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6年3月14日 7:05am 希顿第四街区。
希顿第四街区相对于帝国大楼为中心的第一大街来说, 真正的贵族数量已经少的可怜。在这里的, 大多数都是城市杂工,要么就是被贵族圈放逐的落魄贵族。他们住在类似于筒子楼的窄小楼房里,每天挤挤嚷嚷地出去做工, 夜晚,当所有贵族入睡, 他们又带着微薄的薪水归来――有时候运气好遇上好心一些的贵妇或者小姐,他们通常能蹭到一餐不错的晚饭, 而更多的时候, 他们只能饿着肚子回来,胡乱吃上一些什么填饱肚子然后匆匆入睡。
他们没有异能,因为父辈或者祖辈犯下的错误被流放到费尔戈列, 在这里, 他们生活在费尔戈列最繁华城市的边缘。
小市民们永远有小市民的乐子,饭后, 通常不出去做工的妇人们会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 说上一些成就的八卦,或者炫耀一下自己的哪个远房亲戚在某个贵族家里做到了第二管家之类的事情,她们通常带着高人一等的鄙夷谈论着南方城市的贫穷,同时又小心一藏好面对二条街外“那座大楼”的里高贵的男人们的向往。
最近三年,她们又有了新的话题――菲格罗婆婆的楼里那几个神秘的房客。他们穿的不算讲究, 却明显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总有人猜测,他们是南方来的落魄贵族,妇人们小心翼翼地从自家窗口往外看, 看见他们的进出都会让她们兴奋一小会儿,然后永不厌倦地去猜测他们是不是去做了她们感兴趣的事。
“早上好,桑瑞。”自然光源刚刚开始发挥效用,一名头上裹着白色布巾的女人冲她的邻居打招呼,她瞥了正弯腰在公共水池洗餐具准备做早餐的邻居一眼,动作略微夸张地放下手中的箱子,“哦,亲爱的,如果今个儿你有空,或许你愿意来帮我削削苹果皮?”
她的女邻居关了龙头,将目光定在女人脚边那一箱子水果上,仿佛没有看见她炫耀的目光,挑起眉:“你从哪弄来那么多新鲜苹果,埃斯?”
“我接到了来自希尔大人家二级厨房的邀请,听说他们的管家喜欢我的苹果派。”名叫埃斯的女人插起腰,得意洋洋地说,“那可是很大一笔钱,亲爱的桑瑞,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将会付一些费用给你。”
“不,不了,谢谢,埃斯。但是我今天确实没有空。”桑瑞欢快地回答,“我得陪辛拉德去城里走走,她需要一件新的衣服。”辛拉德是瑞桑的女儿,今年十五岁,聪明活泼,样子也不难看,除了脸颊上有一些雀斑,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也是桑瑞一家的骄傲。
桑瑞并没有打算隐瞒她的邻居:“布雷尔家族今年面向第四街区招女仆了,我想让辛拉德去试试。”
埃斯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那箱苹果,不掩饰嫉妒地尖声道:“布雷尔家族?!我的老天,桑瑞!你的野心可真大!”
桑瑞温和地笑了笑,她将手中的银质餐具翻了翻,最后用水冲了下,放到身边的另一个干净的篮子里:“哦不,埃斯,这怎么能叫野心?”
“我听隔壁家太太说,你的女儿已经与菲格罗婆婆的那些房客有了些交情――那里面甚至有几个挺英俊的,为什么你还是不知足呢?”埃斯毫不客气地说。
桑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她的邻居的眸子显示着她的讶异。此时可以看到,这名名叫桑瑞的女人确实是个漂亮的年轻的妇人,尽管岁月已经让她的皮肤不再像少女一样富有光泽,但这并不能掩盖她金色卷发下某些与生俱来的优雅,她不安地在围兜上擦了擦手,张张唇,想说什么,最后却无力地闭上。
桑瑞无助的样子让埃斯认为自己成功地教训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邻居,她有些得意地说:“辛拉德确实长得不错,可是要高攀上那栋大楼里的男人,她显然还不够格儿。”
“她不需要去高攀任何人。”桑瑞捏紧了围兜,打断了埃斯的话,“我的女儿,不需要去高攀任何人!”
埃斯发出母鸡一样的咯咯笑声,她夸张地弯了腰:“你一直把你的女儿当做贵族来养,是不是?”她瞥了一眼桑瑞身边的篮子,“包括那些你的女儿专用的银质餐具,我猜,你是从哪个家族偷出来的?嗯?也许上面还会有那个家族的图腾。”
仿佛被说中了一般,桑瑞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急忙端起那一个小篮子转身要往屋里走。埃斯在她身后高声吆喝:“看在这么多年邻居的份儿上,桑瑞,我不会去举报你的!”
“――发生了什么事,埃斯太太?”
一个温和却显得略微清冷的男人嗓音在埃斯身后响起。
老女人惊讶地发现自己还能像个少女似的耳根发热,她捋了捋头发飞快地转过身,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不,什么也没有发生――早上好,陆长官。”
身着深绿色整齐军装的男人背光站在狭窄简陋的巷子中,自然光源从身后照射上来,将他承托得更加高大挺拔,哦,就连他手上那副一眼就能看出皮质并不太好的白色手套,都显得魅力四射。
埃斯有些晕眩地发现,此刻,这个来自东方的男人确确实实在跟自己说话,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冷硬的脸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不自在地扭开脸,自然光源几乎放大了他脸侧那些微小可爱的容貌――
“不,埃斯太太,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贵族家里的三级随行官,千万不要用这样的称呼来叫我。”陆与臣尴尬地说。
“无论如何,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总是好的――话说回来,您这是要出去上班了吗?”
陆与臣只好点点头转移话题,而不是继续争论下去:“是的,需要我帮您把这箱苹果搬进屋子里去吗?”
“我想不用,就让它们呆在那儿。”埃斯话还未说完,忽然就被身边楼里欢快的笑声打断了对话――
“陆先生!早安!”
十五岁的少女辛拉德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一阵风似地从楼梯里冲出来。她直奔陆与臣的怀里,巨大的冲力却没有让男人的步伐发生一丝移动,这个动作反而让她身后粗.大的麻花辫变得凌乱了。陆与臣温和地为她将一撮金色卷发放置而后,这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让少女羞红了脸。
“你已经十五岁了,辛拉德,你得有个大姑娘的样子。”陆与臣提醒。
辛拉德不满意地撅起唇:“不,可是去年我这样你还没有这样说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要去布雷尔家做事,就得学会一些礼仪。”
“说起这个!”辛拉德双眼一亮,抓起陆与臣的手,却没有发现男人下意识地僵了僵,但是飞快地让自己恢复了自然,她兴奋地喋喋不休,“你今天会陪我一块去买面试时候需要的体面衣服吗?”
“……恐怕不行,我还得上班。”在少女失望的嘟囔中,陆与臣遗憾地说,“也许你可以去找胖叔叔,他总是闲得,呃,到处都疼。”
辛拉德惊恐地睁大眼:“你不是认真的吧?”
陆与臣默默地从少女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是认真的。
“你指望那个成天穿着大裤衩的男人能给我什么意见?”少女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尖叫了,她的头顶上,桑瑞夫人推开了窗户,往下笑着责备:“一个淑女不随便尖叫,我的女儿。”
“好的,对不起,妈妈。”辛拉德沮丧地垂下头。
陆与臣挑挑眉:“他在你面前依然是大裤衩?”
“看在上帝份儿上,他什么时候不是大裤衩?我甚至发现他还不穿内裤!”
陆与臣:“………………”
一直插不上话只好洗苹果的埃斯太太冷笑一声,低头嘟囔了类似“粗鲁”之类的话。
这时候,一个胖硕的身体举着牙膏牙刷从另一栋楼里哼着歌走出来:“队长――早上我想吃包子――”
陆与臣:“……”
“借过啊少年……谢谢。”王爱国蹭过他,往水龙头那边走,“我就说这个胡同实在太窄,前面碰头后碰屁股蛋。”
辛拉德冲着水龙头边的胖子扬扬下巴:“喏,你看。”
陆与臣:“王爱国同志,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什么?”胖子叼着牙刷含糊地问。
“这里平常到处都是女士,你就这样穿着你的睡裤到处走?”陆队长忍无可忍地闭上眼,“听说你还不穿内裤。”
“…………………………”胖子关上水龙头,扫了做鬼脸的辛拉德一眼,评价:“女流氓。”
陆与臣觉得自己的袖子都快被辛拉德拽下来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胖子憋屈地瞪眼:“怎么!胖爷说的有错?她不特意看我的鸟能知道我没穿内裤?”
“你那个!……那么大!形状都能看到了――”辛拉德嚷回去。
“我确定我不想听了。”陆与臣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继续,再见。”
“啊,我的包子呢?”胖子傻眼了。
陆与臣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从兜里掏出几枚希顿币塞进他手里:“自己去买。”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他工作的地方离这里大约有一个街区,通常他习惯走着去上班,那俩离合移动器被好好地放在房子里,至从陆与臣消失,一直到他再回来,从来没有人用过它。
那东西太高调了,虽然陆与臣很喜欢它,但是他没有忘记,他只是布雷尔家族的一个三级随行官,甚至连这个普通贵族核心的面都见不上,这样职位的人,就该住在这个城市的最边缘地区,拿最微薄的薪水,拥有最低微的身份。
为了最后三枚徽章,他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城市,他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徘徊在离那个人最远的边缘。
这样很好。
一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自从来到费尔戈列,陆与臣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