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戈一动不动,仿佛把自己包裹进了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不听、不看、不想。
炙玄轻声说:“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把我们的事一件一件告诉你。”
江朝戈的背脊僵硬了,他沉声道:“出去。”
“你是我的雌兽,是我独一无二的、此生不变的雌兽。曾经我最担心的事,是你的寿命太短,无法陪我共度此生,后来,我最担心的,是寄宿在你体内的、我最憎恨的共工的灵慧之魄,我不想时刻感觉到他的气息、闻到他的味道。可是,当我以为共工霸占了你的身体,而你彻底消失了的时候,我唯一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再见到你,不管你的寿命有多短,不管你身体里还住着谁,我只想再见到你。”
江朝戈换气的同时,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心尖传来阵阵刺痛。
“我知道你在骗我。”炙玄一边摸着江朝戈的头发,一边有些委屈地说,“你是不是忘了,隔着几公里,你们说话我都能听见。”
江朝戈身体没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墙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炙玄轻声道:“你生我气,我知道,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如果你也不跟我说话,就没人跟我说话了。”他俯□,轻轻在江朝戈侧颊印下一吻,“你再生三天的气吧,好不好,不能再多了,三天之后,你就跟我说话吧。”‘
江朝戈顿时觉得又想哭,又想笑。
炙玄又亲了他一下,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江朝戈仰躺在床上,再次盯着那个吊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到了晚间,他感到肚子饿了,才勉强爬了起来。去浴室一看,镜子里的人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一副颓废的模样,顶着这么一副倒霉相,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洗了个澡,挂了胡子,还用剪子随手修了修头发,最后,换上了久违了的现代休闲服,再看看自己,终于顺眼了许多。只是,他竟然已经对自己穿现代服装的样子感到陌生和别扭了,无论如何,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穿着黑衣劲装、拿着黑金火焰刀的自己。
他整了整衣领,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刚一打开门,就见脚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差点一脚踩上去,低头一看,一张巴掌大的精致的小脸也正抬头看着他。
竟然是许久没有见到的豆丁版炙玄!
江朝戈猛地缩回了踩着炙玄头发的脚,同时愣住了,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炙玄小胳膊一伸,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无辜地看着他:“你不是说,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江朝戈心里骂道,不是说三天不说话吗,身为上古异兽,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 炙玄拿小脸贴着江朝戈的腿,显然没有放开的打算。 江朝戈踢开了他的胳膊,大步往外走去,他想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既然回到了这个世界,不管会不会后有追兵,至少得把眼前的日子过好,这么多人如何安置,全都是他需要操心的问题。
往楼下走去,正巧碰到寺斯和裂羽在玩儿乒乓球,俩人打得毫无章法,但寺斯也乐得跟猴子一样,一见江朝戈下来,就笑着招呼道:“江大哥,你醒啦。”
“殊呢?我去看看他。”
“那个房间。”
江朝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轻轻扣了扣紧闭的门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天戎冷冷地说:“滚开。”
江朝戈叹了口气:“天戎,我当时被共工控制了……”
“我说滚……”
“朝戈,进来吧。”虞人殊的声音有些虚弱。
江朝戈推开了门,虞人殊卧在床上,一只断臂摆在身侧,生生刺痛了人眼,江朝戈感到一阵心虚,尽管那并不是他的错。
天戎瞪着他,满脸敌意。
虞人殊脸色苍白,衬着那银色地长发,整个人的色彩都淡得仿佛要随时消失,他淡淡一笑:“你醒了。”
江朝戈坐到床边,看着他的断臂,张开了嘴。
虞人殊抢道:“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江朝戈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去。
“其实,我反倒松了口气。”虞人殊叹道,“人皇后裔,息壤……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沉重了,如果可以选择,我想选择不背负它们,我宁愿做一个普通的人类。现在这样很好,息壤终于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息壤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了,但你也不可能是普通的人类了,颛顼的骨与血,已经融入了你体内。”
虞人殊苦笑道:“是啊,颛顼的力量让我变得更强大,甚至拥有永恒的寿命,也算因祸得福吧。” 江朝戈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的手臂会恢复的,虽然可能换慢点,但是,也许我们真的有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呢。”说到一千五百年,江朝戈一阵感慨。共工的灵慧之魄离开了,可血液依然在他体内,曾经炙玄对他的寿命担惊受怕,如今他也拥有了永恒的寿命,哪怕这一元只剩下一千五百年了,可这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漫长到无法想象。
活那么久,难道不会腻歪吗?
江朝戈不知道,他只知道,哪怕玉帝真的派天神追来这个世界,说不定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到那时他都活得差不多了,也不会遗憾去死了,这么一想,他顿时就不担心“追兵”了。
虞人殊笑笑:“没什么,就算没有这条胳膊,也不影响我拿武器,再说,这个世界似乎也不太需要我使用武器。”
江朝戈点点头:“这是个相对和平的世界,至少这个国家是和平的,没有战争的,而且,在这里,是不允许除了警察……嗯,除了皇家侍卫之外的人携带武器的。”
虞人殊惊讶道:“不准携带武器?”
“对,上街,出门,都不能带。”
虞人殊皱眉道:“这可真是奇怪,我一向锏不离身的。。”
江朝戈笑道:“关于这个世界,你们要学的还多着呢,在不具备常识之前,不要出去,免得造成麻烦。”
虞人殊叹了口气:“天棱国的命运会如何呢……可笑我还曾与虞人奎争权夺势,如今我们都来了这个世界,天棱国该由谁来领导,四皇子只有十六岁,也不知能不能担此大任。”
“你已经将他们从一场天灾中解救了出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天棱国会熬过去的。”江朝戈遗憾地说,“只是,我曾答应一定为你正名……”
虞人殊摇摇头:“我已经不在乎了,如果我终身都无法再回去,又何必关心后人如何写我。”他对天戎说:“虽然不能带你去海外异国了,但是这个世界有更多新奇的东西等着我们去看,我们一样可以到处游历,对吧?”
天戎含笑着点点头。
江朝戈也忍不住会心一笑,看到虞人殊能这么平和地从噩梦中醒来,他也终于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离开虞人殊的房间后,他在一间大会议室里,看到了正在认真“听课”的众多上古异兽和他们的魂兵使,课程的内容,都是这个世界的基础知识和常识,江朝戈不禁觉得好笑,他当初去天棱大陆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系统地学习过。不过,那时候的他,害怕那个世界,而现在,应该是这个世界害怕他们,如果不教好了,随便放出去一个,都可能引发全球级的恐慌。
离开会议室,江朝戈找到了正在谈话的饮川和大巫,大巫见到他,颇为感慨地说:“饮川大人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我当初将你送往天棱大陆,果然是命运的安排啊。”
江朝戈自嘲道:“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恨死你了。”
大巫笑了笑。
江朝戈对饮川道:“云息……怎么样了?”
饮川的表情僵了一僵:“帝江在他体内沉睡。”
“是永久沉睡,还是暂时的。”
饮川轻叹道:“帝江不肯离开,我也无法逼迫他。”
江朝戈咄咄逼人道:“是你不能逼迫他,还是不愿意逼迫他。”
饮川冰蓝色地眼眸中染上一丝忧愁:“我很矛盾,我的一生总是条理分明的、理智果决的,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感到力不从心。给我点时间,我会和帝江谈谈,让他……”饮川深吸一口气,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了“离开”两个字。
江朝戈能离开饮川的痛苦,一面是自己曾惺惺相惜的恋人,一面是信赖、崇拜自己的学生,夹在这中间的,是明显应该偏向云息的是非观,饮川的苦恼,换做圣人,恐怕也难以抉择,只是,理解归理解,他还是希望帝江赶紧滚蛋,把那个聪明的、总是存在感微弱的、有点强迫症的青年还给他们。他道:“我相信饮川大人是非分明,一定会有自己的决断的。”
饮川点点头,纯白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眼脸上扫出一片伤心地阴影。
大巫道:“不知道你们今后如何打算?我没想到,你会把他们……都带回来,这恐怕不是这个世界承受得起的,尤其是有焚念、游释这样的邪兽。”
“当时情况混乱,否则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混入异界之门的,只是如今来都来了,必须想办法安置他们,你说得对,一旦他们出了状况,这个世界承受不起。”江朝戈道,“我想,必须得让他们知道,如果敢在这个世界捣乱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