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鱼汤没有了,身上的寒意却还没有驱除,杜纷纷只好快马加鞭地回‘善心居’洗热水澡。
尽管有内功护体,不使五脏六腑受到寒气侵害,但是皮肤上的伤害却是难免。褪下衣服,她看到自己身上好几处冻伤,小腿和手臂都有红色块状,脚趾放进水里一阵刺痛。
杜纷纷一边低咒一边滑入水中。
温暖的水温顷刻将体内的寒气驱除逼散。
她躺了会,身体终于舒缓过来,困意也随着疲惫从四面八方汇集,一下一下地冲击着眼皮。
但即使这样困,楚越的话还是不停得在脑海中东一句西一句翻腾,累得她眼皮直抽,却又不得入睡。正受着折磨,门板被敲了两下。
仿佛在早课中昏昏欲睡的小和尚听到了师父警告的木鱼声,杜纷纷猛地惊醒道:“进来。”
门被推了下,却没有开。
杜纷纷顿时想起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事,慌忙道:“别进来。”
……
门外恢复了宁静。
杜纷纷松了口气,继续泡着澡。
水有点变凉了,但是沐浴在水中的舒适却让她慵懒得不想起来。
她伸了伸腿,让自己埋得更深一点。
屋顶上突然想起脚步声,不是那种偷偷摸摸,而是十分悠闲的散步。
杜纷纷心头一紧,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只好高叫道:“谁?”
其实这是个多余的问题。会在这个时候无聊得跑到屋顶散步的,除叶晨之外不作第二人选。
脚步声顿住。
这种短暂的静止却比狂风骤雨更令人窒息。
杜纷纷捞过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挡在胸前。
很清脆的敲击声。
紧接着,一块瓦片被掀起,沉甸甸的夜色瞬间弥补住空隙,却带进一丝森森的冷意。
杜纷纷颤抖着问:“叶晨大人?”
回答的是一片静默。
……
那现在是怎么样?
她是像鸵鸟一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泡澡?还是干脆一咬牙,起来穿衣服?
杜纷纷内心激烈地斗争着。
就在她犹豫之际,朗朗吟诗声却从上面传了下来,“请君同饮一杯酒,明月星辰证此时。”
……
杜纷纷宓氐茸潘绦
但声音又这么中断了。
水越来越冷,她的体温也渐渐下降,脑袋却开始灵活起来。
她终于领悟到那句诗的精髓,“呃,那个君……是指我么?”
依然是静默。
但是杜纷纷却从静默中感受到了叶晨大人的不耐烦。
如果他现在就在她面前的话,想必早已经把眉毛挑到天上去了。
“那可不可以请您把瓦片盖上?夜风很萧索,出浴更萧索。”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杜纷纷并没抱着希望,只抱着姑且一说的心态,反正她被叶晨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三次成自然,五次成习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自然,成了自然习惯。
但出于意料的是,瓦片居然真的合上了。
杜纷纷举头望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屋顶,突然觉得有瓦遮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穿戴妥当,杜纷纷飞身上屋顶,却见叶晨竟然在煮酒。
酒香四溢,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叶晨斟了杯酒给她。
她接过来握在手里,一股暖意仿佛从掌心蔓延开来。
小炉子旁边还有两盘菜肴。杜纷纷定睛一看,竟然是红烧肉和烤鸡。她顿时有点坐立不安。
如果她没记错,上次有幸见到美味,正是霍瓶瓶亲自下厨的那桌。结果呢――
先是差点毒死,接着差点憋死,最后差点吓死。
过程跌宕起伏、曲折百回得让她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这么一想,眼前的红烧肉成了鹤顶红,烤鸡成了□□。别说吃,就算这么看着,也让她心里发毛,拿在手里的杯子也不温暖了,热辣辣得烫手。
“……”
“……”
静默的时候是如此静默。
杜纷纷想着禁地里和楚越的那些对话,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但是这冲动遇到了静默,就冲不动了。
她蜷着手指,在脚边的瓦片上画圈圈,然后自欺欺人地想,只要画足三百个圈圈,天就会亮了。
为什么是三百个呢?她也不知道。只是随便这么一想,就三百了。
“酒冷了。”
她一惊回头。
开口的正是叶晨。
他的眼睛黑亮,在夜里越发显得幽深。每次被他专注地看着的时候,她就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嗯。哦。”她把杯子放到唇边,装模作样地啜了一口。
叶晨伸手捏了一块红烧肉在嘴里。
然后杜纷纷听到自己的喉咙里滑过好大一口口水。
叶晨吃完肉,又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舔了一口。
她突然发现他的唇很好看,丰润而不厚重,即便在苍白的月色下,依然泛着樱花般的色泽。“呃,今天的月亮真的很漂亮啊。”她赶紧撇开目光。
他顺口道:“比月饼漂亮吗?”
杜纷纷很认真地比较了一下道:“不可同日而语啊。”
“我让你同月而语,谁让你同日而语?”
……
好冷的笑话。
杜纷纷干笑,比曝晒下的鱼干还干的干笑。
叶晨终于起了个头,“今日的收获如何?”
“钓到条大鱼。”杜纷纷说完,又想起那碗可怜的鱼汤,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幸好叶晨很快接口道:“楚越?”
杜纷纷喜欢吊胃口的习惯又准备冒头,但一接触到他的脸就立刻缩了回去,迅速点头道:“是,是楚越。”
叶晨挑了下眉毛,示意她往下说。
杜纷纷整理了下思绪道:“洞里很暗,我并没有见到他人,不过我问他是不是楚越,他没有否认。”
“你觉得他是不是呢?”
“是……吧。”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毕竟唐夫人三番四次让她下手,太过刻意。但是若是假的,那个人的演技未免太好了点。好到……几乎没有破绽。
因为人在黑暗中,耳朵、鼻子,甚至其他的感觉都会比平常灵敏。
她分明能够感受到在她提到唐菁菁时,他的心潮波动。
“那就是。”叶晨很肯定地说。
杜纷纷有点受宠若惊,“你居然这么相信我?”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是相信唐夫人。”
……
杜纷纷郁闷。
虽然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处就不是朋友关系。但好歹她做牛做马做了这么久,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在他心目中,她居然还比不上他对唐夫人的信任,这实在是让人心寒。
再说那唐夫人也是。楚越是唐哄哄关的,她作为妻子不四处掩护也就算了,居然还眼巴巴地揭发出来,这也让人心寒。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和唐哄哄难兄难弟的患难情谊。
想着想着,她的胸口愈加闷了,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叶晨笑得意味深长,却没有深究此事,“嗯,你还没说楚越怎么样了呢?”
“还能怎么样?被关在笼子里呗。不过一日三餐还是有的吃的,哪里像我。”一杯黄酒下肚,杜纷纷不但舌头大起来,连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热气从她的胃里往上翻涌,头有点昏昏的,连眼前的景物但开始模糊,但嘴巴却不听使唤地拼命张合。
“他苦啊!”她用力把手里的杯子向前一扔。
怕她用力过大把自己摔下屋顶,叶晨不得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杜纷纷扭动了两下想甩开,却没有成功,也就任他拉着,只是话随着嘴里的酒气不停歇地朝外蹦,“他是担心凶手是菁菁,所以才想一声不吭地顶下来的。你说,他苦不苦?!”
叶晨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越看越可爱,语气不禁微露宠溺,“嗯,苦。”
“是嘛,苦啊。”杜纷纷一听得了赞同,就深沉地沉吟着。
叶晨趁机用另一手捞起一块红烧肉想送到她嘴里,她却猛地一拍大腿道,“但是呢?!”
他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咬牙切齿地接下去,“他蠢啊!”
叶晨拿着红烧肉,瞄着她的嘴巴,似乎想找个恰当的间隙丢进去。
杜纷纷继续抑扬顿挫道:“菁菁又不是凶手,他也不问,就傻乎乎地跑去顶了,结果呢,嘿嘿,一听我说不是,傻眼了吧?”她打了个酒嗝,认真道,“他还真傻眼了。”
叶晨道:“他怎么傻眼的?”
“就是这样。”杜纷纷瞪大眼睛,看着他。
“嘴巴有没有张大?”
“嗯,张了,很大。”她跟着又乖乖地张开嘴巴,努力想做出震惊的模样。
叶晨顺手把红烧肉塞进去。
她就很配合地咀嚼了起来,吃完了觉得味道不错,又张开嘴巴。
叶晨就又送。
这样反反复复,一碗红烧见底。
杜纷纷吃得十分满足,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
“纷纷。”叶晨的声音突然沙哑,看着她的目光顿时灼热起来。
杜纷纷嘿嘿一笑,毫无所觉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没错,纷纷是我,我是杜纷纷,一代女侠,绵雨刀杜纷纷。君也是我,邀请的是我……嗯,我还是我……”
她还想说什么,却完全被吞噬到叶晨的嘴里。
叶晨早将小炉子和盘子放到一边,倾身将她搂在怀里。一手环腰,一手撑着屋檐。
杜纷纷不舒服地想挣扎,把嘴巴里肆意妄为的柔软吐出去,却换了一阵更加窒息的翻搅。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所作的一切只是徒劳,又或者她反抗的累了。叶晨明显感觉到舌头的阻力渐渐小下去,然后任他为所欲为。
将到嘴的食物就这样放弃从来不是叶晨的风格。
他当仁不让地得寸进尺,狂狷继续地攻城略地。
不知是酒意还是嘴里的战争太过炽烈,杜纷纷觉得全身越来越燥热,不由将身体往上贴去。
感受到她的回应,叶晨的动作从充满侵略的强势渐渐温柔,逗弄般地舔舐过她的牙齿和舌头的每一处。身体的欲望已经不再是亲吻可以满足,他缓缓抬起头,却惊愕地发现,那个被应该与他一同沉沦的人正哈着热气,睡得正香。
他阴阴地瞪了她很久,才不得不挫败的发现,她的梦乡是他的禁区。
月光如薄纱,从屋檐的那头扫到这头。
他无奈地横抱着她回屋,将杜纷纷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脱鞋盖被之后,盯着她天真的睡颜看了会,突然狠狠地捏住她的鼻子。
杜纷纷的呼吸骤然被截断,不禁发出类似于猪嚎的声音,发怒似的蹬了下腿。
叶晨轻笑着放手,心里果然愉悦了点。
他正要往外走,眼角突然瞥见那只仍滞留在房中的浴桶。
热气早已散得一干二净。
他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砰得跳进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