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云轻高音的震慑下,水成碧和南玥都不由得用双手捂住耳朵,待她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二人才从耳边移开手。
“叶女侠就是叶女侠,随便一开口,都能叫得比那些鬼嚎的声音还摄人心神。”南玥跟叶云轻相熟,也了解她的胆识,对于她夸张的反应心中难免疑惑,“你手心的字是丑了点,可是至于受到这么严重的惊吓吗?”
水成碧也对叶云轻玩笑道:“是啊,不过是身上多了个字,我又不会因此嫌弃你。”他垂目打量起在那个蛮横地现身于叶云轻手心的“鬼”字,继而好奇道,“不过这字到底什么来头?”
“你们两个人都只是看出我手心上多了个字?”叶云轻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喊哑了,“没看出其他的变化?”
水成碧和南玥对于她的问题有些莫名,但还是朝她点了点头。
叶云轻这才知道,只有她自己能看见整条左臂的恐怖变化,也就是说她的胳膊应该并没有真正的被毁掉?
叶云轻看着自己那只“鬼手”,血肉几乎全成了干枯的焦黑,手心的“鬼”字在她眼中也成了殷红如血的色泽。她试着缓慢伸展五指,发现这只手除了样子看起来有点令人作呕外,倒是行动自如,没有任何不适。
冷静片刻后,叶云轻想起了自己方才鬼迷心窍一般说出的话,“阴符行鬼令……那是什么?”
“你手上的真是‘阴符行鬼令’吗?”南玥心中十分讶异,“听闻那是可以用来调动阴兵、驱使鬼魂的至阴法宝,有人说甚至可以用它开启连接冥界的大门。”
“我也曾有所耳闻,不过并不知它最后落到了月孤明手中。”水成碧神色有些凝重,“若真如传言所说,此物的威力不见得逊于幽极幻镜,为何会附于你身上?”水成碧顿了一顿,“突然出现此物,真不知是福是祸……”
“它并不是突然出现,而是月孤明早就设计隐藏在密室的机关中,具体的来龙去脉我以后再与你们细说。话说回来,这东西真的如此厉害吗?”叶云轻再次注视着自己的左臂,现在看来居然顺眼了几分,而且她还感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正在这手臂中快速地蓄积,手心里那殷红的“鬼”字在微微发烫,蠢蠢欲动。叶云轻莫名产生想要试一试它威力的冲动,“管他是福是祸,先用它解眼下燃眉之急,将来的事何必现在发愁?”
水成碧心中觉得有些不妥,他看出叶云轻此时是因偶然获得未曾预料的力量,而有点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你有没有想过,月孤明真的就将它这么拱手传给了你?阴符行鬼令毕竟是能号令万千鬼魂的物件,它出现在你的手中过程是不是稍显简单了?”
叶云轻对他的问题却不以为然,回道:“流魂烛已经点燃,幽极幻镜即将苏醒,也许月孤明只是觉得必须有人来尽快阻止,这阴符行鬼令相当于是最后一道防线,于是他便早就布局好一切,让这令符在危机时刻出现,借给有缘人一用。现在看来,这个有缘人很明显就是我了。”
水成碧眼中仍是忧虑未散,“事情真会是你想得那般理所当然吗?”
叶云轻见水成碧道眉间还微微聚着几条竖线,便安慰道,“但凡有别的方法,我也不会冒这个险,但目前看来这阴符行鬼令却是是最可行的。你不用担心我,身为一个驱魔人,对我来说危险就像是家常便饭,我相信这次我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屏退邪魔。”
水成碧又问她道:“可是,那阴符行鬼令你知道要如何使用吗?”
叶云轻看着自己鬼魅斑斓的左手,轻声道:“说出来你可能难以相信,并没有人告诉我使用阴符行鬼令的方法,但现在我就是知道该如何做,就好像忽然之间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水成碧见她胸有成竹,态度决绝,心知是拦不下了。再想叶云轻所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月孤明将阴符行鬼令就这么给了叶云轻,看似有点儿戏,但月孤明本就性情古怪,谁又能猜到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想将此令给一个内心正直纯良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来压制流魂烛和幽极幻镜有可能会造成的灾祸。
想到此处,水成碧叹了口气,对叶云轻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阻拦。我撤开结界放你出去后,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叶云轻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水成碧低头注视着戒指上的宝石,心念一动,保护着三人的五色华光骤然散去。
光罩消失后,原本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鬼魂却不仅没有靠前,反而相互拥挤着后退,好似畏惧什么东西一般,在三人周围空出了一大圈。
水成碧和南玥互看一眼,二人心知叶云轻手里的阴符行鬼令应该是真的,并且显然已起了效用,心中的紧张缓和了几分。
叶云轻深吸口气,将左手向前平伸,手心向外亮出。此时她手上的令符放佛成了一件活物,叶云轻的意念与之想通,她的一举一动都并非出于自己的想法,而是根据令符的指引所做出的行为。
叶云轻全神灌注地将体内所有真气集中在左手掌心,心中响应着令符所需要的指令,口中便不自觉地念诵出来。
叶云轻的声音并不洪亮,却肃然有力,撞在山洞的石壁上清晰回响。而她所念出的却并不是人的语言,南玥只听出,似乎是一种古老的“鬼语”,也就是跟冥界神魔沟通的语言。
叶云轻猛然感觉到,左手的手心处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向外涌泻,她的内力就像溃堤的洪水,在被这股力量带着飞速地从身体里倾巢而出。叶云轻不得不要紧牙关,挺直腰板,她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个引子,她必须坚持到某个东西出现为止。
水成碧和南玥环顾四下,静静等待,忽然间,只觉得几丝难以言喻的阴风从他们的发稍上撩动而过。
紧接着,叶云轻身前的地面蓦地化出一大片浓重的黑色,仔细辨认才看出是从地底冒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潭。潭水冰冷而黏稠,缓缓搅动出巨大的漩涡,散发出阵阵幽暗、古老、*、枯朽的死亡之味。
鬼魂中爆发出一声声尖啸,一个个都慌忙逃离,但它们无法去到绿色烛光所照不到的地方,所以来来回回也只能困在这山洞中,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从那幽深的黑潭中蓦地飘出许多细细的黑影,像是无数的黑色飘带在随风摆动,那些黑影看似柔弱妖娆,一旦触碰到鬼魂,哪怕只是缠住一根手指,也能狠狠地给拉扯住,任由他们疯狂挣扎,仍是立刻就拉入到黑色的潭水之中。
转眼之间,黑潭的水面已经浮着数不清的鬼魂,大部分都只剩头颅还在水面上,他们看着就如同是浮在海上的一堆渺小而脆弱的泡沫,霎时就被潭水的黑流给挤压、掩埋,吞没得无影踪。
水成碧和南玥都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心中不免有所震撼。尤其是擅长御鬼术的南玥,他深知以一己之力贯通阴阳两界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所以更为骇然,简直惊讶得合不上嘴,他小声自语道:“他们……是被拉到冥界去了?”
没用多长时间,所有被流魂烛放出的鬼魂都被黑影尽数拉入到黑潭之中,与那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融为一体,最后沉入到没有尽头的地下。
完成这一切后,那巨大的黑潭在地面上逐渐变淡直至消失,四周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好似那黑潭从未出现过。也就在此时,那流魂烛上的绿色火焰竟无风自灭了。
叶云轻之前憋足一口气几乎释放了全部内力,此时眼见大功告成,精神一松懈,才觉得浑身力竭,头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就这么往后瘫软倒去。水成碧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的肩膀,让她借力依靠在怀中。
叶云轻脸上无一丝血色,水成碧将手背放在她额头试了试,发觉竟是一片冰凉,渗出的汗都是冷如雪水,鼻尖的呼吸也变得微弱。他便心知方才的一番作法已让她内力耗空,此时身体十分虚弱,恐怕一阵风都能给吹倒。
水成碧想起除了流魂烛之外还有那幽极幻镜没有对付,便对南玥道:“她有我看着,你快过去查看一下幽极幻镜的情况如何。”
南玥便急忙向密室中间的石桌而去,但却有人更快他一步拦在石桌前,正是失了群鬼的压制而重获自由的高长锐。
高长锐却也伤得不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数处伤口还淌着血,那宽阔厚实的后背也佝偻着,全不见之前的嚣张威风。
可是他那两只怪手却仍是比人的手长许多,也更灵活,于是晃眼间就用触手将桌上的黑玉石盒给一把卷到了怀中。高长锐低头从石盒里掏出一物后就将石盒扔了出去,接着便开始对捧在怀中的物件仔细端详,继而开始大笑,笑声近乎癫狂,“连老天爷也帮我!幽极幻镜,你最终还是到我手里了!”
水成碧和南玥向高长锐手里的幽极幻镜看去,那幻镜是圆盘的大小,说是镜子,却是青铜所铸,所以圆形的镜面中映不出任何反光可见之物。
水成碧正想使用戒指上的宝石将那镜子转移过来再说,这密室中却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孩童笑音,笑声如铃响清脆,却全无孩童的纯真,反而透着一丝邪魅,那孩童的声音还道:“以为把我放出来的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一群蠢货,真叫人失望。”
高长锐也因那声音愣了一愣,举目四望,却没看到是谁在说话,“哪来的小儿,不知好歹,惹到你爷爷头上来了?”说完却发现水成碧和南玥都直直地盯着他的背后。
高长锐慢慢侧过脸,看向自己的肩膀,竟看到一双苍白如纸的腿正左右分开地叉坐在他的肩头上,两只没穿鞋的小脚还随着笑声在来回摆动。
被一个孩童悄无声息地压在身下,即使修炼邪术多年,高长锐也心惊了片刻。他肩膀猛力一甩,想将坐在他背后的不知是妖是魔的玩意儿甩脱开。
那孩童并没有纠缠,顺着高长锐使出的力气飞出一段弧线,随后轻巧地落在半空中停住,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众人。
大家这才看清,这孩童不过五、六岁的身形,却像是刚从面粉缸里滚出的一般,从头到脚都是白色,不仅是皮肤,那头发、眉毛、眼珠、嘴唇也是白惨惨的,只看一眼便知是邪物。
他用胖乎乎的手指着高长锐怀里的幽极幻镜,笑道:“我不在里面的时候,它就是一块废铁,你还抱得那么紧,真笑死人啦!蠢货!蠢货!”
水成碧看了南玥一眼,低声道:“幽极幻镜乃是上古遗物,本就灵力非凡,再加上经年累月吸收天地日月的精粹,只怕已由镜中生出了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