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重阳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相守之人,自要欢聚,形单影只,也忍不住要在欢闹之处沾染些五谷之气,以慰孤思。
阳明塔座落于秦城西北,本朝所建,高九层,上雕羊神,用来衬景。
秦淮之地山少路平,高塔轻易就引了人流前来。
塔下几路小摊小店,卖些利口零食,新奇玩艺,也是一趣。
路旁丛丛落落的桂花金枝,香甜四溢,美不胜收。
杨采儿拉着夏笙东逛逛西瞧瞧,吃了不少甜糕,乐得眉飞色舞。
难得他们能玩到一起去,买够乱七八砸的零杂,两人又比赛登塔,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那木制楼梯险些就要被乱步踩碎。
夏笙兴冲冲的跑过一阵风,手往九层的护栏一拍,哈哈大笑:“杨小妞,我赢啦!”
杨采儿蹦了过来,鼓着嘴不高兴:“你故意把我往男子身上推,不算!重来!”
夏笙一抱手:“你也可以把我往姑娘身上推啊!”
“你就是个姑娘!”杨采儿翻个白眼,输了心里郁闷的紧,哼哼着:“我走了,你自己待着吧。”
夏笙哪里会哄人,拉着眼皮:“走呗,走呗,带着你真麻烦。”
“你……”杨采儿气结,一跺脚,转身就没了影。
夏笙挠挠头:“真走啊。”
四顾一看不见踪影,想她心灵脑快,不会受什么欺负,索性转身欣赏起秦城美景来。
碧云天,黄叶地,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辉。
高阁小院,错落有致,漫漫草叶,一望无边,秋水盈盈远去,霞光血晕长天。
夏笙深吸一口傍晚凉气,心情开阔,倒是想起韩惊鸿教的那两句诗来。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好像他死时,嘴里依旧叨念。
谢眺,谢眺。
爹怀的,是谢眺,还是江楼月。
起初听了男子之爱,觉得大为惊异。
其实,那与男女之情又有何不同呢?
若说要有不同,也许,是更纯洁,也更决绝。
少年明眸皓齿之间,竟染上了一抹愁色,秋风浮过长发,一缕青丝掠在嘴角,抖了抖,垂下眼睛,留海纷纷扬扬的好看而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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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有力的手臂忽而环上了他,夏笙回神,侧头看到那张璀璨的银制面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不习惯穆子夜遮住脸的样子了。
“不让你出来,不听话。”穆子夜眼眸带笑,语气也无半点责备,绕到他身边。
倒是夏笙不好意思,嘿嘿一乐。
“我在想我爹。”夏笙又看像远方绵延的城池。
“你那样离不开他吗?”
“也不是。”夏笙摇摇头,抛开那些烦恼,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穆子夜刚想说,不知为何,话又收了回去,只道:“有些事情路过,遇上采儿,她说你在这里。”
“她生我气了。”
“是么?”穆子夜眨眨眼:“我看她和一群小孩儿玩的正高兴。”
夏笙听了,望天无言。
穆子夜伸手除了面具,展现出那张天人般的脸庞,似乎透了口气的深呼吸起来,手支住木栏,永远那样修长而笔直。
夏笙瞧他玉质神采,忍不住用手触了触那凝脂雪肤:“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总遮遮掩掩。”
“不喜欢别人盯住我不放。”
夏笙哑然:“戴这种面具还不是会被盯着……”
“少很多。”穆子夜正过脸,表情坦然,大有自己比那璨银耀眼的意思。
“嗯,嗯。”夏笙忽然乐起来:“我老婆不随便给别人看。”眉眼生动可爱,穆子夜心中悸然,倾身就吻了他,一吻又分不开了,两人在至高处相拥缠绵,顷刻间全然忘却众人的眼神,给这塔顶抹上了一层美丽而禁忌的颜色。
夏笙本来就没有力气,又不如他老成,渐渐的身子全部倒在他怀里,呼吸急促,面色粉白,越发多了些性别难言的楚楚姿态,穆子夜眯着美眸看得心像被烧灼了般欲望蔓延,几乎要把夏笙揉碎了似的用尽力气抱得更加紧密,就在此时,忽然一声怒意盈满的娇呵惊醒梦中人。
“阿笙!”
仓皇间穆子夜就被推开,夏笙错愕回首。
绮罗表情几近扭曲的站在那里,贝齿咬着嘴唇,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莫青风满是无奈,用手拍了下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间,空气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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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绮罗死死盯着穆子夜,最后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来。
围观的人相当有默契,嗡嗡的就开始窃窃私语。
穆子夜倒笑得风情云淡,翩翩公子的模样,拉住夏笙的手就往身后藏,轻飘飘的反问:“你这话从何而来?”
绮罗俏丽的脸庞全是阴云,她自然知道有些人你说什么他都能用两句话不着痕迹的抹杀掉,到最后还是被人看了一场热闹,所以嘴动了动,没说话。
夏笙根本不敢吭声,他自来就不想让绮罗知道,更别说亲眼所见,而现在显然是最糟糕的情况。
又僵持了片刻,莫青风正色面对夏笙:“跟我们回家说吧。”
穆子夜一样不买他的帐,挑着眉:“回家也是跟我回家,与你何干?”
夏笙还是不出声,匆匆瞟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别处,
绮罗立马湿了眼眶,扭头便跑。
这回把夏笙的男人气激出来了,他无意识的甩开穆子夜,却被他一把回抱住,扶住脖颈就吻了起来。
夏笙心急,想着此刻他怎么还能做这种事情,扭着头爆发了,把穆子夜往后推了一步,转身往塔下冲去:“绮罗!绮罗!”
穆子夜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走神,依旧是眉如远山,目送秋水,旁人不敢直视不敢多言。
只不过远山载愁而深沉,秋水融忧愈悲伤。
子衿如我心,轻动便飞扬几乎飘散。
他慢慢带上璀璨虚幻的面具。
睫毛抖了抖,黑白分明流光之色就紧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