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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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麓麟护他, 不单是因为两人曾有过恋人和师兄弟的双层干系,苏裳希师从薛传颐,是薛传颐作为音乐家最喜爱的关门弟子, 在除血缘与继承问题之外, 薛传颐对苏裳希才华的看重在某种角度上是超过了他亲生儿子的。
有人生来爱财, 有的人终此一生为惜才……
在这一点上,薛麓麟和苏裳希的家庭有着完全一致的价值判断。
所以薛麓麟才能不含一丝假意地说:“父亲那时就说过如果哪天他退下来, 希望你能来管理杰艺,你在音乐方面的造诣远超我,这是我和他都认同的。”薛麓麟笑得温和,一如少时间饱含情谊的眼神望着他的小师弟。
“我更适合做个商人, 我是指父亲如果没出事的话,那我也就不用涉足到演艺圈里去了。”
对此苏老师微末摇了摇头:“老师的意思我懂得, 但我实在不愿意坐到那样一个位子上去。我对老师表达过的,一个人的才华绝不是无穷尽,心力也一样,我要是花太多心思在公司或者谁的利益上面,那留给作品的时间、精力必定会减少。”
几不可闻地一道短叹后,苏裳希静静道:“那是我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把一切都变得商业化。可是我要忠于自身又不能无视生活, 世道如此, 我不能要求那些为了得到更好生活的年轻人拼尽全力签进杰艺结果却得不到他们原本想得到的名利。”
“那样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薛麓麟望着他微微一顿。
顷刻苏老师无声一笑:“你知道如果我做了总监,第一件事就会把公司里那些根本不懂唱歌的孩子打个包一齐开除,到时候公司辞退未违约演职人员的经济补偿金可都要从你的兜里掏出来, ”他单手向着薛麓麟一摊,“我是没钱给他们的。”
薛麓麟眼目一挪,边摇头边长出一口气。
他且笑且拿着人无可奈何:“只要你想,多少解约金都不成问题,可你愿意现在去坐那个位子吗,”薛麓麟不乏正经神色,“你说一句愿意,杰艺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
“不愿意。”
薛麓麟眯起眼:“你这孩子。”
苏裳希站起身,放回餐巾时冁然一莞尔:“好好儿干师哥,我和老师都相信你的能力,至于我呢,现下还有一件必须是我才能做下去的事儿,等我把它了了,也许就有兴趣帮你管理公司了呢。”
“张露——”苏裳希转念朝向花田里叫了一声,“去洗干净手,咱们走了。”
“小希!”薛麓麟即刻跟着站起,走到苏裳希的身侧亲近低言:“你不让我插手我可以随你,但你是在曹晟身边,凡事都要小心,以自己为重明白吗?”
苏裳希看着张露跑进屋子又很快跑出来,双手湿漉漉的沾着水,胳膊上也比刚才多拿了一只背包。
他微微侧过头,薛麓麟就在他左后咫尺与他并肩而立,那股熟悉了经年的香氛味道随着一阵风轻而易举地嗅进了鼻子。
“我知道,”苏裳希没有完全回头,是薛麓麟在身后用手搂住他的腰,带转苏裳希的身体与他稍稍一贴面,两人的动作和反应都非常自然,苏裳希在那轻微地一触后,附在师哥的耳边轻声道了句,“——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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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张露开车,苏裳希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他们回程的并不太晚,时间掐的正好,以是主路上的车流量尚未达到晚高峰的顶峰。然而车子驶入进环路后却始终不紧不快地压着线缓行,距前头的车离了有两米远,几次被后面跟上来的司机鸣笛催促而后一脚油超过去。
苏裳希靠在后座上,面向着车窗,一点点地睁开眼:“不要压着线走,怎么了,车开成这样。”
张露迅速应了一声,两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盯紧后视镜把车捋直回车道里。
苏裳希侧着脸看窗外,下颌清晰的轮廓与鼻骨映成平行的两条线。
张露在后视镜里偷偷地多看了两眼,随即耳根一红,飞快扭正了脸。
“老师,刚刚…薛总说……”
“什么?”女孩儿的声音本来就小,且越说越低,苏裳希实在听不清了,于是转过头来面带不解的神态看向女孩儿的背后。
张露的背身昭着有些僵。
可她心有所向,不得不硬着头皮张这个嘴:“刚刚,我听到薛总和您谈话……我不是有意听的苏老师,就是……就是听到了宝盈要换血、周雪心老师要离开,我想这个节骨眼上高层总是要挪人过去做事的吧?不知道薛总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到宝盈去……”
“你想去宝盈做事么?”苏裳希很敏锐地觉出了张露话语中的关键。
“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秒,张露脑子里瞬间一晃而过了半篇尚不成文的腹稿,紧接着她把话吞了回去。“……我听您的,我也就是听到了薛总说的话,想替您和薛总分分忧。”
苏裳希淡淡地一声‘嗯’,随之问她:“你来杰艺多久了?”
“三年了!”
“那不短了。”
“是……?是!”张露的脸上涌现出一丝丝喜悦,但仍不敢太过显现,她仔细当心地填补着她想说的话。“刚进公司那阵子就是剧务,跟过半年左右的组就派到您这儿了,我是愿意跟着您所以一直没想过要换岗位……只是想想现在薛总回来了,用人的地方多,我是您手底下出来的,替您和薛总做事我肯定比外面来的新人更尽心!”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表真心的话,张露虽也会捉着字里行间稍加修饰,可这些话本身是不假。薛麓程在的时候她就是一心一意跟着苏裳希的女助理,公司上下谁人不晓,眼见头顶上一座大山轰隆倒了,新主儿趁势上位,凭着她所知道的苏裳希与薛二公子的交情,她这个苏裳希在杰艺最得力最近身的下属,无论怎么看也是合该进阶高升的。
“委屈你这两年了。”从苏裳希的神情中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可他心明似镜,在他记忆里唏嘘涌上来的,是那时他与张露主从二人遭人倾轧,张露为了他遭人划伤脸的那幕情景。
路程有尽,张露横不能载着苏裳希一遍遍地在高架上绕圈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会替你做安排的。”车子迂缓驶进了曹家大宅的院栏内,张露将车调转,低速行驶至主楼的门廊前,随即右脚踩紧制动……
“不用下,我自己进去。”苏裳希留下这一句,遂拉门下车,走进了厚重的石制门拱。
他归来时曹晟正杵在厨房里忙活,末了的最后一道黄鱼汤才起锅,热腾腾地冒着气,曹大爷一手掂锅,正一勺勺地往大瓷汤碗里面盛。
苏裳希换了鞋进来就遇到在门厅摆弄干花的老保姆,阿姨紧倒两步,迎上去接过他的外衣,一旋身就要向厨房那边招呼。
苏裳希旋即制止,手臂轻微地挡了阿姨一下:“在厨房是吗,那我过去找他。”
“好好,你去你去!”
他不无静翳地穿过门厅和走廊,向右走到了厨房半开的推拉门外,隔着那半扇嵌着金属雕刻的玻璃门一侧,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峻与卑劣双重加身的形影……
曹晟做得了汤,切了一小把嫩绿的青葱碎仔仔细细地撒到鱼汤上端上了桌,天渐凉,屋子里尽管早早就开上了地暖,但远不如寒冬时节城市统一供暖给的那样足。怕那小人儿着了凉,也怕他在外面吃不上一口可口补身的饭食,所以每当有空早归,他总是挖尽了心思想给人做点儿好的。
苏裳希隔着玻璃门立了片刻,原本很是冰凉的神情被屋子内的热气带的多少有些暖,他推开门抬步走了进去。
“好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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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噜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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