过出逃过的黑历史所以虽然抽掉了楼梯,素和甄仍是在院墙外布置了人手。而那负责看守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喂养雪狮的老陈。

常能在窗前看到老陈坐在墙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枯枝似的手里捻着一串栓雪狮的粗链子。

我听那些妖怪把雪狮称作白泽。

白泽是山海经里的神兽,没人真见过它们具体长什么样所以若真的长得又像狮子又像狗,倒也无可非议。老陈却是个谜。如果雪狮真是传说中的神兽,那他又会是什么样一号人物,能驯养这种不属于凡间的生物。

或许他并不是个凡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假如我在哨子矿见到的那一幕真是梵天珠的记忆,那么素和甄这个曾经的佛界中的高管,如今找个会驯养神兽的神人过来帮他,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这就更奠定了我在这地方无法轻举妄动。

况且,即便能躲得过老陈的视线,又怎么能瞒过铘的眼睛。

于是只能苦苦捱着。

所幸在我提出要把我那口陪嫁来的梳妆台转放到这里时,素和甄没有拒绝,毕竟燕归楼上没有安置这么件对女人来说必不可少的东西。而一等他们将这件沉重家具运来,我立刻翻开夹层检查了一遍,确认万彩集好好在里面保存着,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早就对此心存疑惑了,为什么尽管很多神人都在寻找这本册子,但无人能察觉它就在这口梳妆台里。所以虽然它如今近在咫尺,我仍是把它安放在原处,毕竟能瞒过人不稀奇,而能令妖怪也洞察不了它的存在,我想,这梳妆台一定是有着什么玄机。

而就在我耐下心继续在这楼里掰着手指度日如年时,几天之后,庄子里出了件事。

这天是中秋。

虽因素和寅的病令素和甄几乎把这节日给忘了,但大户人家张灯结彩做月饼,总归是代代留下的老传统。夜里更是开了几桌酒席,被素和甄拿来赏了下人,这就形成了主人这里冷冷清清,仆人住处热热闹闹的奇特对比。

老陈虽没去前院跟着众人一同吃饭喝酒,不过自有人送来酒菜和月饼。

不管他到底是人还是非人,酒精的作用都是一样的,两壶下去,他径直在墙角下躺倒,不出片刻鼾声震天,所以也就没能听见,这天夜里的雪狮似乎有点格外的躁动。

自从它的伴侣死在哨子矿后,它就总有些烦躁不安,但原本只是独自在圈养它的地方发出闷闷的哀哼,这天夜里,它却发出似野猫发情时从嗓子眼里憋出的那种怪声。

可是它的体积和喉咙比野猫大得多,所以那种声音从它嘴里发出来,自然就更为怪异和可怕得多。一阵阵撕心裂肺,阴气沉沉,直把我听得毛骨悚然之时,月上中天,更敲三下,突然间窗外风声呼呼,像是大雨前的阵头风似的,把窗户吹的咯咯一阵响。

我吓得一跳。

回过神后,忙走过去想将它关紧,却在抬头一瞬,看到那天我同陆晚亭会面的房子,失火了。

熊熊一把烈火。

火势惊人,却并没有波及附近建筑,只像有灵性般盯着那栋房熊熊燃烧,惊得那半边院落里大呼小叫,混乱之极。

随即就见一群人在匆匆来到燕归楼。

拍醒老陈后,他当即一跳而起,抓起手里链子就往关着雪狮的地方飞奔而去。

那群人则留在了燕归楼,楼里楼外,守得戒备森严,仿佛庄里来了强盗般如临大敌。

至凌晨时分,火势终于被破灭,宅子里逐渐安静下来。

到了天亮,守在楼里的人逐渐散去,喜儿也得以被派至楼上。

她是过来替我收拾房间的。一见到我,她险些又要哭出来。我只能安抚了她几句,随后问起那栋楼失火的事,她一听立刻来了劲,当即绘声绘色对我说道:

昨夜有察看火烛的仆役经过那栋屋子时,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遂疑心是哪个丫鬟仆人在里面偷偷做什么好事,他立刻提着灯进门察看。谁知一圈看下来,并无半点人影。所以想,大概是耗子吧,于是正要关门离去时,突然听见里屋中再次悉悉索索一阵响,然后突然看到有个女人披头散发趴在地上,从屋里慢慢爬了出来。

仆役原以为是丫鬟在装神弄鬼,所以当即喝斥了一声,并举起手中灯笼朝那女人径直照了过去。但当他一眼看清女人那张脸后,登时给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手里的灯立刻往外落荒而逃。

火灾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灯笼里的蜡烛点着了屋门边的垂帘,帘子燃起熊熊烈火,把一栋房子烧了个干净。

所以后来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那仆役为了逃避责罚,他赌咒发誓说,他真的亲眼见到屋子里有个女人爬出来,而且那女人一张脸血肉模糊,就像是被砸碎了之后用浆糊拼凑起来的。

必定是鬼,否则,哪有人的脸毁成这样,还能活着的。

不仅如此,那屋里还发生了另一件怪事。

当凌晨火终于被扑灭时,那间屋子已被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然而就在人们听了仆役的话,匆匆往废墟里去寻找那个惹他吓得魂飞魄散的女人时,没有找到任何有人的迹象,却找到一样奇怪的东西。

因完好无损,所以它在那一片黑糊糊的废墟堆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它就是那只本被素和寅打碎了的青花夹紫美人瓷。

昨天明明它被砸得支离破碎,然而当人们今早把它从废墟中抱出时,除了一片片被高温烧出的龟裂纹,那**子完好无损,仿佛从没被砸碎过。亦或者,这屋里存有另一件跟昨天那只一模一样的**子,就如同这山庄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兄弟。

但当人们将它小心摆放到地上,预备将此事告知素和甄时,这**子又发生了件怪事。

它再度碎裂开来。

但碎的只是外面那一层龟裂开来的青花夹紫白釉身。

裂开后发现,这瓷原来竟然是做了两层,里面包裹着另外一口瓷,虽乍一眼看去完全没有外面那层的细腻光洁,却通体苍白中透着异彩,并冒着灼灼热气,仿佛刚从窑炉里取出来一般!

说完,喜儿仍是一脸的诧异样,久久不能回神。

但我则立刻明白过来,这口瓷**看来真的是具备自我恢复的功能。但无论素和寅还是那时亲手拍碎过它的狐狸,都不知道这一点,这挺让人费解。而仆役所说的那个脸被敲碎的女人,也不知会不会和**身上那个女人有关,因为我记得,在我自己的时代,我曾见这**身上所画的女人会动。所以即便无关,也必有其怪。

想到这里时,我见喜儿边更换着床单,边絮絮叨叨对我道:“姑娘,纵然姑爷有千般不是,但嫁鸡随鸡,无论怎样,您切莫再惹恼姑爷了。昨日真是吓死喜儿啦,等过几天姑爷消了气让姑娘回来,姑娘可切莫再任性到处乱跑了,这里毕竟比不得自己家,一次一次的被老爷说几句也就算了。这儿即便有寅爷护着您,但总归您嫁的是他弟弟呐,况且庄主身子骨又那么弱”

说到这儿,见我直直看着她,话音戛然而止。她以为是因她说过了头的缘故,忙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苦着脸道:“看喜儿这张嘴,又在胡说八道,姑娘千万莫怪,喜儿也是为了姑娘”

“喜儿,你这张嘴的确是喜爱胡说八道,”喜儿的话让我突然心念一动,所以立时这么对她道,“你以为二爷为什么会把我软禁在这里。仅仅只是到处乱跑么?那是因为他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当初我那不便与人说起的事。而放眼素和山庄,眼下唯一知晓那些事的人便是你,所以你这丫头,不会是闲时无聊,将这些当做趣事说给别人听了吧?!”

一听我这话,喜儿果然脸色一变,丢开手里床单扑通下跪到地上,两手对着我一阵乱摆:“姑娘!喜儿纵有天大的胆子,哪敢把姑娘的事说与别人听啊!”说完,意识到楼下有人,她忙将嗓子压了压低,随后继续道:“姑娘难道忘了,那位爷最后一次同姑娘见面时曾对喜儿说过,若喜儿丫头嘴巴碎,将他的事说与别人知道,那立即就让喜儿烂了舌头烂了手,从此话说不得,便连事也做不了。虽说那位爷说话总如说笑般半真半假,但姑娘自是知道那位爷的手段,所以,难道喜儿会存心找死不成”

口口声声那位爷,那位爷。那位爷究竟是谁,喜儿始终没说,我也不方便问。

不过由此可以看出,素和甄所暗指的跟燕玄如意曾有过丑闻的神秘人,是一位挺了不得的人物,他随口一句笑话都能让这丫头当真感到害怕,所以我故意又问了句:“看你说的,那位爷难道是个鬼怪不成,说让你烂舌头就真能让你烂?”

“真的是可以的!姑娘忘了他变的那些戏法了么?况且姑娘自己第一次见他时还不是也被他那张鬼脸吓得不轻,婢子都佩服姑娘,明明那么害怕,还敢一次次去见他。而且有一次”

“有一次怎么?”见她说到这里犹豫着把话停顿下来,我立刻追问。

“有一次奴婢看见,他那双眼睛在暗处时能像鬼火似的一闪闪冒光所以,奴婢真不明白,他到底对姑娘说了些什么,竟会让姑娘对这么一个完全不知底细,模样又极为可怕的人,言听计从的”

说到这儿,大概意识到自己再次说过了头,喜儿忙噼噼啪啪又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随后没敢继续再说些什么,她匆匆转过身去借着忙碌不再看我。

而她对那位爷的形容,不知怎的让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暂且勿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这会儿我比较在意的是,如果真是那人让如意去偷万彩集,那他们两人私底下,不知到底会是什么样一种关系。

如喜儿所言,一次一次,想必应该不止一次或者两次。

所以,到底是私情,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琢磨间,喜儿已带着沉重的负罪感,低着头干净利落把床铺整理完毕。

随后欲言又止地想继续跟我说些什么时,管家婆上楼将她领了下去。

随着楼梯被移除的咔咔声响,我重新恢复到一个人的寂静。听见身后风依旧将窗吹的啪啪作响,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紧跟着一惊,因为毫无防备间,我竟看到了素和甄。

他坐在窗台上看着我,眼里一派透着了然的意味深长。

虽不知他几时上来的,又究竟在那儿待了有多久,但想必刚才我和喜儿的那番交谈,差不多已全都被他听了个七七。

这一下,我就算是全身张满嘴,也是有理说不清的了。

于是硬着头皮叫了他一声二爷。他没理我,只兀自看着屋里的摆设,然后淡淡说了句:“想来你应该已想起那位爷究竟是谁了,对么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