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文第二天要带林城去的, 是一家中医院。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 很厉害的那位中医。我预约了一个时间。”王泽文说,“他以前是很有名的骨科大夫,后来觉得大医院里太累,就出来收了几个学徒, 开了家私人诊所。我让刘峰给过你名片,你最后没去吧?”
林城的确忘了这事。那段时间都没什么心情, 哪里有空去做推拿?
“我就知道。你这人,工作起来不要命。”王泽文说,“之前我摔了一下, 你那么魂不守舍。到自己身上, 就全无所谓了是吧?”
林城身上简直是久伤成疾, 王泽文很早就想给他看看了, 只是一直找不到理由。现在人总算落在他手上,可不有机会能干点什么?
林城对夜光手表事件的郁闷消下去一点,说:“谢谢。”
“不用谢。”王泽文笑道, “谁让你是我男朋友?”
两人在医馆里待了一个上午, 听老中医端着茶杯在那儿讲课, 然后由他手下的徒弟给林城做推拿跟热灸。
一般来说他们是不提供推拿的全套服务的,那技术平时只用来诊断, 毕竟医院很忙,而推拿太费人手。但王泽文跟那老医生很熟,两人叔叔侄侄地叫了几声,乐呵呵地套上近乎, 然后就把林城推上了一旁的按摩床。
“我去看电影了,小慧带我去的。”老医生说,“就是看不清楚,人影那个晃呀,屏幕上面全是重影。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电影院看。”
王泽文说:“您老没戴3d眼镜吧?”
老医生叹道:“可别提那个3d眼镜了。戴上了更模糊。我不喜欢。”
王泽文:“等我给您传个2d的资源。您回家就能看清楚了。”
老医生笑说:“你最近怎么有空?还带人来我这里做推拿。”
“哪里,我也得有个假期啊。”王泽文指着林城说,“他讳疾忌医,您看,我就压着他过来了。您教训他两句,让他认识错误。”
老医生目光悠悠地飘了过去,林城:“……”
林城老实道:“我认识错误。”
老医生又看了眼王泽文,王泽文笑了笑。老医生挽起袖子走过来,让他的学生让出位置。
“你先出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林城仰起头,又被对方掰正。随即一双手按在他的背上。
这医生看着已经上了年纪,没想到手劲还是很大。林城被他一按,差点叫出声来。
王泽文也走过来,半蹲下身,顺了下林城额头的散发,问道:“问题大吗?”
老医生:“你说呢?要注意一点了。”
他给王泽文示意道:“没事给他按按这里,就这里,手势这样,看见了没有?”
王泽文虚心向学,说:“看见了。”
医生又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王泽文说,“快一年了吧。”
老医生嗤之以鼻:“一年也算久?”
王泽文想了想,问:“你记得你上个月1号中午吃的什么吗?”
老医生:“我是脑子有病吗记那些东西?”
“我记得。”王泽文说,“我们一起吃的。”
林城偏过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王泽文握住他的手,朝他笑了一下。
之后老医生就不吭声了。林城觉得,他该是被王泽文给噎住了。
最后那医生给他们开了一点补药,说是要慢慢调理。最重要是平时得注意保养,否则年纪一大,关节病的犯病概率会变得很大。
两人回到车上,林城放下袋子,侧过身绑安全带,迟疑着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有什么关系?”王泽文说,“我又不怕他知道。他不会往外说的。”
林城说:“他不是你的长辈吗?”
王泽文笑说:“不要小看医生,医生见过的世面多了。不至于被我吓住。”
林城:“……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跟你正经谈恋爱,又不是犯错误,为什么要每天疑神疑鬼。”王泽文将目光从前方的路标上收回来,看了他一眼,说,“你怕不怕?”
林城沉默片刻,说:“我有什么好怕的?”他知道自己是个gay,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心理准备早就做好了。虽然没有想过对外公开,但已经想过哪天会被人看出来。只要不公开承认,都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他的确是个gay啊。
王泽文笑道:“好。”也没说到底什么好。
一直到王泽文将车回家,林城也没组织好语言。
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有想问王泽文的话。
王泽文进了厨房,把东西放好,拆了一帖中药,倒进小泥壶里。一面往壶里灌水,一面问他今天是想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林城说:“都可以。”
王泽文笑说:“那我想吃你做的饭。”
林城把门口脱乱了的鞋子一一摆正,回说:“好啊。”
王泽文擦干净手,立在桌案旁边等他:“我可以帮你,你告诉我要准备些什么。”
林城走过去,从冰箱里拎了几样菜出来。
“茄子?蒜末茄子怎么样?”王泽文说,“油焖茄子也好。”
林城:“那就中午蒜末茄子,晚上油焖茄子。”
王泽文说:“可是晚上说不定就有晚上想吃的菜?”
水哗哗地流,林城说:“你难道想吃两道茄子的菜啊?”
“那倒也没有。”王泽文从后面抱住他,温热的鼻息喷洒着他的耳朵,“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啊。”
林城把茄子用削进盆里,问道:“你跟医生说你还记得上个月吃过的饭,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上个月我们一共才在一起吃过几顿饭?你不记得了?”王泽文歪过脑袋,用嘴唇拂过他的脸,笑说,“没关系,男朋友不考你这个。”
林城:“我记得。点了外卖,人参鸡汤和一些小菜。”
王泽文眉毛跳了一下,眼神中光芒闪过,语气里带着柔和的笑意:“给你满分。优等生要不要奖励啊?”
林城喉结滚了下,垂下视线,小声问道:“你以后会回去找人结婚吗?”
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可能问得太早了,甚至有点得寸进尺,毕竟他们两个人才刚在一起。聊未来,聊人生,好像显得很遥远。
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尤其今天王泽文给他撕开了态度的一角。
圈子里大多数的人,都是抱着追求“曾经拥有”的荒唐感在挥霍,等那股冲动散去,又会想回归“平静”的生活。
林城耗不起那股冲动,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没有办法。从要自欺欺人的时候开始,对他来说,就已经不可能平静了。
他很害怕王泽文也会认为那样的生活是荒谬。等过了某个时间,某个点,开始觉得后悔,就要提前离开。
只要不喜欢了,就可以无比潇洒。
王泽文却是抬起头,诧异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可以,我不可以。”林城瓮声瓮气道,“喜欢了就是要认认真真,不是别的原因。我也不是想要你的资源,我……”
王泽文打断了他,手臂收紧,说:“我当然跟你认认真真,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我现在不是就在跟你认真地过日子吗?”
林城燥乱的心因为他的话而平静下来,肌肉也跟着松弛。他放下东西,抓住王泽文的手,呢喃似地道:“可你以前是个直男。如果真的能选……”
“弯的,王导认识你的时候就弯了。”王泽文对此哭笑不得,说道,“你都跟我在一起了,还在纠结我弯不弯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的很多,因为我以前有很多时间想。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个同性恋,我每天工作,都已经为我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存钱、买房、学习,不被社会的进度抛下。”林城说,“你呢?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王泽文沉吟片刻。
他嘴里发出的每一个无意义的单字都让林城跟着紧张。
“我也想的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想得很清楚。”王泽文说,“那你要不要听听我未来的计划?”
林城憋着口气:“你说。”
王泽文:“就是和你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拿奖,最后再一起退休。你想开什么店都可以,我都陪你。”
王泽文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人,以这样让他猝不及防的方式参与进他的生活,他会无意识地,去想对方现在好不好。去记得两人一起做过的事情。把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跟他联系起来,连吃过的饭的味道都会觉得有不一样的味道。
也许这是所谓的热恋期,热恋期是人类最冲动的阶段,没有所谓的理智。到后面热情可能会渐渐退却。
但是,他从没有这样喜欢过谁。他想对这个人好,想跟他在一起,他没办法把这个人再从自己未来的版图里撕掉,留下血淋淋的一块。
他从来是怎么想就怎么做的,王泽文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王泽文:“那你呢?你以前打算好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林城鼻子发酸,以前觉得很正常,能风轻云淡接受的事,现在一想,变得有点酸涩。他说:“就一个人啊。”
“怎么会是一个人?”王泽文说,“你觉得我忍心让你一个人?一个人你又不知道该过得怎么样。受伤生病也不肯去医院对不对?”
林城问:“你爸爸怎么办?”
“你管他?”王泽文明显语气不善,“我们得往前看。以后每逢清明记得让助理去上个坟就行了。”
林城:“……”
林城:“那你妈妈呢?”
“她如果还要管我,恐怕会我气死。我从小就不听话,她很少插手我的决定。”王泽文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不能带你去见她,她对你可能不友善。”
林城声线沙哑道:“没关系。”
他转过身,正面抱住王泽文,呼吸不大顺畅地说:“我也好喜欢你。”
王泽文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当然,我爱你。”
王泽文问:“我找你出柜,是不是少挨了很多打?”
林城笑了出来。
王泽文:“你听话一点,别磨我。你哭起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城点头。
王泽文:“还要不要吃饭?”
林城继续点头,但是不肯撒手。
“好。”王泽文任由他抱着,转了个身,让他后背靠在冰箱上,低头开始吻他的脸。
他笑说:“还说我是跟屁虫,难道不是你更黏我吗?还会哭。”
林城说:“那根本是你的口水。”
王泽文又亲了一下:“不对,是我的味道。”
林城被他一说,似乎真的闻到了口水味,终于放开他,跑过去洗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