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侯府。
宋世祥自打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着脸。
今天一上午,他非但没能靠近靖远侯世子,还再次于陆清容面前丢了面子。
身为庶子,尽管在外面能打着承平侯府的幌子,但一回到府里,难免总是抬不起头。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开始琢磨,若是能有个官职,无论大小,总是能好上一些。
于是他把周围认识的人仔细想了个遍,除了根本没能力帮他的那些市井之流,就是压根看不起他的勋贵子弟。
为此他还颇为不忿,觉得大家分明就是半斤八两,为何他们有了个官职,甚至只是些捐来的小官或闲职,就都开始斜眼看人了。
原本他是把希望寄托在承平侯和世子宋世吉身上的,但二人偏也只顾寻欢作乐,办起事来那是能拖就拖。
就在宋世祥本来快要放弃的时候,天上终于掉下馅饼,让他变成了靖远侯世子的连襟!
对于宋世祥来说,甚至对于整个承平侯府来说,蒋轩都是一个有点高不可攀的存在。
尤其这次他还在漠北打了个大胜仗,身份更是今非昔比。
想到此处,宋世祥更加认准了蒋轩,觉得他一定是上天为自己安排的贵人。
忍住心中的不快,宋世祥刻意让自己显得温柔些,方才回到了内室。
贺清宛正在灯下绣着衣裳。
承平侯府里的绣娘总共就两个人,却都摆出一副挑三拣四的模样,除了侯夫人、二夫人和世子夫人那边,其余的人要想用她们,那叫一个费劲。
贺清宛索性就自己绣了起来。
宋世祥见状,先是过去说了几句体贴的话,让她别累坏了身子云云,最后还夸起了她的女红。
贺清宛极为受用,平日里宋世祥很少这样跟她说话,此时难免心里有点轻飘飘飘的。
但宋世祥越说越来劲,居然来了一句:“你的绣工,可比靖远侯府那个歪歪扭扭的竹叶帕子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贺清宛最糟心的莫过于此事,被他这么一说,心顿时沉了下去,表面上却不敢显露。
宋世祥见好话说得差不多了,连忙转到了正题:“靖远侯世子今日凯旋回了京城,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登门祝贺一番?”
贺清宛顿时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她都已经嫁给宋世祥了,之前的事无论真假,她都不可能再跟蒋轩有什么关系了。
“这……是何意?”贺清宛是真的不理解。
“世子爷可是你的姐夫,咱们亲戚一场,总不好一声不吭,什么表示都没有吧?”宋世祥给她解释。
贺清宛这下彻底懵了。
宋世祥竟是这样认为的?
心中瞬间百转千回,她很快便理清头绪,明白了宋世祥的真正目的。
但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陆清容和蒋轩绝对不可能给自己这个面子。
原来他刚刚对自己的格外体贴,都是为了这个。
深知宋世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一时也不打算立刻跟他说实话。
“世子爷刚回京,想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咱们还是不要去叨扰了。”贺清宛希望能蒙混过去。
她哪里知道宋世祥的坚持。
宋世祥闻言,心里难免打鼓,难道贺清宛和世子夫人并不亲近?
殊不知,贺清宛和陆清容的关系,又何止是不亲近!
宋世祥自以为是地认为,定是那帕子的事,才让两姐妹生分了些。但以他的一贯认知,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在他眼里,女子都应该以贤惠持家为德,别的诸如思想情感一类,都是需要摒弃的。而男子则相反,多情些也并不为过,反而是一桩美谈。
既然贺清宛如今已经嫁给了自己,并未分走世子爷一分一毫,那么她和陆清容的关系应该很容易缓和吧。
宋世祥深以为然,旋即劝道:“你若是担心世子夫人因为那帕子的事与你生分,更应该趁这个机会缓和一下才是!”
贺清宛心里着急,又不敢直接了当告诉他实情。
她着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当年她母亲与我父亲和离过,对我们贺家有些怨怼……”
贺清宛觉得,这样说既不至于丢了贺府的脸面,又能让宋世祥明白个大概。
然而事实上,宋世祥老早就听说过这些陈年往事。
他平日混迹之处,都是坊间闲话最多的地方。
尹屏茹“和离之后再嫁高门”的故事,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新鲜事。
而且他还想当然地认为,陆清容作为尹屏茹带去陆府的拖油瓶,在陆府的境遇可想而知。如今借着冲喜的名头嫁入侯府,阴差阳错,靖远侯世子非但没有一病不起,反而还真就痊愈了,如今更是战功加身,荣耀满门。
世子夫人难道不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提携一下自己的亲妹妹吗?
要知道,贺清宛可是唯一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
宋世祥一直认为,女人终究是附属,除了要遵从夫为妻纲以外,唯一该重视就是身份背景和血脉出处了。
“这有什么!那是她母亲自己的事。你们总归是一个父亲啊!”宋世祥不以为然。
贺清宛的为难之色愈加明显,只好提醒他:“你别忘了,世子夫人,很早就改姓陆了!”
宋世祥不禁错愕。
贺清宛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唯唯诺诺,极为温顺。
此时见她这般坚持,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若是真的在世子夫人面前完全说不上话,那还娶她何用!
这些,宋世祥只是在心里暗忖,因尚存一线希望,并没有对贺清宛显露怒容。
“既然是亲姐妹,万不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而生分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宋世祥说完,实在没心情久留,径直离开内室,往通房丫鬟屋里去了。
此时贺清宛只有一种感觉,就是轻松。
而对于通房和姨娘这些事情,她从小就看习惯了,认为再平常不过。
包括在靖远侯府小住的那段日子,蒋轲更是连邱瑾亭的屋子都很少去,还不如自己在贺府的父亲母亲关系融洽呢。
对于榆院里的情况,虽然她并不了解,但采梅和采莲她可是见过的,把整个靖远侯府的女眷都算在内,那也绝对算是顶尖的美人了,若说蒋轩跟她们没关系,贺清宛是打死都不信的……
而此时的榆院,陆清容和蒋轩正陷入一阵尴尬的气氛之中。
蒋轩这边,还在纠结陆清容刚刚那句“今天不方便检查”,这是什么意思?
陆清容却被他脸上这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逗乐了,想到他对女子之事如此没有觉悟,心里莫名地开心起来,因小日子突至而带来的那份焦躁瞬间一扫而空。
其实蒋轩只是反应慢了些。
他并不是完全不懂的。
毕竟往日常和孙一鸣待在一处,那学到的事情可不是一般多……
待他反应过来,随即轻咳了一声,道:“那就过几天再检查!”
说完蒋轩自己动手,收紧了领口,又随手整整寝衣,自然而然地脱了鞋,躺在了花梨木拔步床的里侧,冲着陆清容拍了拍外侧的空位。
“时辰不早了,你既然不舒服,更该早点歇息了。”
蒋轩从动作,到语气,都极为顺畅,仿佛一直都是如此,而这大半年他从来没有出过门。
陆清容却有些不习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水粉色软绸寝衣,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这才有些迟疑地躺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心里还有点奇怪,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同眠,和今天有些不大一样,都是蒋轩躺在外面,自己在里面的。
然而当她刚一躺下,头发几乎还没沾到枕头,就被旁边那人一把捞了过去。
陆清容险些惊呼出声。
蒋轩的动作出奇地快,抱起她转身,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二人的位置就换了个儿。
等陆清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里面了。
见蒋轩像是在扔烫手山芋一般,就这么把自己丢在了里面,陆清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似乎就是为了让蒋轩看到自己的不满。
她又哪里知道,仅仅刚才那转瞬间的亲密触碰,险些就让蒋轩的自制力功亏一篑。
此时在蒋轩的眼里,陆清容蹙眉的神情都让人格外动容。
他甚至想到干脆翻身过去,背对着不看她,却又怕万一惹恼了她,随便动手戳自己一下,那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尽管蒋轩心里纠结,身体却是一动未动,就这么看着陆清容,努力让自己的心平稳些。
陆清容好像也发觉了什么,顿时双眉舒展,心里笑开了花,却也懂得老老实实待在里侧不动,等着蒋轩自己平复下来。
足足过了快半柱香的时间,蒋轩方才长舒一口气,过来轻轻拥住了她。
陆清容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这些日子,陆清容独自一人,几乎每日都要翻来覆去好久,才能入睡。
而今天,被蒋轩的温暖环绕,平素闹得最凶的小日子第一天竟然也没了感觉。
不过转瞬之间,她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进入了梦乡。
蒋轩看着她的睫毛,静静趴在眼睛上,随着呼吸的起伏微微颤动,失神过好一会儿,才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