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先不圆房的吗?
陆清容才有些放松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蒋轩刚刚说话的声音极小,旁边的叶妈妈和绿竹并没有听清。
但此刻见陆清容一脸纠结的模样,叶妈妈也猜了个大概,待蒋轩出门之后,方才开口道:“小姐莫要担心,这内室可是有里外两间呢!”说完,还向外间望了一眼。
绿竹一开始没明白叶妈妈所言何意,反应过来之后也不由脸色微红。
而陆清容则是抬起头来,顺着叶妈妈的视线望过去。
刚刚的各种规矩习俗搞得她手忙脚乱,一直担心怕出差错,即使揭了盖头也没顾上仔细打量这内室。
现在一看才发现,果真如叶妈妈所说,内室分为里外两间,中间立着一座六扇柚木雕荷花的镂空双面屏风,将两边隔成了相对独立的空间。
透过屏风上的镂空花纹之处,可以隐约看到外间那边人影绰绰,像是在收拾着什么。
待到那边没了动静,陆清容才忍不住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叶妈妈和绿竹也连忙跟上。
绕过屏风,陆清容便发觉这外间似乎比里间还要宽敞些,南边窗下是一张十分厚重的黑漆榆木书桌,北侧有一张沉香木罗汉床,旁边是一排快有她两人高的花梨木书架,一直延伸到东墙,东边靠北摆着一对紫檀木博古架和一张条案,条案上方挂了幅书法,四个斗大的颜体正楷写着:知行合一。
陆清容见到这四个字,不禁想起了此刻正在远方游历的江凌。
难不成这蒋轩也是个哲学爱好者?看着可不像。
陆清容正想凑近些看清那下面的落款,却被一旁的绿竹拽了下袖子。
“小姐你看,刚刚咱们进来时,罗汉床上还是有个小桌子的。”绿竹观察得细致。
陆清容转身看去,只见那沉香木罗汉床上此刻并没有小桌,而是铺着一床大红色百花彩绣被褥,西侧摆着个蓝田玉石枕,俨然是为就寝而准备的。
看来蒋轩今晚八成是打算睡在这里。
陆清容心中暗想。
也不知道是只今天一晚,还是以后都要这样。
想到此处,她不由转过头去,又仔细端详了那屏风片刻,这要是扇门就好了……
叶妈妈看到那收拾停当的罗汉床,也微微露出满意的笑容:“今日已经没其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明日您还要早起去靖春堂敬茶,也早些歇息吧。”
陆清容点了点头,问道:“叶妈妈住在哪儿?”
“奴婢一家被安排在侯府北边的群房之中。”叶妈妈接着又说:“因离榆院有些远了,又恐这几日事多,我先住在榆院的后罩房里,您这边若是有事,只管让绿竹去喊我便是。”
虽然心里明白对于自己所担心的事,这也顶不上什么用,但知道叶妈妈就住在附近,心里多少还是踏实了些。
叶妈妈一走,陆清容便冲着绿竹说道:“快点,帮我把头上这堆金子取下来,我的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绿竹连忙笑着上前,帮她卸妆更衣。
陆清容原本打算直接换上寝衣的,但想到一会儿蒋轩可能还会回来,便仍在外面套了件水粉色杭绸常服。
其实今日都是该穿红的,无奈她实在没有陆蔓玉那嗜好,一整天入眼的满目大红,已经让她看得眼睛都晕了。
“除了世子,一会儿不会再有别人进来了吧?”陆清容还有些不确定。
“您都换了衣裳才想起问这个?”绿竹笑着打趣道:“不会了,不然叶妈妈也不能走了。”
陆清容这才稍稍放心,在里间桌边的紫檀嵌竹丝梅花凳上坐了下来。
看着满满一桌为刚才喝合卺酒而准备的菜肴,陆清容还来不及动手,肚子就先咕噜了一声。
好在屋里除了绿竹,并无旁人。
“你也来一起吃点,你们今天也不比我轻松!”陆清容招呼绿竹过来。
“您快吃吧!您和世子在前院拜堂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后面用过饭了。”绿竹一边说着,一边过去床边,清理起刚才撒帐时撒在床上的那些东西。
陆清容这才拿起一块桂花糖栗粉糕放在嘴里,瞬间就吞了下去,丝毫不觉得甜腻,接着对桌上的各式吃食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眼睛瞟到之前喝合卺酒时那对已经空了的酒盏,心里不禁暗想,也不知刚才那是什么酒,她这酒量趋近于没有的人,空腹喝下去居然一点都不晕……
这一想起了酒,陆清容突然问道:“世子爷去前院,是不是要喝酒?”
“应该是吧。”绿竹想了片刻,“听说新郎官都会被宾客灌酒的,不灌醉不算完!”
陆清容也知道这个习俗,心里竟开始有些担心起蒋轩的身体。
今日他虽然远比往常神采飞扬了许多,但总归身体有恙,可别喝出什么事来。
陆清容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担心他,连忙在心中为自己找起理由。
这才刚来“冲喜”,要是一上来就让他病情加重,还真是说不清楚了。对,一定是因为这个……
陆清容正独自发着呆,忽然外面有了动静。
紧接着,像是在印证绿竹刚才的回答一般,几近不省人事的蒋轩被几个青衣丫鬟搀扶着进了内室。
进到里间,丫鬟们先是不由分说把蒋轩放在了作为喜床的花梨木拔步床之上,然后才回身向陆清容行了礼。
为首的一名丫鬟开口说道:“奴婢们是在前院伺候酒席的,方才世子爷向宾客敬酒之时突然晕倒了,夫人吩咐我们把世子爷送回来。”
“怎么就晕倒了?可有请大夫?”陆清容刚才以为他只是醉酒而已。
“世子夫人不用着急,世子爷经常如此的。”那丫鬟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太医早就开了个醒神汤的方子,已经有人正在后面熬,世子爷喝过就没事了。”
经常如此?
陆清容一脸茫然地点了下头。
“奴婢们还要去前院当差,就先行告退了。”
语毕,几个青衣丫鬟便由内室鱼贯而出。
陆清容这才缓过神来,吩咐绿竹:“你快去后面看看,那个什么汤熬好了没有!”
绿竹连忙应声而去。
看着此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蒋轩,陆清容仍有些忐忑。
堂堂靖远侯世子晕倒了,侯府里的丫鬟竟然一个个都不慌不忙的,难道这场景真的很常见?连大夫都不用请,那醒神汤真有这么管用?
陆清容下意识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气息平稳如同睡去一般,这才不似刚才那般紧张。
只是他现在躺在喜床之上,若是一晚上都不醒过来,那自己也只能到外间去睡了。
好在外间的罗汉床已经铺好,虽说枕头是个玉石硬枕,也总比没有强……
正想着,绿竹已经端着放有药碗的托盘走了进来。
“这么快?”陆清容吃惊地问道。
“许是平时熬惯了吧。”绿竹想起刚才熬药那个小丫鬟十分娴熟的动作。
陆清容上前摸了摸药碗:“先放下晾一晾吧,还有些烫。”
绿竹放下托盘,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今晚让奴婢在这里值夜吧?”
以往在陆府的紫藤阁,陆清容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从来不让丫鬟们值夜的。
看到刚才绿竹的欲言又止,现在再听她如此说,陆清容也明白她的担心。
只是她人都嫁进了侯府,成亲拜堂一切已成定论,很多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所谓值夜,也无非就能给自己壮壮胆,没有其他实质性的作用。
“不用了,你下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喊你。”陆清容做了决定。
“可是……”绿竹仍不放心,“世子爷还没醒,奴婢怕……”
绿竹的话还没说完,陆清容就听到身后有了响动。
“不用怕,我醒了。”蒋轩突然开口道。
主仆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此时蒋轩已经坐起来,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们。
绿竹见状,也没了说辞,只好告退离开了内室。
屋中只剩下陆清容和蒋轩。
陆清容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就见蒋轩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桌旁,拿起那碗行醒神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将药碗放回桌上,蒋轩看着陆清容脸上难掩的关切神色,不由嘴角微翘:“我没事了,你也先歇了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出了里间。
紧接着,陆清容便听到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掀被褥声音,而且很快就熄了灯,屏风的那头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陆清容这才走回喜床旁边,缓缓脱下外面的常服,只着了件白色寝衣,上床躺下。
她并没将所有的灯都熄掉,而是留了床边小小的一盏,虽然光线十分微弱,却也能让她更加安心。
只是不知是因为换了床的缘故,还是因为外间睡着蒋轩,陆清容躺了许久依然十分精神,毫无睡意。
宁谧的夜,落针可闻。
外间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怎么不熄灯?”
听到蒋轩声音的那一瞬,陆清容本打算装睡的,但最终还是回应道:“我习惯点着灯睡,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