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歹人的身份很快便查了出来,并不需严刑拷问,从里面几个相貌略微有些异族风情的人,便能瞧出南蛮的背景。
“回春堂。”曼玉脱口而出,“定然是察觉到悬壶堂已是弄清楚回春丹的底细,便想给我一些教训。”
苏封笑了笑,哪儿有那么简单?
睿亲王既然同南蛮勾结,想必回春堂身后撑腰的便是他,如今既然回春堂找上了曼玉,睿亲王又如何不知晓悬壶堂是曼玉开的?
“以后悬壶堂事情若是不重要,可让下人去跑一趟,或者我从营里回来替你走一趟,如今京城里也不太平,特别是我离京之后,要万事小心。”
苏封叮嘱了一下,随后表情动了动,“唔……,在外面,有时候用不着笑那么好看,就算是认识的,也不是太熟,随便笑笑就行了……”
“咳!额咳咳……咳!”曼玉被甜水呛了一口,四处寻到帕子捂着嘴,弓着腰猛烈地咳嗽,咳得脸都涨红了才缓了过来。
“怎么喝水也能呛着?”
苏封伸手过来替她在背后顺了顺,“你这样,若是没人瞧着可怎么是好?”
曼玉摆了摆手,又吞咽了一下喉咙,小心翼翼地问,“夫君……,可是吃醋了?”
苏封一震,坐直了身子,十分不自然地将眼神移开,“说什么呢?莫不是咳糊涂了?”
“就是让妾身不要随意笑,夫君可是觉得妾身对别的男子笑,心里不舒服了?”
“……”那也不能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啊!
曼玉偷偷地笑开了,挺有趣挺有趣的,苏封尴尬的表情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稍微逗一下就差不多了。
“妾身往后只对夫君一个人笑如何?待夫君从战场上回来,妾身日日笑,时时笑,笑到夫君看厌了为止。”
苏封瞧着曼玉乐得眯起来的眼睛,弯弯得好似月牙儿,里面笑意盎然,似乎能从眼角流泻出光泽一般。
想要看厌这样的笑容,怕是要一辈子的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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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在即,曼玉给苏封收拾出了一箱子药物。
吃穿住行苏封都在营中,并不特立独行,所以并不需要带什么,反倒是这些药,行军打仗都会用到的。
“夫君莫急,待妾身装好了之后,一样一样地说与你知晓用途,军中虽有随队大夫,可开出来的药不一定比这些有效。”
曼玉笑呵呵地对苏封还卖了个关子,想着同苏封独处,一样一样认清这些药,也是一种增进感情的法子。
可是曼玉没想到,这个想法并没有实现的机会。
……
临行前的几日,悬壶堂何大夫那儿有些东西要带给曼玉,苏封刚好有时间,便在回府的路上去了一趟。
里面的学徒十分敬仰苏封,将何大夫嘱咐的东西送上了之后,大着胆子同苏封说了两句话。
结果苏封好脾气地回答了,甚至附送了一个笑容。
小学徒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苏大人是他的偶像啊!恨不得用泥捏个娃娃出来天天膜拜一遍,苏大人同他说话了,怎么能不嘚瑟?怎么能不找机会找话题再蹭个两句?
于是,小学徒想着大人对夫人那样看重,不如称赞称赞夫人让大人高兴高兴,便口气特别赞美得说,夫人真真是菩萨心肠,不仅人长得美,心也慈善,对悬壶堂上上下下的人都特别地和善云云。
“……夫人就连给府里妾室避子的汤药,都选的是最最温和的,这样的心肠,大人可真有福气。”
“咔”,小学徒疑惑地抬起头,哪儿来的奇怪的声响?
“你说,夫人让人从悬壶堂配了避子的方子?”
小学徒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本用不着同大人说,可他不是想套近乎嘛。
避子的汤药?府里需要这些的人,似乎就只有一个……
“咔!”
小学徒这下看明白了,发出声音的是大人手里的杯子,又裂出一条缝来,茶水顺着裂缝从大人的手里滑落,流了一地……
……
“行了,什么‘折柳相送’?那是有挽留之意,大人能留得下来吗?你们这些小丫头别添乱了。”
曼玉笑呵呵地看着小红带着丫头们笑闹,她知道这些丫头是怕自己会乱想,才想着法儿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只是,曼玉又哪儿是那般脆弱无力的?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过是暂时的别离,只要有重逢的一日,她都不会消沉下去。
“夫人,大人可是舍不得您呢,一会儿大人回来,咱们这些丫头又要回避了,明明是贴身丫头,大人一在,可就没有我们站的地方了呢。”
小红假意委屈地同曼玉抱怨,却一瞧见苏封出现在院子门口的身影时,特别自觉地带着其他丫头悄悄退了出去。
“夫君回来了?可是累了?脸色有些不好,正好晚上让尹厨娘炖了补身子的淮山杞子兔肉汤,一会儿夫君多喝些呢。”
曼玉脸上的笑容慢慢停滞住,苏封的样子很是不对劲,绷着的脸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冷冰冰地好似冰封住了一般。
“这是……怎么了?”
“娘子问我怎么了?”
苏封挑了挑眉头,嘴角勾起,“我倒是想问问娘子呢,娘子用那避子汤,可征询过为夫的意见?”
曼玉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是让苏封知道了,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为何要在他即将出征,最不该知道的时候知道了?
曼玉的面色证实了这件事情,让苏封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他本希望是自己想错了,曼玉擅长制药,要去那些药材兴许只是为了想做别的药,只是看起来像是避子的方子罢了,又或者是要来给旁人的……
然而曼玉为难的面色告诉他,小学徒说的那些,根本就是自己不知道的事实!
“我能解释的,那不过是因为……”
“可我不想听!”
苏封粗暴地打断曼玉的话,两只眼睛因为怒火泛出了红色,“你就这样不想怀我的孩子?谁允许你用一碗一碗的汤药将我的孩子杀死的?!谁给你这个权利的?!”
曼玉脸色一白,苏封的口气仿佛自己就是个生产的工具一样,解释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倔强地不开口,眼中的慌乱和焦急也慢慢地归于平静。
见着曼玉的样子,苏封冷笑一声,“你不想生苏家的孩子,莫不是想生别人家的?谁?孙家?”
“哐!”茶杯碎裂在苏封身侧的椅子上,溅出来的茶汤将苏封的衣衫打湿,曼玉的眼里冒火,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气愤。
“我若是战死了是不是就如你的意了?”苏封却没被一个杯子给吓住,“你自己说的,我若是死了,要带着所有的家产改嫁,若是怀了孩子,这身价可就不值钱了,娘子果然想得长远,为夫佩服不已。”
“……多谢夫君称赞。”
曼玉咬着嘴唇,僵硬却执拗地同苏封对视,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么可以将自己想的如此不堪?
呵呵,这段日子过得是太舒坦了,仿佛刚刚还在耳边的亲昵言语,转眼间就能变成戳心戳肺的利刃,自己果然道行太浅,想着能同苏封好好儿过日子兴许就是一时的错觉?
……
“既然夫君心里已有决断,那确实是不用听妾身解释,妾身失陪了。”
曼玉转身便走,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戳瞎苏封那双鄙夷的眼睛。
“谁准你走的?”
苏封伸手扯住曼玉的手臂,他还有许多话没说呢,自己挖心掏肺进却换来这么个结果,凭什么就这么让她逃避地走掉?!
然而,曼玉的衣领被扯松开,露出一条浅色却狰狞的伤疤,让苏封的手一颤,这道伤,他几乎都要忘记了,曼玉在他面前从不曾露出来过。
曼玉的头仍旧扭着,脖子的角度异常扭曲,却倔强地不肯转过来看苏封一眼,苏封正想要开口,冷不丁透过曼玉的颈项,瞧见了有一颗晶莹的东西落了下来。
像是被烫到一样,苏封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只见到曼玉头也不回地快步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院子的青砖上,两颗圆圆的水渍让苏封看愣了神,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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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起,到苏封出征为止,曼玉都没有再见过苏封。
小红着急地嘴边上都起了燎泡,日日来同曼玉汇报苏封只是去了书房和军营,并不曾踏足西边的院子。
“夫人,您就去同大人认个错儿,大人那样看重您,定然不会同您生气的。”
曼玉如今的样子让小红担忧不已,想着若是大人就这样负气出征了,夫人可不得担心死?
曼玉站在书案的后面,居然还能静得下心来提笔写字,看得小红一阵肝疼,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夫人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我不是没去过,大人不愿意见我我又能如何?”
曼玉将笔搁下,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她委屈过后,不是不理解苏封的愤怒,曼玉知道苏封是期待一个孩子的,之前是自己没有准备好,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可她确实也不应该瞒着苏封。
若是同苏封说一说自己的顾虑,以苏封后来的态度,应是会理解的。
所以曼玉想去求和,她不愿苏封带着这样的情绪出征,对谁都不好。
只是那也要苏封肯听啊,人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就关在书房里当乌龟,要不就干脆在军营中不回府,她能如何?
“可是、可是大人明日便要离京了……”
曼玉的手顿了顿,继续将手中的纸条放到一旁压住,又铺开一张,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继续沉浸到墨香中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