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现在被神武堂的人逮住,叶云轻很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眼前的院落有数间屋子,每一间都静悄悄的,窗内没有一点光亮透出,似乎里面没人在。
眼下只能碰碰运气了。
大概是生死一瞬爆发出的潜力,叶云轻竟拖着断裂的腿,踉踉跄跄地跑到离她最近的一间房前,两手大力一推门,迅速滚了进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当叶云轻关好门的时候,窗外的院子里几乎在同一时间人声嘈杂,火把将很多人的影子映在门扉上,重叠在一起。
“看!地上有血迹!”
“一定是刺客的。他就在这附近,大家仔细点搜!”
叶云轻的第一反应便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她回头看了眼屋内,竟有些被眼前凌乱繁杂的景象惊住。
这屋子简直不像是人住的,看着有点像书房,几排书柜形同虚设,因为塞满的书早已从书柜溢出,乱糟糟的堆在墙边。而房间正中却被几张大桌子给占了,桌上布满杂乱无章、大大小小的物件,有奇形怪状的法器、符纸,还有很多色泽艳丽的植物,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粉末、液体。
更诡异的是,桌上放了几个小笼子,里面关着麻雀、老鼠、青蛙等动物,有活的也有死的。
而这一切组合在一起,便产生了一股奇异而难闻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着,让叶云轻有点作呕,可她也除了强忍下也别无他法。
“这房里根本没地方可躲……”叶云轻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断了一条腿,身体难免失衡,于是便靠在桌上借力。
“痛!”叶云轻低呼一声,她右手的指尖处突然像是被针给扎了几下。抬手一看,发现无名指、小指上都沾了些金色粉末,原来是她刚才将手撑在桌沿上保持平衡时无意间沾到的。那些粉末原本装在一个小**子里,但那个**子在叶云轻进屋之前就倒在了桌上,里面的粉末也漏出来不少。
“什么玩意儿……该不会是毒吧?我刚刚断了条腿,现在又中毒?”叶云轻真快哭出来,慌忙将手指沾的粉末往衣服上擦,虽然她也知道若粉末真是毒这么做根本无济于事。
叶云轻也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真觉得从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右手指尖处迅速向全身扩散,她的骨头和血肉酸软得难以忍受,就像是整个人要腐蚀融化了一般。
偏偏这时候,外面脚步声渐近。
“就剩这一间房没搜了。”
“少爷的书房……”
“你先进去,我们跟在你后头。”
“为什么是我打头阵?”
“反正我不做第一个!他上次捉弄我,让我后脑勺长出了个猪尾巴,如今我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害怕!”
“要不等少爷回来了,我们再进去搜?”
“少爷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等他回来刺客早逃走了。”
在门外几人的互相推诿中,叶云轻听见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而这古怪房间里的一切,都在飞速地变高变大。很快的,叶云轻的个头就只到桌子桌脚的高度而已。她放佛陡然置身于巨人居住的国度,一时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中毒出现幻觉了?”
房门终于被推开,叶云轻的心都提到里嗓子眼。
水成碧、水映岚、魔教……一想到被抓住后所需要面对的一系列问题,她的头简直都要炸开了,不禁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
叶云轻听见很多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翻找着,心里反倒有些奇怪:我不是就在桌子旁吗?你们都是什么眼神,居然看不见?
于是她慢慢睁开眼,发现很多条腿从眼前匆匆来去,却对她视而不见,“莫非我无意间使用了隐身的术法?”
“这边有发现!”
一个人大吼了声,直接打碎了叶云轻的妄想。紧接着,一张陌生的脸放大在她眼前。
那人一把抓住叶云轻,却继而将她扔开到一边,“怎么还有只兔子?”
“兔……兔子?”叶云轻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惊讶得像头顶炸开了声春雷——这雪白的绒毛,圆球似的肚子,短短的四肢和小小的尾巴,还有耷拉在脸侧的长耳朵,不是兔子是什么?
原来并不是周围的东西在变大,而是她缩小变成一只兔子了!
桌子那边围着一群人,正拿着叶云轻因体型骤然缩小而脱出的衣服议论纷纷。
“衣服上有血迹,刺客肯定是在这房中换了装扮,然后逃了。说不定伪装成了我们神武堂的弟子。”
“是啊,我们赶紧到处再去找找!”
“这条银链是他的法器吧?一起拿着去做证据!”
那些人一把拽过叶云轻的衣服和法器就冲出了房间,他们也万万想不到,目标人物其实就是身后的这只肥兔子吧。
叶云轻的脑子还处在一片空白的状态,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更不知道自己这兔子的形态还要持续多久,又或许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了?
她试着动了动喉咙,果然只发出几声轻不可闻的可爱叫音。而且她还是一只瘸腿兔,连蹦哒都不利索。
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衣服和法器统统被收走了,现在就算见到水成碧,叶云轻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他剥皮丢锅里煮熟了吃掉。前路顿时一片灰暗。
叶云轻背靠桌腿呆坐着发愣的时候,又有人走进了屋子。
“是谁把我的书房弄乱了?东西的位置全都摆错了!”
叶云轻心道,这里明明一直就很乱吧。她忽然想起,方才听到他们说此处是少爷的房间。厉擎有一儿一女,女儿厉思弦以美貌出名,儿子厉霄河却是以不务正业、品行狂狷出名。
传言这厉霄河对正统的武艺和术法完全不感兴趣,而喜欢研究一些偏门的玄术,作风带着些许邪性,也因此与他那位身为神武堂掌门的爹水火不容。若不是有个毫无内力的水成碧给他垫背,厉霄河估计也能成玄门中被耻笑次数最多的人了。如果这个书房是厉霄河的,那倒是说得过去了。
厉霄河在房里忙活起来,按照旁人看不明白的规律,将东西移来移去。叶云轻心想,还是早些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比较好,于是趁厉霄河不注意,拖着条残腿就往门的方向拱。
对于人来说几步路的距离,对兔子来说却不那么轻松了,更何况还是一只不会蹦蹦跳跳的瘸子兔。叶云轻好不容易拱了一半,她那圆溜溜的红眼睛扫到不远处有莫名的微光乍现,原来正是之前那块带她一飞冲天、远离危险的石头。
这块石头上有太多的疑问,要是就这么遗落此处,叶云轻还真有点不甘心,再说那石头也许关键时刻还能救她一次?她撅起屁股朝着石头拱过去,眼看越来越近,她伸出一双小短手将石头给抱在了怀里。与此同时,她自己却也被人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你怎么又从笼子里逃出来了?好像胖了不少,看来要给你减少喂食。”厉霄河看着手里像雪球般圆滚滚的兔子,后腿瑟瑟发抖,还带着血迹,“你这是撞到哪去了?伤得可不轻呀。”
他转身就把叶云轻扔进了一个笼子里,并将笼子的门关好,拉上铁栓。
叶云轻激动地在笼子里乱撞:“放我出去!我不是你养的那只兔子!我还要去救人呢!”
但在厉霄河听来,她不过是在吱吱乱叫。
厉霄河将脑袋凑近笼子,“别闹了,知道你腿疼,明天我去弄点药草来给你敷上,今天太晚了,你就忍忍吧。而且小动物的自我恢复能力不是都挺强的吗?你自己舔舔伤口,说不定很快也就好了。”说着塞了一片白菜叶子进来,仿佛是为了安抚叶云轻。
大哥,全都是血,怎么舔啊?你舔一个给我看看!
叶云轻被这个脑袋进水的厉霄河气得跳脚,小短腿把白菜叶子也给踢翻了。那厉霄河全不在意,继续收拾着混乱的桌面,将横倒在桌上的药**扶正后,抬头对笼中的小兔道:“你真调皮,把我的变形药粉也给撞翻了。你看看,桌上全是你的脚印。幸亏我还没研制成功,不然指不定你会变成个什么怪物呢。”
“你这个大笨蛋!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已经因为你的药粉从人变成兔子了!没研制好的东西怎么可以乱放?这下真被你害死了!”叶云轻凶神恶煞地叫唤着,接着犹如释放了动物的本性一般用大门牙咬起笼子。
“你今天特别精神啊。”厉霄河又将脸凑近笼子。
厉霄河妹妹是玄门第一美人,他的容貌当然也不会差,他长眉入鬓,皓目如星,仪表堂堂,只是头发随意披散在肩,稍显不修边幅,但也因此有着几分洒脱的风仪。
他定定地看着叶云轻,认真思考道:“是不是发情了?改天找只公的来和你一起生宝宝,晚上别闹了,我还有事呢。”
叶云轻一听就呆住,她担心厉霄河真会急着找只公兔来,立刻停止了闹腾,乖乖趴在笼子里,长耳朵郁闷地耷拉着。她心中暗忖,待会厉霄河总得回房就寝,到时就打开锁着门的铁栓逃出去。
还好她现在的肚子胖乎乎软绵绵的,趴在冷冰冰硬邦邦的笼子里也不觉得膈应。只不过从断裂的腿部传来的阵阵疼痛,仍是让她全身时不时的战栗着。
谁知那个厉霄河像是故意跟叶云轻作对似的,在这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将各式材料混合在一起,硬是捣鼓了一夜,灯都没熄过一次。
直至从窗棂透进的光已经大亮,他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伸了个懒腰,又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叶云轻猜测厉霄河很快便会离去,赶忙打起精神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厉霄河果然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后便朝门走去,他的手刚触到门扉,却听敲门声从外面响起。厉霄河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妹妹厉思弦。
厉霄河看着她笑了笑,道:“一大早就跑来找我,看来我这神仙似的妹妹又有心事了。”
叶云轻拼命将头往铁栏的缝隙间挤,一定要将厉思弦看清楚些。
这是叶云轻第一次见到“情敌”,她不得不承认厉思弦确实仙姿娉婷,美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可我也不比她差呀。”头卡在铁栏间的叶云轻这么想着。
厉思弦一边走进来,一边道:“哥,我心里有些事想不通,也不知该找谁说才好。”
厉霄河只道:“你不是都要成婚了吗?该高兴才对啊。莫非是那水成碧不如你意?”
“什么成婚,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厉思弦的脸如同抹上了两片红红的油彩。
她这幅样子看在叶云轻眼里是那么碍眼,如果可以说人话,叶云轻一定会大声喊一句:“水成碧跟你很熟吗?提他的名字你脸红个什么劲!”可是现在她却只能唧唧乱叫。
厉思弦迟疑片刻,低声问道:“我跟水成碧的事,哥哥你听说了多少?”
厉霄河随口道:“就听说他那天发酒疯跑到你的闺房去了,不过后来及时清醒收手,算是没乱你名节。你们之间还有其他的故事吗?”
厉思弦急切道:“你别说得那么难听,他当晚的确是突然出现在我房内,但我相信其中一定有误会,水成碧绝对不是借酒乱性之人。”
兄妹间说话无顾忌,却不知这房内还有个外人在场,这外人还是与水成碧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的人。
当事人亲口说出的话,远比那些闲杂人等的流言蜚语震撼得多。叶云轻当下就傻眼了,一颗心像栓了块大石头似的往下重重沉去,脑袋嗡嗡直响,半个身子都麻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