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阶层问题, 文灵丝毫触碰不到萧维景的交际圈。
只是偶尔的几次吃饭中,萧维景提起过他的二叔,萧则行。
只比他大三岁, 却深受老爷子器重。
萧维景这次远赴海外,投奔的就是这位二叔。
文灵终于回过神来。
她颤声叫:“二叔?”
萧则行将手机放在已经变形的车后盖上, 居高临下看她,目光冰冷:“你算个什么东西?”
文灵脸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
——不,比这还难受。
萧则行看她的眼神, 和看恶心的垃圾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折身离开, 助理适时地递上纸巾,萧则行垂着眼睛,挨个儿擦拭完手指。
走到棠柚身边,他声音缓和下来:“别担心, 我给你撑腰。”
棠柚还在抖,今晚很疼,她点点头,尝试着穿上男人的风衣。
巨大的后怕之后, 现在才稍稍地安定下来。
衣服实在太大了,袖子也长, 在他身上那么合身,到了棠柚身上,就像是套上麻袋;像是幼时扮家家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棠柚不得不把袖子挽起来一截,费力地露出了手。
萧则行接过伞, 撑着,挡住雨水;而助理跑去打开后备箱,取出三角警示牌,放置好。
萧则行低头,看着颤抖的棠柚:“要不要先去旁边店里等着?外面很冷。”
“不了,”棠柚摇头,“交警很快就过来了吧。”
萧则行没有再劝,往左边走了两步。
刚刚凉飕飕的风顿时消失了,棠柚两只手捂住脸,搓了搓。
温度渐渐地回来。
她忍不住抬头看萧则行,他个子真的很高,大概快190 了吧;脱去风衣,里面还是万年不见的衬衫。
——这个男人的衣柜里除了衬衫难道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哦,还有西装。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萧则行真是棠柚见过穿衬衫最好看的男人了。
身高优势摆在那里,身材管理也很棒。
萧则行的家中有一个大大的私人健身房,各种器材都很齐全。
棠柚低下头。
也不知道未来哪个幸运女孩会成为她的二婶。
交警很快赶到。
这种事情并不是很难处理。
棠柚车上有行车记录仪,清晰地记录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棠柚的车速并不快,车距保持也正常;归根结底,还是文灵突然恶性刹车、违规停车导致的追尾。
文灵负主要责任。
对于这一结果,文灵没有反驳。
倒是她身上的红酒渍引起交警主意,叫她吹气,测试酒精含量。
文灵照做了。
从得知萧则行身份之后,她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毕竟不是多么大的事故,双方都没有喝酒,对责任认定结果也没有异议;叫来拖车把两辆车都拖走,交警留下罚单,离开。
文灵有些僵硬地问萧则行:“萧先生,抱歉,刚刚刹车突然间失灵,我没注意——”
萧则行打断她:“你以为我是萧维景?”
文灵低声问:“……那我能不能先走?”
“走?”萧则行看了眼腕表,冷笑,“刚刚不是打电话给维景了么?等他过来,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事情想麻烦他。”
文灵直觉今晚怕是要出大事。
萧则行的助理沉默站在旁边,她现在也没有车,更是不敢再跑。
……倘若现在跑掉,萧维景追责起来,更是不好收拾。
但留下来,一对峙,怕是也要露陷。
萧则行看棠柚脸色仍旧苍白,耐心问:“晚上吃东西了吗?”
棠柚把风衣的拉链一直拉到顶,遮住半张小巧的脸:“吃过了。”
“吃的什么?”
棠柚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两杯果汁,还有些草莓,几片叶子……”
萧则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隔着衣服,轻轻地拉住她的胳膊,叹气:“走,二叔请你吃饭。”
文灵见状,想偷偷溜走;助理适时地拦住她,微笑:“文小姐,您现在还不能走。”
今天是工作日,餐厅的人并不多。
萧则行带着棠柚去了二楼,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文灵和助理一起坐在后面,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棠柚心不在焉地点了几道菜,温暖一点点回升,明亮的灯光减少刚刚那些恐惧感。
侍应生送上来毛巾,棠柚接过来,轻声道谢,慢慢地擦拭着头发。
她看到萧则行对助理说了些什么,五分钟后,助理下楼,带了温热的牛奶上来。
萧则行垂眸,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轻声安慰:“别怕,都结束了。”
他刚刚和文灵说话时声音很凶,现在却像是怕吓到她一样,格外的温柔。
棠柚咬着吸管,她头发还有点湿,毛巾搭在脖颈上。
她吸了一口,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子:“谢谢二叔。”
萧维景赶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吃东西的棠柚。
她穿着男士的风衣外套,浓绀色,长长的、大大的把她包裹起来,衬的一张脸格外的小巧秀气。
此时正低着头,被雨水沾湿的眼睫已经干掉了,投下一小片暗暗的阴影;她捏着筷子,正在小口小口地吃丸子。
萧则行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似是在出神。
萧维景忍不住放缓脚步。
萧则行侧脸,看到他,站起来。
他没有笑。
隐隐压抑着的愤怒。
萧维景还是第二次从萧则行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二叔极少会动怒。
上一次见萧则行生气,是萧维景还在读初中时候,萧则行生母偷偷从疗养院中跑出来,又被强制性带走。
那次萧则行和萧老爷子两人起了争执,后来争执升级,险些拆掉整个书房。
萧维景尚不明白情况,微怔:“二叔,怎么了?”
棠柚抬头,筷子上的丸子滴溜溜掉下来,多亏有个小碟子接着。
有两滴酱汁溅出,落在了桌子上。
萧则行低头,平静微笑:“没事,你继续吃。”
那个笑令萧维景愣了愣。
棠柚点点头,抽出纸巾把溅到桌上的一滴酱汁擦拭干净,纸巾揉皱成个小团子,丢掉;又把小碟子往旁侧推了一推,重新夹了枚丸子,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
她嘴巴不大,牙齿也很白。
从始至终,棠柚的视线只在萧维景身上停留了短暂几秒。
如同看着一棵普普通通的植物,就那么掠过去了。
这还是萧维景第一次尝试到被她冷落的滋味。
心中有些许的不适感。
萧维景硬生生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终于看到了在另一边坐着的文灵。
和棠柚相比,如今的文灵真的就是实打实的“狼狈”二字。
白色的套裙原本还算的上好看,但现在却沾上了不少红酒渍,头发也被水打乱,往常直爽大方的人,猝不及防做出一副可怜模样来。
萧维景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总感觉现在棠柚和文灵似乎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萧则行走到文灵对面,坐下。
他仍旧沉着一张脸:“说吧。”
声音不高,文灵吓的不住发抖。
萧维景看向文灵,仍旧不明白:“怎么回事?”
助理在旁边提醒:“文小姐,希望您今天能够把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
文灵定定心神,死死掐住掌心,这才慢慢开口:“今天马老师生日,我遇到棠柚,起了点小争执;也没什么,就是后来开车出来的时候,刹车突然间坏了,不小心追尾。刚刚追尾时候我还挺怕的,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就是可惜老萧的车子,后面被撞坏了——”
说到这里,她偷偷地看了眼萧则行;萧则行没什么表情,也没看她。
文灵冲着萧维景笑了笑:“我怕自己赔不起。”
萧维景并不在意:“撞坏车子而已。”
文灵的车子突然坏了,临时借萧维景的车子参加同学聚会;萧维景车子不少,她借就给了,这也没什么。
不过,仅仅是这些,应该不至于让萧则行这样生气。
萧维景忍不住问:“二叔,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不对的地方多了,”萧则行微微后仰,睨着文灵,“刹车失灵?我已经让人把车子送去检验;结果明天出来,看看失灵的到底是刹车,还是你的脚。”
萧维景怔住。
“还有你口中的小争执,”萧则行冷声开口,“到底是什么争执?你好好说一说。我想听听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不惜冒着出车祸的风险也要欺负柚柚。”
文灵被他吓住了。
萧维景试图劝萧则行冷静:“二叔,您——”
“维景,”萧则行念着他的名字,颇为失望地看他,“报恩也不是这么个报法。”
萧维景沉默了。
萧则行叫文灵:“还没完,你继续说。”
文灵死死攥住手,脸色煞白:“……我身上的酒是棠柚泼的。”
“为什么泼你?”
真实情况,文灵当然不能说,她咬牙:“因为她嫉妒我和老萧走的太近。”
“你和维景走的太近?”萧则行嘲讽,“听你的语气,还觉着自己委屈?”
萧维景终于从两人对话中精准地提取到了信息。
他本来就云里雾里,秉着对文灵的信任,借了车;结果没想到文灵开着他的车和他的未婚妻追尾,在此之前,两人之间似乎还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萧维景就是一钢铁直男,没有经历过多少女人,认知中只有绿茶婊和白莲婊两种麻烦。
他做梦都没想到,世界上原来还有汉子婊这种存在。
文灵已经在一连串的逼问下,慌乱了阵脚。
萧维景好糊弄,他很少会细究事情的具体细节,她玩弄春秋笔法,极好糊弄过去;
可萧则行不行。
他每一句都在痛脚上,都在她试图遮掩蒙混过关的地方。
萧则行冷声问:“你说清楚,争执的源头是什么?是谁先说的话?”
文灵节节败退:“……我不记得了。”
萧维景第一次见文灵这个模样,他不明白前情后果,还以为文灵也被吓到了,咳两声:“你别急,慢慢想,不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么?你记忆力那么好,肯定记得。”
文灵从没有如此地觉着萧维景说话不看场合。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的直男性格气到想吐血。
她说:“我真记不得了。”
啪嗒。
后面的棠柚摔了筷子。
她沉着脸站起来,风衣太大,愈发衬的她人小小一只,却无损此时气势。
棠柚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直直地走过来。
萧维景还是第一次见她生气。
他愣住。
愣神间,棠柚的手已经重重拍在桌子上,她看着文灵,胸膛剧烈起伏:“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文灵没说话,错愕地看着棠柚。
先前棠柚可从来没有在萧维景面前展现出凶悍的这一面来。
她先前私下里还偷偷嘲笑过,棠柚竟然连萧维景的胃口都摸不准,竟然还妄图假扮娇弱来赢得萧维景欢心。
萧维景最讨厌娇弱,最喜欢直爽。
“去洗手间时候,文小姐就一直跟着我,问我,被抢走未婚夫的感觉如何;我没搭理你,你又问我变成旱鸭子的感觉如何,”棠柚直戳戳地问,“我为什么不敢下水,其中的原因,文小姐难道不知道么?”
文灵脸色惨白。
这么多年来,棠柚从来没有提过。
游泳是棠柚的心理阴影,她似乎选择性遗忘掉这种事情,一提起来就发抖难受。
文灵以为棠柚不会说。
至少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说。
“初三毕业的暑假,我们一起过了初赛,结束之后,你邀请我去海边玩,我去了,”棠柚的手指死死地按着桌子,咬牙,“那个浅水区里,你说自己腿抽筋,我试图带着你往上游,你是怎么做的?”
棠柚虚虚比划了一下,恨的咬牙:“你一直把我往水里拽,按我的嘴——”
文灵试图辩解:“……我当时已经没意识了,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还能精准地想要拽我的泳裙?”棠柚颤抖,问,“还能勒我的脖子?”
将两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萧维景如遭雷击,呆怔地坐在原处。
“如果不是救援队及时赶来,恐怕我现在早就淹死了吧,”棠柚自嘲,“你很成功,我再也不会和你竞争保送的名额。”
那种快要溺亡的窒息感,棠柚永远都忘不了。
她再也没办法游泳了。
哪怕游泳是她最爱的运动,哪怕从小到大的老师都夸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棠柚说话时候,表情很冷淡,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
但她的脚一直在抖。
呼吸也不畅。
这么多年来,一回忆起来就难受。
萧则行瞥了助理一眼,助理立刻跑去拿了温热的牛奶,递到棠柚手中。
棠柚捧着杯子。
侍应生加了新的座位,她坐下。
从一开始过来到现在,棠柚没有看萧维景一眼。
萧维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么一副局面。
他认识文灵至今接近四年。
文灵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与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萧维景注意到她手串之后,次日立刻找她,表明自己身份和报恩的想法。
当时文灵正在打扫卫生,听到他说话,愣了愣,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笑:“不用报恩,那种情况下,谁会见死不救呢?”
萧维景很欣赏文灵,欣赏她不图报酬的淡然,更欣赏她这种虽然贫穷却永远保持乐观、努力向上的态度。
也正是有了这个衬托,他才觉着把文灵逼出市游泳队的棠柚太过骄横。
可从没有人说过这段恩怨。
文灵不敢看萧维景的眼睛,硬着头皮:“你不要仗着有权势就可以颠倒黑白是非。”
“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你应该心知肚明,”棠柚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还真以为别人在针对你?”
棠柚转脸,直截了当地问萧维景:“高中退学的原因,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萧维景愣了愣:“校园暴力。”
“这点倒是没错,”棠柚嘲讽一笑,“不过文灵是施暴的那一个。”
“不过有一点没说错,逼她退出游泳队的事是我做的,”棠柚轻描淡写,“我凭什么容忍一个想害我的人?凭什么你让我以后不能下水、你还能好端端地继续游泳?”
说到最后,她脸色极差,手指发抖,紧紧捏着牛奶杯,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萧则行站起来,拨开萧维景走出。
站在棠柚身后,他俯身,手顺着她的脊背,安抚地拍,低声安慰:“柚柚,别怕。”
萧维景还没有消化完刚刚棠柚说的话。
他觉着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小未婚妻。
棠柚松开杯子,站起来:“二叔,我想回家了。”
“好,”萧则行直起身体,淡淡看他:“维景,这事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棠柚在前面走,萧则行站在她旁侧,和助理一起,下了楼。
文灵面如死灰。
萧维景整理出事情大致脉络,冷静片刻,问文灵:“棠柚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文灵慌了:“不,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萧维景面带疲倦,“文灵,你当初救了我,我很感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扶持你,也是为了还你当年救我的恩情。”
文灵忍不住叫他,眼神中含着从未有过的祈求:“老萧。”
萧维景站起来,整理了下衬衫。
他十分失望地看着文灵:“明天我让助理往你账户上再打一笔钱,你救过我一条命,现在算是还清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棠柚的状态不太好。
险些撞车的惊吓,再加上被迫回忆险些溺亡时的感觉,又淋了雨,她特别难受,缩在后面的车座上。
手里抱着一个毛茸茸、兔子造型的暖手宝
良久,棠柚才轻声开口:“二叔,真的很谢谢你。”
萧则行没有再纠正她的称呼:“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这么多。还饿不饿?”
“不饿了,谢谢二叔。”
抵达别墅,赵伯提前收到了消息,已经让厨房煮好了祛寒气的汤。
棠柚喝了几口就放下勺子,默默地找到睡衣去洗澡。
她惯来晚睡,今天却睡的格外早;受惊过度,几乎是一陷到绵软的被褥中就睡了过去。
萧则行没有睡,他坐在沙发上冷静地抽烟。
他在等萧维景回来。
萧维景一推开门就闻到房间中的烟气。
萧则行的烟瘾并不重,近段时间更是少抽,如这般还是第一次;萧维景自知做错了事情,坐在他对面,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二叔”。
萧则行将烟碾灭,没有看他,冷静开口:“大哥从小就溺爱你,惯着你,才把你教成这么个性格。”
萧维景没说话。
“文灵那么拙劣的伎俩究竟是怎么骗过你的?”萧则行皱眉,问他,“你在心里面觉着她直爽大方?哪个直爽大方的姑娘会和别人未婚夫纠缠不休?”
萧则行句句都在往他心里面捅刀子,萧维景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懊恼的神情:“二叔,我知道错了。等下我就去找柚柚道歉。”
“她已经睡了。”
“那就等明天,”萧维景说,“我看看她能不能原谅我,退婚的事情也不着急——”
萧则行皱眉,直直打断他的话:“很着急。”
萧维景头脑一片空白,没反应过来:“啊?”
“退婚的事情很急,”萧则行重复一遍,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柚柚已经决定解除婚约,明天我就和老爷子说一声。”
萧维景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如此之快,有些猝不及防:“哎……怎么好意思麻烦二叔你?”
萧则行微微后仰,把玩着打火机:“难道要指望你?”
萧维景十分愧疚:“主要是你自己的婚事还没着落呢,光帮我解决了——”
手一顿,萧则行把打火机放回桌面,双手交握,置于腿上。
他看着萧维景:“解决完你的婚事,我的婚事才好解决。”
棠柚还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还穿着小兔子睡衣,脚尖在地上点了点,终于找到了鞋子,穿上,哒哒哒地打开门。
萧则行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有没有好点?”
棠柚刚醒,脑子还不太清醒;她点点头,自动让开一条路:“怎么啦?”
“快十二点了,你一直在睡,”萧则行缓步迈入,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草牛奶气息,他声音温和,“你现在怎么想?关于婚约的事。”
棠糊糊早就醒了,叼着自己的小枕头,拉到棠柚脚边。
棠柚摸了摸它的头,心不在焉:“我想退婚,但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心里怎么想,就直接去告诉老爷子,”萧则行说,“他虽然顽固,但并非完全不通情理。”
棠柚坐在沙发上,棠糊糊跳上去,趴着,十分乖顺地把头拱到她怀里,任由她抚摸。
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大尾巴扫来扫去。
棠柚犹疑不决:“可是你上次说,萧爷爷是关键;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他,更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这么顽固……”
“棠老先生去世之前,老爷子在他病床前发过誓,说一定要让你嫁到萧家来,”萧则行坐在沙发一角,中间隔了个蜷缩着身体的棠糊糊,“他这个人重誓约,也始终相信你和维景能够产生感情。”
“不可能的,”棠柚立刻一口回绝,“我不可能和萧维景在一起。”
“为什么?”萧则行低头看她,放缓声音,“因为文灵?如果是这个,你大可放心。昨晚之后,维景已经和她彻底断绝了关系。”
“不仅仅如此,”棠柚揉着棠糊糊的耳朵,慢慢地组织着语言,“既然他现在能被文灵蒙蔽,以后也会被其他人蒙蔽。我想要的伴侣,必须一心一意,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我不希望自己另一半能有可以一起过夜庆祝生日的‘红颜知己’……”
她抬头,看了看萧则行神色。
萧则行在安静地听她说话。
长长的眼睫微垂,微微笑着。
像是在开会听报告一样认真。
棠柚笑笑:“抱歉,我好像说太多了。”
“没事,挺好,”萧则行微微一笑,“你可以把这些话告诉老爷子,别掩饰,直接说自己的真心想法。”
棠柚抬头,愕然地看他:“可是我怕萧爷爷生气。”
“不会,你放心,”萧则行宽慰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对你发脾气,柚柚。”
停顿两秒,他笑着补充:“况且,你还有个杀手锏没用呢。”
棠柚呆呆地看他:“什么杀手锏?”
“你的奶奶孟云秋孟女士,”萧则行顺手摸了摸棠糊糊的脑袋,棠糊糊的尾巴摇的更欢了,他说,“她才是你最大的靠山。”
棠柚并不这么认为:“……但是奶奶好像不喜欢我。”
她上次想要见奶奶,结果被拒之门外。
棠柚都还记得。
“她不喜欢的是那个只会追着萧维景跑的你,并非真实的你,”萧则行说,“相信我,你下午去找老爷子提出退婚,明天再去找孟女士,我保证她会见你。”
棠柚慢慢地给怀里的大狗子顺着毛,深深地陷入沉思。
她依靠着沙发而坐,帽子上的两只兔耳朵垂下来,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
毛绒绒的。
萧则行不动声色伸手,捏了捏她的两只兔耳朵。
棠柚冷静下来之后,想了很久。
她不明白为什么萧则行会这样笃定,但潜意识中仍旧觉着他应该是对的。
——大约因为昨日剧烈恐惧中,他伸出来的一双手吧。
就像朝着溺水之人抛过来的救生圈。
棠柚下午去见萧老爷子。
老人家正在逗一只鸟,瞧见她,还以为她是过来告状的,笑咪咪:“柚柚啊,昨天的事情,你二叔已经告诉我了。维景那个混小子,我晚上就狠狠的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不用了,萧爷爷,”棠柚笑了笑,眉眼弯弯,“我不想和维景哥哥结婚了。”
萧老爷子不以为意,只当她还在生气,仍旧笑:“乖孩子,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这种事情,不是说解除就解除啊。婚姻是件大事,你得好好考虑。”
“就是因为婚姻是大事,我才这么说,”棠柚坚定地望着他,“我已经考虑很久了,萧爷爷。”
萧老爷子定定地注视她,似是在掂量着她此时话的真假。
到底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还是一时激奋的气话。
片刻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萧老爷子一言不发,摘掉手套,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合上双眼。
棠柚轻声说:“我考虑清楚了,维景哥哥虽然很好,但他并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侣。”
按照萧则行的建议,棠柚站的笔直,就这么不卑不亢地,把那些理由复述了一遍。
全程,萧老爷子没说话。
也没有打断她。
停隔半晌,他说:“柚柚,你先回去。”
棠柚分辨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只是隐隐觉着不妙,认真鞠躬,说了声“爷爷再见”,这才转身出去。
她惹不起大发怒火的萧老爷子,有了萧则行那些话,早就有心理准备。
现在也不是多么失望。
一颗心跳的很快。
棠柚捂着胸口,冷静片刻,决定按照萧则行的建议,先回家。
明天再去求奶奶帮忙。
她想要信一次萧则行。
萧则行在傍晚时接到萧老爷子的电话。
老爷子声音疲惫,要求他工作结束之后立刻回一趟老宅。
萧则行答应了。
在踏入书房之前,旁侧的佣人小声提醒:“老爷子下午发了很大的火,晚饭吃的也少。”
萧则行脱下外套,摘下领带,解开衬衫最顶端的纽扣,微笑:“我知道了。”
萧老爷子正躺在躺椅中,摇摇晃晃。
听到动静,他坐起来,对着萧则行招招手:“则行,过来陪我下两局。”
萧老爷子闲暇时候喜欢下围棋,周围人少有能下过他的。
曾经有一次,萧老爷子棋瘾犯了,嫌弃周围一圈臭棋篓子,特意请了几位专业七段的过来常住,一连下了三天,有输有赢,大呼过瘾。
在萧家,也只有萧则行能和老爷子在棋盘上决出胜负来。
一连下了两场,两人各胜一局。
谁都没有说话。
第三局,刚过一半。
萧老爷子捏着白子,眉头紧锁,终于说出了烦心事:“柚柚今天下午过来找我,说想要和维景解除婚约。”
他落了棋。
紧跟着,萧则行在白子左侧落了一子,不动声色:“您怎么想?”
“我原本想着,是维景和柚柚相处时间太短,才会这样;没想到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这么几天,关系更差了,”萧老爷子盯着棋盘,遗憾地叹息,“看来他们就是命中注定的冤家,注定不能在一起啊。”
他完全不知道这几天的“同居生活”,萧维景和棠柚压根连面都见不到。
萧则行不置可否:“您在担心当初对着棠老先生立的誓?”
这话说到老人家心坎里去了。
棠老先生临终前曾说,自己儿子无能,江桃阴险,最不放心的就是棠柚。
萧老爷子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棠柚,放言让她嫁入萧家。
“君子一言九鼎,我既然答应了一定要柚柚嫁进来,又怎么能食言呢,”萧老爷子捏着白棋,好久才放下,皱眉:“但现在柚柚和维景都这么坚定,我现在再强按下去,也显得不近人情——”
“我倒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萧则行随手捏了枚黑子,笑,“既能让您不违背誓约,又能叫柚柚和维景都满意。”
萧老爷子为这事已经愁了一下午,不肯违背当初在老友病床前发过的誓言,也不愿意拉下面子承认自己做错事情,却又实实在在为这一对小儿女心软、痛心。
现在听他这么说,顿觉眼前一亮,催促:“什么法子?”
萧则行放下一枚黑色的棋子,逼得白子再也无路可走。
他淡淡开口:“咱们家里,适婚的男性可不止维景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今天也很粗长~
(发出肝爆了的虚弱声音)
明天就解除婚约了,不要再催啦qaq
努力肝稿子,等我回头再捉一遍虫虫。
另:萧维景真的是钢铁直男。
感谢在2020-02-24 22:52:34~2020-02-25 23: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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