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成碧?”叶云轻在雾中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她,这个时候她又无比怀念自己那支灌灌的羽毛了,如果还带着羽毛便能一眼看穿这暗含障眼法的迷雾。
叶云轻一手捏诀,小声念诵咒语,缠绕在她手上的法器红莲上分离出一个莲花银铃,飘到叶云轻的手掌之中,旋转着变为红色,燃起的小小火苗将叶云轻四周的雾气逼退了不少。
叶云轻终于能大致看到整条街的轮廓,但还是有一丝一丝的雾如轻薄缥缈的白纱罩在眼前。
叶云轻远远看到前方拐角处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便飞身跟了上去,也走进拐角的巷子里。
借着手心中燃烧的火光,叶云轻看见巷子的尽头躺着一个女子身形的人,她凝神仔细看了眼,发现女子就是他们在客栈结识的洪茜儿。
洪茜儿双目合着,头微微向外歪倒,衣服有些散乱,看起来不省人事。
而在洪茜儿身后,一缕缕白雾如蛛丝般在慢慢向同一个方向聚拢,渐渐形成一个悠长的白色人影。在冷冷的夜色之下,像一个刚从寒冰地狱中逃脱出的鬼魅,从他那生命枯竭的喉部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气之声。
叶云轻看向他的脸――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团混沌的白雾。
莫非他就是这半个月来在百草镇作乱的邪祟吗?叶云轻正思忖着,对面的雾之人陡然发出一声好似野兽将死之前的悲烈嘶叫,片刻之间飘荡在叶云轻周围的白雾又浓烈起来,而从白雾之中伸出了百十只惨白的手爪,直直向叶云轻扑来!
“赤焰燃明,画地为界,莲华护身,百邪莫进。”
随着叶云轻的话音落下,手腕上的八朵莲花从银链上分离,对应八个方位落在地上环成一个圈,莲花之间燃起熊熊火焰,最终在地上形成一个火圈,叶云轻则立于火圈的中心。
一只只苍白而枯槁的手爪袭来,而火圈之上放佛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那些手爪在触碰到屏障之时奋力地拍打,却并不能向叶云轻靠近。
叶云轻长眉一挑,右手一扬,原本被她握在手心中照明的最后一朵莲花,急如流星般朝巷尾的雾人飞去,正中那人混沌的脸面!
霎时间,从那破碎的脸中挣扎出好些个扭曲的魂魄,它们想要挣脱却相互纠缠在一起,在冰冷的夜中嘶吼、惨叫。
叶云轻周围的白雾随之减弱,上百只惨白的手也全数退去。
叶云轻看出,那些纠结在一起的魂魄并非常态,一定是有人用邪术将数个怨念极深的魂魄炼化在一起。
她本想暂且留着它们以便查出修炼邪术者为何人,但那些扭曲的魂魄陡然戾气增长数倍,并飞速向地上的洪茜儿袭去,叶云轻情急下一挥手,地上的八朵莲花也纷纷飞去,九朵莲花将那一堆冤魂困住,发出炽热的火光,不多时那些纠结在一起的魂魄就全都魂飞魄散了,笼罩在百草镇上的浓雾也随之消散不见。
叶云轻走到巷尾,轻轻摇了摇躺在地上的洪茜儿,“茜儿,你还好吧?”
洪茜儿长长的睫羽轻颤了几下,双眼缓缓睁开,在看到叶云轻后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叶姐姐?你怎么到我房间来了?”
叶云轻道:“你仔细看看这是哪里。”
洪茜儿睁大眼睛看看四周,大吃一惊的从地上坐起,“我怎么跑到大街上来了,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叶云轻道,“你是被邪祟带到这里来的。”
洪茜儿听了,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她将衣服拉紧些,低头回想了片刻,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有些印象了,我记得自己是在房中睡到半夜,听见了奇怪的声音,醒来竟发现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开了,房间里异常寒冷,于是我披上外衣想去关窗,接着、接着就看到窗外有一个恐怖的白影……”洪茜儿说着一声大哭出来,扑在了叶云轻怀中,“那邪祟走了没有?会不会把我们给吃掉?”
叶云轻拍拍她的背,道:“别害怕,那邪祟已经被我处理了。”
洪茜儿抬头看她,脸上还挂着颗泪珠,“叶姐姐你还有这本事?你……是玄门弟子?”
叶云轻笑道:“我是个驱魔人。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客栈吧。”
洪茜儿擦干泪珠,点了点头,她们二人一同起身,洪茜儿忽然一个踉跄,一把拽住了叶云轻衣衫的下摆,竟从上面撕下了一小块,洪茜儿不好意思道:“真对不起,我腿麻了才没站好,你的衣服我回去后一定帮你缝好。”
叶云轻看了眼自己衣衫被撕破之处,叹口气道:“算了,反正这件衣服也已经穿很久,都穿旧了,我过两天去换件新的。”说完便扶着洪茜儿一起往客栈的方向走。
走过巷口拐角之处,远远便看见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客栈门前。
洪茜儿看到那人之后立刻面露欢喜飞奔而去,被留在后面的叶云轻小声喃喃道:“腿脚这么快就变利索了。”
“水哥哥,见到你实在太好了!”洪茜儿一把抱住水成碧,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刚才差点被邪祟给抓去了,我真的好害怕!”
水成碧抬眼看见远远落在后面的叶云轻,便知是叶云轻救了洪茜儿,他拍拍洪茜儿的肩膀,安慰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叶云轻向他们二人走来,水成碧对她解释道:“方才我一转头就找不到你了。”
“障眼法而已。”叶云轻面无表情地说完,也不看他们二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自己进了客栈。
水成碧看着她写着生气二字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对身前的洪茜儿道:“我们先回客栈再说吧。”
洪茜儿擦了擦眼泪,手拉着水成碧的衣角,跟着他一起回了客栈。客栈里的很安静,看来大家还在沉睡,根本没有人知道方才所发生的惊魂一幕。
水成碧送洪茜儿回房后安慰了她几句,洪茜儿道:“水哥哥,这事明日再跟我爹他们说吧,反正我现在安全了,而且都已经这么晚了,我不想惊动整个客栈的人。”
水成碧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既然你现在已经没事,什么时候说都一样。”他说着起身告辞,“你好好休息,我回房去了。”
洪茜儿忽然拉住水成碧的手,水成碧疑惑地看过去,洪茜儿微微低头,眼睛向上看着水成碧,那样子看起来尤为清纯无辜,她红着脸道:“水哥哥,你可以在房间里陪着我,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水成碧看着洪茜儿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神异常动人,放佛有将人心紧紧吸住的魔力。
叶云轻心中记挂着去云隐山之事,又越想越觉得昨夜之事有些古怪,第二天一早她气也消了,便想去找水成碧商议。
她来到水成碧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好一会儿也没反应。叶云轻手下一用力,门竟被她给推开,原来门并未上锁。叶云轻进房间看了一圈,水成碧并不在房内。
“他应该还在那个女人的房间吧。”
叶云轻寻声望去,看见天狗正蹲在房门外。天狗一边慢悠悠走进来,一边道:“我昨夜去屋顶上夜游的时候,看到水成碧在她房内待了很长时间,不过后来我出去找东西吃,就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叶云轻愣了愣,“你说的是哪个女人?”
天狗道:“你是猪脑子吗?连我都算得出,我们进这个百草镇之后总共才遇到一个女人呀。”
“不可能吧……”叶云轻感到心中居然有些微的失落之感,但她心中更多的是想弄清事实,于是决定去洪茜儿房间看看再说。
叶云轻刚走出水成碧房间的房门,就看见洪茜儿正从楼梯下方向楼上跑来。
洪茜儿一路跑到叶云轻面前,叶云轻本想问她知不知道水成碧在哪,洪茜儿却抢先一步道:“叶姐姐,昨夜镇上还是出事了!”
叶云轻被洪茜儿拉着出了客栈,看着周围的景物,叶云轻便发现这正是昨晚她走过的路线。
走过熟悉的拐角之处,叶云轻看见许多百姓正聚集在一家酒肆前面,而酒肆旁边就是昨夜她救出洪茜儿的巷子的入口处。
洪茜儿推开挡道的人墙,带着叶云轻往人群中心挤,一直进了酒肆的大堂中,二人来到人群最靠前的一排,叶云轻看见一对中年男女正坐在一张矮桌前哭泣。
人群中一位青年上前几步,安慰道:“徐大叔、徐大嫂,你们先别急,我们待会再到周围去找一遍,说不定这次就找到阮阮了。”
“没用的。”徐大嫂用粗布擦着眼泪,“阮阮一定是被邪祟带走了,就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再也回不来了,我的阮阮啊!”她悲恸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酒肆。
众人似乎都被悲伤的情绪感染,都沉默地低着头。
“你们昨夜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是什么时辰?”
清亮悦耳的声音打破了酒肆大堂的安静,大家发现说话之人竟是个面生的外来女子,并且十分美貌,都本能地小声议论起来,有几个人认出是昨天黄昏十分入镇子的两个陌生人之一。
徐大叔没心思好奇她是谁,只垂着嘴角哀叹道:“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难不成还能找到那邪祟算账吗?”
叶云轻正要表明自己驱魔人的身份并讲述昨夜发生之事,一旁的洪茜儿却抢先出声道:“徐大叔,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众人依言看向徐大叔的手中,徐大叔将手里的布料拿起看了看,道:“我们也不知道,一大早就在阮阮床上发现这块布料,但孩子她娘说这不是阮阮衣服上的。”
徐大嫂道:“当然不是阮阮的,她衣服都是我一针一线做的,她根本就没有红色的衣服!”
叶云轻注视着那块布料,心中十分惊讶,脑子飞快地旋转着,只听一旁的洪茜儿大声道:“叶姐姐,那块布料跟你衣服的布料好像啊。”
大家听洪茜儿这么一说,全都齐刷刷看向叶云轻,看到她身着的红衣确实与那布料颜色相近,人群都不自觉往两边退开,叶云轻和洪茜儿四周被让出了一块空地。
“不错,那块布料就是我衣服上的。”叶云轻严肃地看向洪茜儿,“但这块布料为什么会被撕下,你不是最清楚吗?”
“叶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会知道布料的来历?”洪茜儿一脸困惑地歪着头。
叶云轻道:“昨晚你被邪祟带出客栈,是我将你救出。后来是你起身的时候将我衣服撕下了一小块,正是他手上拿着的这块布料。”
洪茜儿缓缓摇头,面带恐惧之色,“叶姐姐……我昨夜一整晚都在房间,从未出过客栈。你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撒谎?”
叶云轻一听,愤然抓住洪茜儿的胳膊,厉色道:“洪茜儿,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