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鹰堂是火月神教内最大的厅堂, 南宫羽楼每日在堂中接受教众的朝拜。
此时, 在天鹰堂前宽阔的空地上,南宫羽楼令人端来了张椅子坐着,一边摇扇一边看脚边的厉思弦歇斯底里地喊叫。
其实南宫羽楼对于叶云轻的兴趣, 全都是基于她身上的力量,无论是阴符行鬼令, 还是将杌斩杀的惊艳一击,都让他无比好奇, 也无比想要得到。而他强行用厉思弦为诱饵, 近乎偏执地引叶云轻现身,更是因为他好胜心太强,决不允许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掉。
尹子淮候在一旁。原本他从碧落阁里带叶云轻走时, 不想搭理厉思弦, 可转念一想,兴许把这个神武堂大小姐留在身边, 将来还能反将中原玄门一军, 就让人顺道把她也掳了来,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火月神教的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空地外圈而立,做足了请君入瓮的架势。
南宫羽楼估摸着时间,等得已有些不耐烦,“尹子淮, 我们这厉小姐好像叫得还不够卖力呀。”
“是。”尹子淮从袖中抽出把小刀,走到厉思弦跟前蹲下,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将她低垂的头硬掰着抬起,刀锋抵上了厉思弦的脸颊,“听说女人在容貌被毁时,会叫得最大声。”
“不要!不要啊!”厉思弦双眼瞪如铜铃,惊恐之下,那只坏死的眼便越发可怖,持续的尖叫声刺碎了秋风。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快如迅雷,冰寒逼人,尹子淮手背一痛,只听“叮”的一声响,手里的短刀已赫然掉落在地。
在魔教众人的注视中,一人飞越过黑压压的人墙,清逸如白鹤展翅,缓缓落在空地中间,与南宫羽楼等人仅十几步相隔。
看到来者,南宫羽楼倒是一怔:“苏枫亭?”继而又大笑三声,“没引出叶云轻,倒是引出了位稀客,这事做得也不亏。”面上风轻云淡地一笔带过,南宫羽楼心里却是气急,怎么一个大活人混进了教内,他这个教主竟一无所知?
苏枫亭手握长剑,平举在胸前,双眼始终紧盯着南宫羽楼,俨然透出“擒贼先擒王”的决心。
看在南宫羽楼眼里,就是猖狂。他苏枫亭一人只身闯教,还当着火月神教众教徒的面直挑教主,不是猖狂是什么?
换做平日,他早就一对一迎战上去,但方才他的元神在叶云轻梦中受了伤,伤势不轻,此刻仍是经脉阴虚,仍在调息中,所以犹豫了片刻。
苏枫亭瞳孔略一收缩,将剑一横,冷冷道:“天一庄苏枫亭,特来请南宫教主赐教。”
别人看不出来,一旁的尹子淮却是将南宫羽楼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更看出他此刻身体有恙,于是自告奋勇向前数步,对苏枫亭道:“就凭你,也需要我们教主出手?我来应战已经是给足你面子。”
苏枫亭反把剑一收,负在身后,道:“南宫教主先是为引人现身而虐打弱质女流,现在又推手下出来挡剑,今日苏某算是见识到火月神教教主的作派和胆识了。”
尹子淮正想大骂两句顶回去,南宫羽楼却飞身跃起,拦在他身前。尹子淮低声道:“教主……”
南宫羽楼道:“行了,你且退下。”尹子淮这才领命退到一旁。
南宫羽楼知道苏枫亭是在用激将法,火月神教的教义也从来和品德高尚无关,但苏枫亭把单挑的意愿说得这么明白,又当着所有教众的面挑衅,如果南宫羽楼还不接战,以后要怎么在教内树立威信?
果不其然,看到教主亲自上阵,魔教弟子们都发出兴奋的吼叫,呐喊助威。
苏枫亭举剑,南宫羽楼扬扇,二人之间仅隔数步。剑拔弩张的对视之中,四周安静下来,众人都瞪大眼关注着场上的比武。秋意漫漫,冷风阵阵,让紧张的氛围更添一分肃杀。
长剑迎风而挥,铁扇破空而击,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剑尖和扇骨不偏不倚撞在一起,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射。
二人都急如闪电,只听得声声兵器相接,却看不清身手,犹如黑、白两团长虹在天空中漂移。
今日南宫羽楼恰巧有伤在身,数十招下来竟只与苏枫亭平分秋色,并未落到多少优势,反倒是苏枫亭,似乎带着赴死的觉悟,越战越勇,势如破竹,冰寒的剑气化作幻影重重,如天罗地网将南宫羽楼笼罩在内。
南宫羽楼铁扇翻转,凌空翩飞,让剑气无法近身,又专挑刁钻的角度反刺,逼苏枫亭回退防守。
尹子淮微眯起眼睛,他看出南宫羽楼虽然依旧招式犀利,但狠绝不复往日,不禁心中暗暗着急,随后心生一计,一手挥出,手中便多了三根银针。
他看准时机,手腕一阵,三根针就一齐朝着苏枫亭嗖嗖飞去。
苏枫亭眼角捕捉到一丝凌厉寒光,眼见就要被银针穿胸而过,慌忙分出心神挥剑挡针。
这一下破绽尽显,南宫羽楼趁机一掌劈下,裹挟着乌黑浊气的掌风直冲向苏枫亭门面。
苏枫亭飞快地抽身而退,左肩仍是中了重重的一掌,登时从嘴角涌出血丝,滴在雪白的衣襟上,绘出点点红瓣。他身子一晃,落地的时候站不稳,将手里的剑直插/进地面,才借力支撑起上半身。
在教中弟子的欢声雷动中,南宫羽楼飘然回落到椅子上坐好,对苏枫亭笑道:“你输了,输了可就要认罚。”他说着却不动声色地看了旁边的尹子淮一眼,眼中的怒意让尹子淮冷汗涟涟,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以后我与人比试时,你少多管闲事!
“你们用龌龊的手段伤人,胜之不武,还好意思说人家输,真把人给恶心吐了。”清恬的音色、冷然的语气,话音在人群中传开,一个火红的身影飞掠到苏枫亭身旁,双手轻扶住他的身体。
迎着苏枫亭惊讶中带着几分责备的复杂神色,叶云轻低声道:“你对我下手那么重,我还没怪你,你怎么反倒瞪起我来了?”
苏枫亭的眉峰拧成了个严厉的弧度:“我不是让你快点走吗?”
叶云轻嗫嚅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听你的……”
“你们俩眉来眼去的说够了吧。”南宫羽楼出声打断了二人,他一脚把跪在地上的厉思弦给踹扑出去,意思是你俩把周围人当空气吗,到底还救不救人了?
叶云轻正色道:“南宫羽楼,你如此对待神武堂千金,就不怕将来厉擎知道了拆你骨剥你筋?”
“说的是。”南宫羽楼笑道,“我为把你留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你应该感动才是啊。”好不容易把叶云轻引回来,机不可失,南宫羽楼本想出其不意对叶云轻出手,暗暗运转真气时却发现身体经脉寒冻,真气几乎凝滞。
南宫羽楼骇然地看向苏枫亭,原来在方才的对招中,苏枫亭一边挥动雪缨剑,一边将剑中冰寒之气暗暗打入南宫羽楼几处大穴,随着时间的流逝便逐渐将经脉冻结。
南宫羽楼气得手背上青筋凸起,一时又不能胡乱冲开穴道,只得指着叶云轻和苏枫亭,对着众弟子道:“给我拿下!”
得令的众弟子立刻一窝蜂冲上来,喊声震天,脚步动地,各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
苏枫亭顾不得左肩重伤,咬牙提剑而挥,剑气飞旋流转,形成一层锋利的保护圈,阻止靠近的魔教弟子们。他回头对叶云轻道:“我来掩护你,快去救厉思弦。”
叶云轻看着从他伤口崩出的血,担忧道:“可是,你能行吗?”
苏枫亭神色坚毅,只道:“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离开此地。”
叶云轻莫名有些感动,再想如今已无路可退,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在苏枫亭剑招的掩护下,叶云轻手腕上的银链飞速解开,链子穿过人潮的间隙,一把卷在厉思弦腰上。叶云轻拉住链尾往回一带,厉思弦便被银链拖着飞离原地。
忽然间,叶云轻手上力道一重,拉着厉思弦的银链绷成根直线,动弹不得。她再抬头一看,厉思弦连同银链的另一端都被尹子淮给紧紧扯住。
叶云轻自认内力比尹子淮要浅得多,然而生死关头,唯有迎难而上。她念出咒语,九朵莲花燃起,齐齐飞出,从各个不同方向袭象尹子淮。
尹子淮却顺利地躲过每一朵飞舞的莲花,手握短刀,一个箭步朝叶云轻攻来,速度惊人。
叶云轻几乎以为自己一定会挨这一刀了,却忽然被一股劲力往外推开,再回头时便见苏枫亭以剑接住了尹子淮的短刀,两股内力在碰撞中阵阵激荡。
此时的苏枫亭就像变了个人,他在混战中伤痕累累,衣衫沾满血污,头发也有些蓬乱,失了那惯有的清整,但眼神中光辉却无比耀眼,让叶云轻心神为之震撼。
叶云轻趁机拽着银链将被绑住的厉思弦往自己跟前扯,那九朵莲花也跟着往回撤。
跟苏枫亭激斗的尹子淮没心思去理会从身边飞驰而过的莲花,没想到当其中一朵的火焰擦过他的衣袖时,他整个人突然从头到脚被熊熊烈焰覆盖,顿时成了个巨大的火球!
叶云轻自己也很诧异,她突然记起,曾用其中一朵莲花收集过烛龙的火精,银质的外表还变为了赤金色,莫非那朵莲花因此获得了非比寻常的力量?
尹子淮猛然着火,让魔教众人陷入慌乱之中,而他身上的火焰被风一吹,微小的火星落到哪里,哪里就沦为一片火海,接连数十人被波及,都成了火人,而火势还在不断扩大。连南宫羽楼都急得从椅子上跳起,命人赶紧救火救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叶云轻拖着厉思弦,苏枫亭拉着叶云轻,三人一同从人群头顶飞掠而过,终于趁乱摆脱了魔教众人的纠缠,于火光和浓烟中消失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