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到底是怎么回到楼上去?刘晓茵说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等脑子里重有了意识时候她发觉自己已经坐了保安室里两只手不停发着抖连电棍也握不住。
但她不知道自己反复去拿那支电棍是要干什么去用来对付解剖室里见到那个人么?可她甚至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解剖室里见到过什么人,他跟停车场里她见到那个穿着婚纱女人一样,很真实地她眼前出现过,可是又他妈很虚幻地消失了
说到这里刘晓茵话音突兀一顿然后有些莫名地问了我一句:“你见过医院里贴佛像么,宝珠?”
我愣了愣。一时想不起是否医院见到过,所以很摇了摇头。
“但我见过。”她说。“就他们带我去签字时候我他们办公室门背后见到他们贴着张很大佛像。”
“你确定不是过年时候贴财神?”我为我这句不算太冷冷笑话噗嗤笑了声。
之后发觉有点突兀。
因为她听了没有笑,只是朝我身后窗玻璃上纸符看了眼,然后摇摇头:“是佛像。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佛,不过我殡仪馆里见他们贴过不会搞错。只不过,殡仪馆里看到别人贴着佛像或者耶稣像什么,不会让人觉着奇怪,是吧?但医院,这种用各种各样学术和科技跟死神抢生意地方,居然会有医生他们办公室里贴佛像,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就有点奇怪了?”
被她这一说倒确实让人觉着有点奇怪。
我点点头。
她便继续道:“可见迷信这东西还真不好说。无论多不信鬼神,就算你是泡马列主义缸里长大,一旦有些古古怪怪东西看多了,你就不由得不去信,或者说,至少不像以前否定得那么绝对,因为唯物信念有点动摇了。”
刘晓茵那晚唯物信念被动摇得很厉害。
她第一次认真地想了下鬼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觉得那张不知被谁贴保安室门上佛像给了她一种安全感。所以她把那扇门关得紧紧,让那张佛像祥和笑脸正对着她脸,之后握着电棍心神不定地不知呆坐了有多久,直至有运尸工过来敲她窗,她才突兀意识到,自己竟连裤子都忘了去换掉。
经血把她椅子都弄脏了,她匆匆忙忙进里屋把自己清理干净,没多时间去弄掉椅子和地板上血,取了钥匙跟他们去了地下室。
这种尴尬自是不会被那两个运尸工放过,他们猥琐地取笑了她一通,地下室安静通道里笑得像两个变态。但就刘晓茵被他们说得愤然加脚步,试图要超过他们朝前离开时,他们却迅速地严肃了下来,几乎是用一种有点严厉口吻让她不要超过他们推着那具尸体,尤其不能超过尸体头部。
然后对面色变得有点难看刘晓茵,他们解释道,女人月事来时候太脏,会犯冲,尤其头部是七窍所,冲撞到话会让魂魄不跟着尸体走,所以月事来时好规避这地方,没法规避话,至少不能随便靠近死者头部。
这也就是为什么通常这种地方不太会用女人来做事。尤其以前,这地方是完全见不到一个女人。
“那如果是女解剖师或者美容师月事来了怎么办?”
他们一口一个说着女人时不屑神情让刘晓茵下意识反驳。
他们没回答。这些人说起荤段子来一套又一套,可是正儿八经要跟他们争论些什么时候,他们却又都惜字如金,只沉默着推着手里尸床,然后刘晓茵停下开锁时候,对她道:“这玩意你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也就是随便说说,当不当真你随意,毕竟谁都没见亲眼过那种东西呢你说是不?”
后那句话不知怎叫刘晓茵打了个寒颤。
本来她跟那俩人怄气时,几乎已经把之前所经历事情给淡忘了,却突兀被这句话一下子又给提醒了起来,于是一下子就没了继续跟他们争论月事和女人兴致,她默默跟那两人身后,没像往常一样随他们一起进停尸房,而是站门口处看着他们把尸床慢慢推到停放点,然后等着他们填好表格后关灯出来。
但就看着他们一边填表格一边互相低声说笑着什么时候,刘晓茵忽然看到他们边上一张尸床下有什么东西动。
起先她以为是尸布被他们碰到关系。
后来意识到根本不是。
那是个穿着婚纱女人她蹲那张尸床下面,脖子朝刘晓茵方向伸着,两只漆黑眼睛直愣愣盯着她看。
刘晓茵惊呆了。
当即想叫那两个运尸工低头去看,可是话到嘴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好像喉咙跟她手脚一样一下子全都僵住了,饶是她有一手刀劈开三块砖头力气,却一点儿都使不出来。
只能像块石头一样呆站着。然后她看到那女人嘴里伸出了条红得发紫舌头,很硬很长,慢慢从她嘴里垂到了地板上
“那你还不赶紧跑啊!”听到这里我忍不住一下子出声打断了她话。
声音响得有点突兀,以至把刘晓茵给惊得一激灵,她用力抱着自己胳膊使劲搓了搓,瞪大眼朝我脱了句粗话:
“我草人吓人要吓死人啊!”
她胳膊上有很厚实肌肉,可见她体魄有多强健。如此强健人仅因我一句话就能紧张成这样,实是有点好笑不是么?可是我笑不出来,只下意识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连之前一直都没敢看床底下也看了,所幸没有看到令我担心东西,除了一两张苍白但若隐若现脸。
于是轻轻松了口气,我抱着被子坐回到床上,然后见到刘晓茵皱眉看着我。
“你找什么?”过了会儿她问。
“我被你故事吓到了。”
“哦”听我这么说她也轻轻舒了口气,然后咕哝道:“我还以为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那个舌头很长女人么?”我试图让气氛轻松起来,但没成功,这话反而令空气变得加阴沉,于是我立即又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脸上挨了很重一巴掌,运尸工打,我到现都还记得他那时表情,简直是恶狠狠,他对我说,草你妈了个!发什么神经啊!呆他妈想男人啊!”
骂完后他们就拖着她离开了停尸房,连门都没锁。之后也没坐电梯,而是走安全梯上了一楼,到楼上他们就开始一个劲地向刘晓茵陪不是,说对不起她,刚才真不是存心要骂她,也抱歉他们骂得那么脏那么难听。但没办法,碰上那情况他们只能这么骂,骂得越脏越臭越是好。
随后压低了嗓子,他们问她,刘晓茵,你是不是刚才停尸房里看到什么了?
刘晓茵没回答。
她怎么回答,难道说她他们边上看到了前几天刚刚火化掉那个上吊自杀女人?
所幸他们也并不意她给不给答案。只交给她几张符,然后嘱咐她等下去巡逻时候记得要带身边。之后正要离开,其中一人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她道,刘晓茵,如果没记错,今晚那具139是要你去祭吧?
刘晓茵点点头,说是。
那人挑眉道,那你去祭好了?
她摇头:还没呢,之前要去祭时候发现大姨妈来了,所以回来换裤子。
哦。那人点点头,说:既然这样,那就别去了,跟科长打个电话换人去,你别去,那尸体太阴了,你来着大姨妈去准得出问题。
阴?怎么阴?她问。
那人有些稀罕地看着她,啧啧道:你居然不知道吗女人?那是具凶尸啊
凶尸?什么叫凶尸??她再问。
那人哭笑不得般咧了咧嘴眉。
随后把话音压得低,低得几乎凑她耳朵边,对她道:因为死得可惨。他是被谋杀,这你是知道,对吧。但怎么死他们跟你说过不?
刘晓茵摇摇头。
他用手朝脸上比划了个样子,说:他两只眼睛和嘴巴被敲进了一寸长钉子,都是活着时候被敲进去,还被强酸烧化了脸,所以到现都找不到杀他凶手,也没人来认尸。你说这人受了那么大罪,死了得有多大怨气?所以,你说凶不凶?
刘晓茵没有回答。
她没法回答,因为一边听时候,她喉咙又跟之前看到那穿着婚纱女人时一样发紧了。所以等那两个运尸工一离开,她就立刻把门窗再次关紧,随后把桌上电棍再次紧紧地抓了手心。
她决定从今往后无论如何她巡逻时都必须带着这东西,如能有把配枪那好。
随后她打开电脑,打算把这晚上所有遭遇都写出来,并发到上去,或者以此能找到契机同那上男人谈一谈。
她迫切需要同他谈一谈,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过。
但就她刚将微博点开时候,突然间身后嗡嗡一阵蜂鸣声响了起来。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手和脖子都硬了。
她僵硬地停下手指动作将脖子朝后转了过去。
随即见到身后那只警铃一闪一闪,伴随着一阵阵嗡嗡蜂鸣声,闪烁着一道道带着点刺眼红光。
而红光下所显示报警点
真他妈见鬼,竟然是b2楼解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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