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雪再次被她吓住,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她的确是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和等级制度,不喜男人三妻四妾而女人只能作为附属品,可这世道便是如此,并非你不喜欢就能随意摒弃了。
青天白日,人来人往,她即便是蔺慕凡名正言顺的姬妾,也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背着,这叫人见了多不好,又让她情何以堪,以什么面目见人?
人很多时候并不是为自己活着,所谓人言可畏,这一点她深有体会,再也不想落人口实,被流言蜚语包围着。
想当初在楚王府,蔺慕凡主动退婚,楚亦霜趁机散布谣言说她非清白之身,她便尝了流言之苦,还冤枉了蔺慕凡。
后在清王府中,又因宁瑾珊搬弄是非,再度掀起了一场关于她入府前便已经失身的流言,使她抬不起头做人,还累得可心与可人被欺辱,连膳食都无法领取。
今时今日,她纵使有蔺慕凡宠着,也还是惧怕这捕风捉影之事,凡事还是且行且谨慎些好,免得追悔莫及。
蔺慕凡向来放浪不羁,对于所谓的礼数并不放在眼里,但见楚亦雪此般为难,满目惊慌,便也不强迫于她。
他收敛起那抹戏谑的笑意,伸手牵住她的柔荑,淡声道,"你既如此害怕,那便算了,本王牵着你,你慢慢走,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缓和了这么久,楚亦雪的脚已经没那么麻了,便当真抓住他的手缓步下了石阶,穿过石桥往对面走去。
帝都有着无数奢华酒楼,在这石桥对面便有一家临江而建的大酒楼,名字便叫临江仙,乃是与醉仙楼齐名的酒楼。
临江仙的掌柜名叫何源,生的甚为普通,但长着一双比老鼠还小的眼睛,见人便是三分笑,一脸的市侩。
只要酒楼一开门,他便往柜台后面一站,仔细瞧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对于一般的客人,皆是由小二上前招呼,但大主顾上门之时,他定会亲自上前来笑脸相迎。
蔺慕凡身边虽然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只牵着一位姑娘,但何源那双小眼睛一看便知他身份不一般,立时绕过柜台迎了上来。
蔺慕凡那一袭蓝衫乍看之下显得极为普通,但稍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这衣服的布料乃是绝无仅有的珍品,绣工更是堪称举世无双的蜀绣。
何源脸上带着谦卑的笑,讨好的引着蔺慕凡与楚亦雪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楚亦雪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禁又好奇的开始偷偷打量着周围,但同时自己也被别人打量着,不少的男人露出的都是一副惊艳的目光。
蔺慕凡冷冷的扫了一眼周遭的人,吓得其中不少人立刻垂下脑袋或者偏头避开他的目光,但依旧还有不是人将目光定格在楚亦雪身上。
能够走进临江仙酒楼的,自是非富即贵,蔺慕凡又不曾表露自己的身份,那些人仗着家里要么有财,要么有权,也未必把他放在眼里。
看来以后要是再带她出来,一定得先让她把面纱蒙上,免得总是被别人觊觎,她是他的女人,怎可被别的男人看了去?
蔺慕凡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收回,再度看向楚亦雪,心蓦地一震,他刚才在想什么?这是吃醋了么?居然连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都如此的不舒服。
对于他那瞬息万变的表情,楚亦雪并未有所察觉,只是施施然的跟在他身后,由于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太过炙热,她乖巧的低下了头。
蔺慕凡心神被楚亦雪影响,竟是丝毫没有发现,在一楼热闹的大厅中,有四个江湖人士打扮的人正在仔细打量着他,个个目光都不善。
两人随着何源来到雅间,竹帘掩去了楚亦雪的倩影,那些贪恋的目光才慢慢收回去,一个个都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蔺慕凡这才放开了楚亦雪的手,面对面的落座在桌旁,然后吩咐何源把店里最好的酒菜拿上来。
何源喜不自禁,暗道自己这双眼睛果然好使,一眼就能分辩贵贱,低头哈腰的躬身退下去,立时唤了个小二前去厨房吩咐。
蔺慕凡还在为刚刚自己那想法懊恼,也就没有多大的兴致与楚亦雪交谈,只是顾自低头沉思着,想着自己怎会心不由己,这要是被司徒芸知晓可如何是好?
他没有开口,楚亦雪自是不会主动开口找他攀谈,有些不自然的坐在凳子上,当小二送上茶水来,她连忙接过来亲自给蔺慕凡斟茶倒水。
不多时,何源便亲自带了人端着楼里的招牌菜上来,一盘盘在桌子上摆好,但见蔺慕凡神色并不太好,眉间隐着一丝愠色,也不敢多言,摆好酒菜便下去了。
蔺慕凡心情确实不佳,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今日却因别的男人盯着自己的女人看而恼羞成怒,为一个女人拈酸吃醋这种事。怎可发生在他的身上。
楚亦雪渐渐也发觉他神色有异,几次张嘴想要询问,但一想到"食不言寝不语"的训诫。她又闭紧了朱唇。低头扒着碗里的饭,连菜都忘了去夹。
她想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蔺慕凡不高兴了,在他的面前,她如今是愈来愈自卑,曾经的清高早已消失无踪,连那份傲骨都荡然无存。
能屈能伸方为男子汉大丈夫行径,蔺慕凡苦思冥想良久便回过神来,敛去了那丝恼羞成怒的愠色。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清冷寡淡之色。
见楚亦雪一声不吭的低头扒着饭,碗里连一星半点的菜都看不到,他随手夹了点菜放在她的碗里,淡声道,"这要是被子元看到了,还以为是本王苛待与你,放着满桌子的菜都不给你吃。"
楚亦雪蓦地抬头。迎上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心弦微动,蠕动了一下朱唇,细若蚊吟道,"多谢王爷。"
这不是楚亦雪第一次与蔺慕凡单独用膳,但却是初次在外面,而且身边还没有人伺候着,她难免有些不习惯。显得很是拘谨。
蔺慕凡看的很不舒服,她这明显是在压抑着自己,便开口道,"你不用如此紧张,这不是在府里,也没有外人在。"
楚亦雪往四周瞧了瞧,除了他们之外的确是没有其他人在,而蔺慕凡此时的神色也恢复了正常,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她看着桌上的菜,皆是楚亦雪俱全,便大胆的伸筷子去夹,一开始还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几次之后就自然的多了。
蔺慕凡心知肚明,不是她想要那般扭捏做作,而是如今的世道便是如此,她自小礼仪周到,若不端着万分的小心,落人口实又当如何是好?
久而久之,雅间的气氛变得轻松自然,两人一边吃还一边聊着天,蔺慕凡喝着美酒,楚亦雪品着香茶,画面竟是没有任何的违和。
吃罢饭之后,蔺慕凡并没有急着离去,雅间中设有床榻以作休息之用,他便带楚亦雪过去,命人进来收拾了桌上的杯盘狼藉,又吩咐人取来棋盘。
饭后对弈两局,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何况对手还是棋艺与他平分秋色的楚亦雪,而非那个一出手就注定败下阵来的司徒芸。
他喜欢与楚亦雪下棋,在高手对决中才能找到真正的快感,就连与蔺羽渊对弈,他都没有这么高的兴致。
两人落子都很慢,所谓一步错满盘皆输,他们走一步看七步,一局棋下了足足半个时辰还没结束,若是没有好的耐性,这棋自是没办法下。
以往下棋,第一局必然是速战速决的和棋,以示和气,但这一次,蔺慕凡却是步步紧逼,气势汹汹,一点和棋的意思都没有,逼的楚亦雪毫无还手之力。
楚亦雪见他是动了真格,又岂能轻易服输,全神贯注的看着棋盘,步步为营,最后竟然扭转局势,大大出乎了蔺慕凡的意料之外。
他本是想杀她个措手不及,结果适得其反,因为自己求胜心切,心浮气躁,反而给了楚亦雪可趁之机,趁虚而入,将他逼的处于下风了。
只是,最终这局棋还是和了,蔺慕凡没有赢,楚亦雪也没有胜,两人心照不宣,相识一笑,然后开始了第二局。
他们连着下了三局,除了第一局是和棋之外,后面两局都是蔺慕凡棋高一着险胜,因为他已经平静下来,心无旁骛,楚亦雪自然是无机可乘了。
而后,两人稍作休息,蔺慕凡便起身,带着楚亦雪出了雅间,下楼行至柜台前结账,看着他掏出大把的银票,何源的眼睛都直了。
蔺慕凡结账之后便与楚亦雪出了临江仙,但再也没牵她的手,以免自己再被她乱了心神。
他们前脚才踏出大门,之前那四个江湖人士后脚便也跟着去柜台结账,追着蔺慕凡而去,因为怕被他发现,只能远远的跟着。
这四人是三男一女,两男佩刀,一个长着大把的络腮胡子,一个又矮又胖,另外那一男一女则带着剑,男的长的有几分秀气,女的虽无沉鱼落雁之貌,但也算清秀。
蔺慕凡跟楚亦雪慢慢走在街道上,此时她已经没有再像上午那样欢呼雀跃,对什么都感兴趣了,那份少见多怪的新鲜感早已过去。
走了好一会儿,楚亦雪见蔺慕凡一直不吭声,只是缓步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便出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回府么?"
蔺慕凡侧目看向她,淡声问道,"你就想回去了?"
楚亦雪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想着早晚要回去的,随口问问罢了。"
她不想回去,对她而言,王府就是个巨大的囚笼,而她是一只虽然长着翅膀却始终无法飞出来的囚鸟。
蔺慕凡也不想回去,王府不是先皇给他的囚笼,却是他自己画地为牢之地,他只想像现在这样,静静的走在街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