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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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露吃了一惊,不曾想苏裳希会讲出这般的话,她暗暗记于脑中,不由转换了点往昔一味只觉苏老师对人自谦恭顺的尤甚,给人留下那种斯文赢弱的印象。
她想她对自个儿这位小东家的了解只怕还差得远,今后要更仔细伺候,她看好苏裳希的才艺欣赏他这份脾性,认为他终有一日是要成大器的。
排练时伴舞走位,苏裳希和女演员就坐在台边对剧本,迟了一个来钟头,刘宣棋方带着人风风火火的上台来站了下位,他随手指出两处配景说颜色不对,手底下的人立时叫来道具,态度生硬的让人速换。
监督貌似已然见怪不怪了,他忖度这戏的赞助同刘宣棋有过一腿,所以能忍的尽量忍耐,横是他早就看穿刘宣棋小人常戚,能少沾染就少沾他一些,总之这部戏完了他再也不用这人就是了。
刘宣棋叫人一倒腾,顿时台子上粉尘横飞乱做成一团,女主演端着剧本容色渐变,额上两根细细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藏在妆容下一跳一跳的抽|动。
苏裳希念完一句词,未闻对向回声,他抬了头去看,自瞧见女主演一副鄙视的目光眺着台上,他微微循着她视线所往,标的落在了一手叉腰一手向众人指指点点讲话的刘宣棋身上。
女演员沉住气翻了个白眼,回过神来恰巧与苏裳希撞个正着,她略难为情的笑笑,合上剧本对苏裳希说。“我先回休息室吃口饭去,小苏一起吧?”说着,脸朝台上一扬。“估计且得折腾一会儿呢,咱们等好了再来。”
苏裳希因借用她的房间换装已是给人添了麻烦,不愿再平白多事,便婉言谢绝了。
“不了,您去吧,来的路上我吃过了,我在这儿再对会儿词,过去了反而吵您。”他掏出手机给张露发消息,让她把放在人家屋里的东西都收好拿过来,等散了就不用再回后台,他排练的衣服是平常的一身运动装,直接穿出去也没问题。
女演员见他如此也不勉强,说了句‘那好’站起身来默默下后台去了,临走让发型师给苏裳希去拿两瓶无糖的饮料。
发型师依言,很快把加热过的两瓶乌龙茶拿了过来给苏裳希,他拍着苏裳希的肩好像蛮熟络的样子与他说话,趁着场内没人注意他两个,他拉着苏裳希偷偷往旁边挪了几个座位,找不起眼的位置让苏裳希坐并私下叮嘱他。“敏姐让我提醒你,小心着点儿刘宣棋,他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没那么好过去的!不知道哪里等着就捉弄你呢,你要留心提防!”
发型师平时看起来娘娘歪歪一个人,说起话来没想到语速还挺快的,苏裳希这头还没听清楚呢,他稀里哗啦一通讲,讲完了把水一放,当什么也没说似的,扭动着腰胯就进了后台安全门,一眨眼没影儿了。
……他刚才是说要小心刘宣棋来着吧?苏裳希一头雾水,拇指及食指间尚拈着一页剧本未念完,他稍稍朝后台的方向望了望,结果一个影子也没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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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喧闹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就在那个不显眼的座位里苏裳希又背了几幕台词,他自己拿着本子一边背一边一句句的对,对到与本上一字无差才暂且歇了歇神,合上剧本拿了水来喝。
恰恰这时,剧务负责人抱着两个大纸箱从他旁边经过,嘴里吭哧吭哧的喘着气,一看见苏裳希急忙请他帮忙搭把手。
“劳驾苏老师!麻烦您帮我一把!快拿不住了!”
苏裳希立即站起,两步走过去扶正要倒的纸箱,随是搬了一个下来提在自己手中。
“要放哪里去的,”他问。“我帮你拿过去吧。”
剧务千恩万谢的说。“太谢谢您了!放……放升降梯边上就行!”
苏裳希抱着纸箱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从舞台侧面的钢梯绕道去台上,虽然纸箱并不沉但临时搭起的钢梯好似不大结实,两个人另加箱子的重量,每走一步脚下都伴有金属的顿挫声。
“小心一点儿,”他提醒身后的人说。“这儿有一节台阶活动了,你看着点儿小心绊……”话还没说完,苏裳希就感觉右腿一空,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他膝关节内侧!他右腿惯性向前蜷曲,骤时身体重心不稳,砰一声手肘着地摔在了最后一节楼梯上。
箱子里的东西一下子撒的到处都是,台子上有楼梯上也有,还有几颗锋利的钢钉滚到了苏裳希身|下,紧跟在苏裳希后面的剧务见他摔倒,没有急着将他扶起来,反倒定定的站住脚看着他,一转眼像变了个人,换了副腔调公然冷言冷语埋怨起苏裳希。
“呀,摔了啊……苏老师没事吧?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也不仔细瞧着点儿?这里面可是宣棋哥一整套行头呢,下场演出要用的,您说您要是给摔坏了可怎么好……”那人故意扬高声调给苏裳希难堪,把四周低头做事的演职招过来了不少。
苏裳希已觉出有异,他察觉刚刚是这人在他身后踢了他膝窝一脚,他手臂撑地迅速支起身来,却不想被地板上的钢钉穿破衣袖,在右手腕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刘宣棋带着助理循声走到台前,苏裳希自己站了起来,监督此时也注意到台上的骚乱,忙喊音响师关掉测试。
苏裳希的右腕划开了一条足有十余厘米长的伤口,钢钉割破皮肉尚不知深浅,一道鲜红创沟赓续流着血嵌在他凝白皮肤里,血红与纯白在视觉上的不相和,让人忍不住惋惜这样的好皮囊倘若留下点疤痕该是多残念的一件事。
剧务凑到刘宣棋身边,他抱着纸箱斜眼瞥苏裳希,拿腔拿调的说。“苏老师一脚踩空了,把您戏服和装饰摔了一地,宣棋哥,那可都是您后儿个登台要用的啊……”
刘宣棋不吭声,眼神慢慢盯向了苏裳希受伤的那只手腕。
苏裳希拿着道具职员递过来的面巾纸擦伤处,但防不及仍有几滴血顺着手臂淌在了他衣服上面。
“小苏不要紧吧?”刘宣棋开口问道。“流这么多血,我看割的不轻,不如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嗯?”
少焉监督上台,他一看苏裳希受伤,当机轰散了众人,揽着苏裳希的肩把人往台下带,一面走一面回头喊。“去把董程和张露叫过来,赶紧的!先带人上医院!”
望着几人仓促离去的背影,那名绊倒苏裳希的剧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眼色分外讨好的看向刘宣棋,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那么长一道口子怎么也得缝几针了吧,就算好了也得留疤,可让他能长点儿记性呢。”
不料刘宣棋听他这话并没显出多几分的开怀兴味,他冷眼扫过一地的狼藉,看着那些个密集裹在戏服里的钢钉和铁片,心底陡然徒生出一股不尽人意的未遂感。
“是吗?”刘宣棋冷冷道。“我怎么觉得那条口子不应该划在他手上呢,”说着,他缓缓扭过头去与剧务相视,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应该划在他脸上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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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带了人进后台,他的助理董程和张露接到消息已经等在了出口,他把人交给他们,让赶快带着去医院,看完了也不用回来了,伤的怎么样打电话告诉他。
苏裳希匆匆对监督道了声谢,董程说他下去开车,等下开到这里来接他们。张露一脸担忧的表情问他还伤着哪儿没有,怎就一会儿功夫居然伤成这样把她都给吓死了,包还搁在人家休息室没拿出来呢……
苏裳希唉了一声,说,那你还不赶快去拿,说完左臂顶开了门,走到外面去等车了。
张露一溜小跑奔着后台休息室疾驰,边跑边喊,我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啊!
苏裳希捂着右手苦笑不得,他垂首看了看腕上的伤口,流的血确实不少,洇透两张面巾纸了。
黑色轿车自大门平缓驶入,径直开到苏裳希面前停了下来。
苏裳希迈步却发现这并不是董程该开的那一辆,与此同时,后排的车门从内部被人一把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应时笼在了苏裳希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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