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当今世上最繁华的地方,非京城莫属。
缦回重叠的飞檐翘角,勾勒着壮丽恢弘的华貌,繁花锦绣的雕花木窗,映射出瑰丽旖旎的风雅。五湖的英才,四海的富贾,塞外的豪侠,波斯的胡姬,都翻越了千山万水聚集于此,汇成了这座城中川流不息的故事。
这座人声鼎沸、五彩斑斓的城市,放佛遍地都是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然而那样的日子似乎就要变成曾经,不复存在了。
近日以来,这座人人以为将永不凋谢的繁华之地,竟笼罩在一片令人不安的氛围之中。
不到一个月时间,城中已有四人相继在夜间遭遇不测,且死者均被开肠破肚、掏出内脏,现场触目惊心。官府至今没能抓到行凶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每逢暗夜降临更是门窗紧闭人人自危,毕竟寻常百姓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是故京城出现邪祟的说法渐渐传开,而街头巷尾沸沸扬扬的猜测议论给众人的心头又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此刻午时刚过,城南的一家松源客栈内,掌柜的正看着账本摇头叹气,感觉头顶的白头发又冒出了几根。凶案发生后,进城的商客相比从前少了几成,不过京城毕竟是京城,这客栈虽不及原先那般宾客满堂,却也能维持每日少量盈利,只是收入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流言满天飞,官府却连一个说法都没有。”带着南方口音的男子说着望向同桌另一位蓄着络腮胡的大汉,“你不是有同乡在京城衙门当差吗,这些天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内情?”
大汉放下手中的酒碗,用衣袖拭了拭嘴角,道:“我还真听闻了一点消息,不过你们可别到处乱说。”
“什么消息,你倒是快说呀。”不只同桌的友人,距离较近的几桌客人也悄悄竖起耳朵倾听。
“我前两天和我那同乡仵作张老头喝酒,他大概是多喝了几杯,竟然告诉我说……”他特地压低了声音,“他说,那些个死者像是……像是被僵尸咬死的!”
“僵尸?”
一时之间惊呼四起。
“为什么像是僵尸咬的?”
“你们小声点。”大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我想问个明白,那张老头又不再多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酒后乱言。况且不是传言京城外围有天一庄前任老庄主布下的结界吗?京城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邪祟了,怎么会突然有僵尸出现呢?再说若真是僵尸作乱,怎么也没见天一庄的人来作法?”
当世玄门之中,以东海天一庄、昆仑玄星门以及蜀中神武堂三大门派势力最盛,其中又以擅长御剑之道的天一庄为玄门领袖。三十年前,先皇崇尚玄门之道,故当时的天一庄掌门岳霖曾被以国师之礼相待。相传岳霖曾以天一庄的秘传阵法在京城周围布下结界,京城自此再没出过邪祟。这天子脚下的京城,也理所当然地被划归为天一庄的势力范围。
“兴许一开始官府并不能断定凶案是否乃寻常人所为,毕竟京城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妖魔鬼怪,等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对,才想起去通知天一庄,那天一庄接到消息之后再往京城赶,就算是什么御剑飞行,怎么也得一些时日吧。”一位老者猜测道。
“你们又可曾听说四通钱庄府上小少爷赵书勤的事?”一位扮相斯文的公子也加入讨论。”
络腮胡的大汉问:“你说的可是三日前直愣愣地躺在衙门口大街上的那位少爷?”
斯文公子点点头道:“正是,当日清晨有人发现赵书勤晕厥在大街上,便将其送回府邸,可他醒来之后却神志模糊,不说话不吃喝,状如中邪之症。所以坊间猜测,他兴许是前一晚在街上遇到了什么邪祟,也不知是否跟那四起深夜血案有关联。”
“这天下第一钱庄的少爷,平日里定是在家锦衣玉食享着福,况且这些日子正是京城的多事之秋,他怎会深夜时分独自一人在去到大街上?”大汉不解地摸摸厚重的胡子,说着又灌了几口酒。
众人听得越发称奇,暗自心惊,连端着托盘路过的小二也听入了神,突然感到耳朵上传来一阵剧痛,转头看到掌柜的怒目,才慌忙把端着的饭菜送到隔桌。
“让您二位久等了!”小二麻利地将托盘上的物件一一转移到桌上摆好,起身时抬眼看了看两位客人,这一看就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京城里从不缺富家子弟、大家闺秀,南来北往的俊才和美人也见得多了,但这二位客人坐在一起,却是有如窗外无限的春光一般明媚耀眼。
二人均是二十岁出头,左侧的男子,身形略显消瘦,墨绿色长衫称着一张清俊白皙的脸,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淡淡笑意的眼中却散发着些许忧郁的光芒。衣着虽不华贵,举止间却有温文的气度。
另一位是女子,身着赤红窄袖劲衣,脚踏玄色长靴,乌黑如缎的长发仅用一条发带简单挽起,眼角眉梢神采飞扬,身形高挑、手脚修长,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哪个门派初入江湖的俊美少侠,定睛一看便发现那灵秀精致的五官分明为女子所有,只是绝丽之中带了几分俊逸的英气。
“南h,你信中所写的生意,是这京城的连环凶案?”红衣女子问道。
“并不是这风头正劲的连环凶案,不过也许有一定关联。”名为南h的男子笑了笑,往她的杯子里加了点茶水,“我说的生意,正是他们方才所讲的四通钱庄的少爷赵书勤撞邪的案子。赵老爷许下重金,寻求能人异士治好他的儿子赵书勤。依我看,赵书勤大约是走夜路的时候受了点惊吓离魂了,并无大碍,反正你叶女侠这段时间都没什么生意,与其整日游手好闲,不妨去赵府一试。”
“你怎么知道我没生意?再说,什么叫整日游手好闲?”叶云轻给了他一个白眼,“本女侠常年东奔西走驱魔降妖,难免身心俱疲,只是偶尔于山水中修身养气,就被你说成游手好闲。”她刚说完便听见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发出“咕咕”一声叫。
南h心道,比三个月前相见的时候又瘦了一圈,有好的生意上门才是出奇了。
叶云轻看了南h一眼,咽了口唾沫,厚着脸皮道:“说这么久你也饿了吧,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她也不等南h表态,迅速往自己碗里了拣好几块红烧鱼,边吃边想,京城的钱真这么好赚吗?南h不过是个半吊子算命先生,现在居然请吃个便饭就能有鱼有肉。
叶云轻手拿筷子在各盘菜上风驰电掣地来来回回,在她右手腕上缠了数圈的银铃,随之相互碰撞,却并没有发出声响。
一共九个铃铛,用银链串联在一起,每个铃铛虽只有铜钱大小,外形却细细雕刻成含羞待放的莲花模样,栩栩如生的纹路在明亮的阳光下看更显精巧。在外人看来,却只以为这大概是哪个外族传来的样式夸张的装饰之物。
虽说如今玄门三大派风生水起声势浩大,但仍有不少像叶云轻这样单干的驱魔人,其中也不乏修为和灵力独步天下的优秀之人,只是不愿意拜在任何一派之下成为门客。
南h看着叶云轻大快朵颐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想要参与的意思,只端着白瓷杯又喝起茶来。
南h道:“我之前曾为赵家大小姐的婚事批过八字,婚后短短数十日,她夫家便平步青云连升几级,所以赵家对我非常信任,这次我推荐你去赵府,你可要认真点,别又漫不经心多生事端,我辛苦树立的招牌经不起你拆台。”
“你也太小看我了。”叶云轻将嘴里的翡翠饺子吞下,“我虽然至今未接触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但在玄门中还是有些名声的,而且凡是经我接手的案子最后都圆满解决了不是吗?”
“是了。”南h淡淡道,“只不过‘偶尔’因为你盲目轻敌造成过程比较曲折罢了。”
“这么多年朋友,别老灭我威风行不行。”叶云轻接着道,“对了,你怎么不提前去见见赵书勤?你若对他本人状况了解清楚一点,我也好有所准备。”
南h喝了口茶,道:“我在赵书勤房外看了一眼,气氛确实有点古怪,其余的我也不甚了解。”
“就在房子外看了一眼?”叶云轻心道,这个南h如今简直胆小如鼠,还故作这么清雅干净的打扮,明明曾经是个人人闻之色变的赶尸人。
“我现在可是灵力微薄,帮你远远看上一眼确定对方不会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南h义正言辞,随后话锋一转,“赵书勤是九代单传,赵老板说只要能让他儿子恢复如初,他多少银两都愿意出。”
“此话当真?”叶云轻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心想那不就意味着可以放开手脚要价了。跟白花花的银子一比,眼前的饭菜都显得索然无味了。
叶云轻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我已经吃饱了,南h你要是不吃了的话,不如我们即刻就去赵府看看。”
“你急什么,也不差这点时间,话都还没说完呢。”南h不疾不徐地说,“第一,未免你胡乱开价坏事,到时候由我来与赵家具体商议佣金的数额;第二,若是能成功,你我还是按照老规矩,佣金五五分账,这两点都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叶云轻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南h是叶云轻五年前在湘西除尸乱时相识的,二人很是投机,南h还曾教过叶云轻一些御鬼术,后来南h却因一次使用禁术酿成大祸,被他师傅废去体内真元、化掉一身本领。他从此告别赶尸人的身份,利用略知一二的八卦易经改行算命先生,过着游历四方、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对于叶云轻这位故友,南h也是照顾有加,遇到合适的机会便介绍生意给叶云轻,不过这介绍人的介绍费可不便宜,每次都是叶云轻一个人腥风血雨里杀出重围,而南h却只用隔岸观火便坐享五成分红,可谁叫叶云轻不如人家会结交人脉又会经营生意呢。
想到这里,叶云轻忿忿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脑中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南h,你在京城待了这么长时间,对那几起连环凶案有什么看法吗?”叶云轻一手支着脸颊,“要说僵尸,这世上应该没人比你更熟悉吧。”
“那是从前,如今我只是个算命先生而已,再说我也没机会看过尸体。”南h耸耸肩,“不过你应该也感觉得到吧,那天一庄前庄主布下的结界似乎……”
叶云轻微微皱起眉,道:“是啊,京城的结界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