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咣!”
那领头的辽人勃然大怒, 一脚将站在他旁边的瓦舍管事踢翻, 顺便撞倒几张桌椅板凳,连带着上面摆着的盘盘碟碟, 全都碎了一地,搞出了偌大的动静。
“大胆!竟敢消遣我等!若非结了辛午之盟, 我辽国十万铁骑便顷刻南下,杀尔等如土鸡瓦狗罢了!今日之辱, 我必要在周皇面前讨个说法的!薛姑娘不是喜好吟诗吗?这首诗可不配你这样的美人儿,放心吧,等你到了我们三王子的府上, 他自有好诗词给你弹唱呢……”
说到后来, 他脸上自然挂出了几分猥琐的淫.笑, 此时只要智商正常,都知道这辽人口中所谓的“好诗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薛兰却丝毫无惧,依然腰背挺直、冷面如霜、只嘴角勾起一弯刺眼的嘲讽:“大人自去告状,至于妾的诗词, 您跟您的主子怕是没那个福分听了。”
她没再去看叶公子,事已至此, 还连累他做什么?这几个辽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大周的朝堂上,上到皇帝下到小吏, 都畏辽人如虎。这状只要一告,就不可能有别的后果——谁惹辽人大爷不高兴了,谁挨板子去跟辽人大爷道歉。至于她这个罪魁祸首, 不必辽人吩咐,就得被打包好给他们送过去。一个青楼花魁算什么,能讨得辽人的欢心,只怕都会觉得赚大了呢。
一棒子只知苟且偷安的软骨头,真令人作呕!
她将荷包里放着的匕首拿出来握在手心,这匕.首只有很短的刀柄,前面的刀身又细又长,好像一片柳叶,看着十分的不起眼,但却锋利无匹,几可吹毛断发。
只要在心口处一戳,神仙也救不回来。
薛大家这一坚定了死志,那眼神就格外不同了。几个辽人也不算太傻,尤其领头的那个,反应尤其迅捷,直接俯身将自己做的圈椅拎起来,就要往薛大家身上砸去!
想死?也太便宜了些!
如今辽国势强而大周势弱,他们作为“使节”,最要紧的就是将大辽无人敢惹的形象立起来。长此以往,皇帝与朝臣会越来越怂,底下的小民则会对辽国充满畏惧,同时对护不住他们的皇帝越来越失望,使周朝统治的愈发艰难——
如此,等到大辽有朝一日南下吞并大周时,便能如刀.刃插.进冻猪油,势如破竹!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篇膏腴丰润的中原大地!
态度嚣张?嚣张就对了!莫非谁敢真的跟大辽叫板不成?
这些辽人笃定的很!
“砰!”
这却不是圈椅砸中人体的声音,而是两把椅子在中途便相撞了,以一个神奇地角度,那两把椅子分别从薛兰的左右两边飞过,最后落到地上滚了两圈,薛兰毫发无伤。
是真的毫发无伤,因为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从后边抛过来的可不光是一把椅子,还有一块黄橙橙的桂花酥,正好砸在薛兰拿着匕首的右胳膊肘部,用劲儿极其巧妙,刚好点中那里的麻穴,让她只感觉右手一酸,再也使不上力气,要不是那匕首实在轻薄,肯定得拿不住掉地上了。
薛兰一时茫然,然后便反应过来,现场能有这手功夫的,非叶公子莫属。
她心里感激,却并不觉得多么欢欣。何必呢?何必呢?大家虽然见过,但并没有多深厚的交情,她一个青楼女子,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但临死还要连累别人,叫她怎么过意的去?
叶无倾迎着她的目光,并不躲避,只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间不见半点勉强,整个人长身站在那里,就是一行大字:这算什么难办的事?放心交给我!
几个辽人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往叶无倾身上打量了打量。他们万万没想到,能有这样漂亮身手的,竟然是这么一位贵气十足的年轻公子。顾虑着他的身份,几个辽人勉强压住火气:“不知这位朋友——?”
叶无倾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径直迈动步伐,朝那些辽人的方向走去。
唰!唰!唰!
那几个辽人带来的护卫全都涌了上来,挡在主子前面,掏出腰间的刀.剑,紧张兮兮地对着叶无倾。这大概就是武人之间的感应吧,越是手上有真功夫的,越是能察觉出来叶无倾带来的威胁有多大。他并不凶神恶煞,甚至相貌能称得上是英俊逼人,且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可在这些真见过血的人眼中,叶无倾简直就跟择人而噬的凶兽差不多了!同样令人胆寒!
叶无倾看都懒得看这些虚张声势的护卫,脚下速度不减,偶尔手上轻轻一拨,那动作轻松写意的如同拂了拂尘——直到与领头的那辽人面对面相对而立。
那辽人先是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转瞬便强撑起气势来,硬声说道:“我可是辽人,你敢动我!”
叶无倾无聊地摆摆手,在他耳边细声说道:“用不着这么激动,知道你是辽人了。不过你刚刚说的什么来着?要不是辛午条约,你们辽国铁骑顷刻便能南下?”
不待那辽人回应,叶无倾就继续声音细如蚊蚋地说道:“你是三王子的人吧?三王子不忙着争权夺利,派一帮蠢货来大周搅风搅雨,莫非脑子里进了浆糊?辽国皇帝时日无多,大王子、三王子、四王子势力胶着,谁也不服谁,就差兵戎相见。我就奇了怪了,你们那儿都乱成一锅粥了,怎么还敢跑别人的地盘到处树敌?辽国为何要与大周签订辛午条约?表面上装的气势汹汹,实际却外强中干、羸弱不堪。信不信我将这消息传出去,别的不敢说,你这大好的头颅,十有八.九就要离了你的脖子了……”
那辽人猛地一哆嗦:“你到底是谁?!”
叶无倾笑得更深了:“我是谁?你可听说过大周将领江正豪?”
江正豪?
肯定听说过啊!
虽说大周和辽国是敌对关系,江正豪驻守在河间府,那可没少杀他们辽国的将士。但对这样的英雄人物,辽人恨是恨,佩服却也是真佩服。多么难得啊!大周朝现在上上下下一窝子软蛋废物,却还有这样忠义勇武的将军守着国门,使辽军十数年来不得寸进、占不着半点的便宜。
说真的,要不是江正豪给大周自己人杀了,他们想逼周朝皇帝再加岁币啥的还没可能成呢!
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既然周朝皇帝好心为大辽扫清了障碍,他们不趁机来打劫一番,都觉得对不起这天意昭昭!
不过这人提江正豪做什么?
江正豪一家子不是都死绝了吗?
若是门生故旧,这会儿不赶紧夹着尾巴做人,免得被清算。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开封,莫非只嫌自己活的太舒服了?
叶无倾很清楚这些辽人在想什么,却也并不多做解释,只继续说道:“你们辽国想要吞并大周,我也想伺机为江正豪将军报仇。只要你们不妨碍我,咱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合作的机会……现在我们都有对方的把柄了,不如各退一步,你们别去找皇帝叽叽歪歪,台上这个女人交给我领走,如此皆大欢喜,万事大吉。”
听了他这番话,那些辽人个个气的嘴巴都要歪了!这踏马叫各退一步?!当我们傻的吧?
再说了,你一个擎等着被大周皇帝清算的“余孽”,有什么底气跟我们谈合作?本来看你跟那些衙内关系不一般,还以为有什么深厚背景呢,合着全靠一张嘴忽悠啊?
正想反唇相讥几句,却突然留意到了对方右手指尖正捻着什么,没看清楚之前谁也没拿着当回事,可一旦看清楚了,这些辽人立时便眼睛瞪直了——
卧槽!
卧槽卧槽!
那是块银锭吧?
这怪物竟然两根指头捏来捏去,银锭圆了圆扁了扁,就跟一团泥巴一样老实柔软……
再联想到他刚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的护卫打发了,要知道那些护卫可都是上过沙场的百战勇士啊!
怪不得口气这么大、连自己是江正豪亲友的秘密都敢直说。不谈别的,只这恐怖的战斗力,就够他嚣张的了!
能怎么办?人家摆明车马,你要不退上一步,人家就敢一拍两散,完了照样全身而退。
一个女人值当什么……坏了三王子的大事才叫要命。
而且他们心里也转起了小九九——这位猛人都说是要来给江正豪报仇了,江正豪的仇人是谁?杀伤力强才好啊!有这么个恶狼盯着,大周皇帝就等着头疼去吧。
所以照这么一想的话,他们双方的确是有共同的利益。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貌似不用再多考虑了。
那领头的辽人电光石火之间就在脑海中转了七八个弯,利弊都掂量明白了,脸上自然便换上了一个表情。仰天一阵干笑,他抬起右手,打算在叶无倾的肩膀上拍两下:“算了算了,宝刀赠壮士、美人赠英雄,咱们今天也算不打不相识,说的投契的很!既然兄弟你想要薛姑娘,我又岂能如此不解风情、非要棒打了鸳鸯呢!便让你这一回吧!”
说归说,那肉肉的手掌都扬起来好半天了,结果在叶无倾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他愣是不敢真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最后只能讪讪地转了个弯,在自己的头皮上挠了挠,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没在这么多人前丢丑。
心里不由直咂舌:我滴个乖乖啊,那江正豪已经是英雄了得了,却不知这究竟是他什么人,简直人中之龙!江正豪死都死了,还能有人真心地要给他报仇,这一生活的也算够精彩了。
一时间心气儿也平和了不少。毕竟,非要被逼着跟谁妥协的话,跟一个英雄人物妥协与跟一个废物点心妥协,自然还是前者更能让人接受些。
叶无倾随意地朝他拱了拱手,也提高音量说道:“叶某却之不恭。不过叶某与薛姑娘可不是什么鸳鸯,只是佩服薛姑娘人品贵重,加之才气纵横,不忍其蹉跎凋零罢了。”
听了他这番辩白,几个辽人都忍不住哼了一声。就连其他观众也都在心里疯狂吐槽,反正人都给你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现在没什么,如此美人再侧,就不信你能忍得住!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