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玉没想到,这悬壶堂的坐堂大夫,还真没让她怎么操心,人自个儿就毛遂自荐来了。
“见过苏夫人,不知夫人可还记得老夫?”
曼玉起身见礼,“何大夫有礼了,夫君说有人想见我一面,没想到居然是何大夫。”
何大夫搓了搓手,“是老夫斗胆,厚着脸皮求了大人来见夫人一面,老夫便直说了,听闻夫人打算开一间药材铺,不知……,可需要坐诊的大夫?”
“……”曼玉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何大夫可是有好的人选能引荐?”
“呵呵呵,也不知夫人能不能瞧得上,夫人觉着,在下如何?”
“……”曼玉又愣了愣,刚刚她就是这么想的,但有觉得可不能啊,何大夫不是似乎还是个太医来着?就算自己弄错了,以何大夫的医术,京城有名的医馆可是随便进的。
“老夫知道唐突了,只是,老夫对夫人做出的那些药丸,真真是开了眼界,若是有机会能细细研究,老夫便是死也无憾了,老夫坐堂不用月银的,哦不,老夫会奉上束脩,还请夫人能全了老夫这个心愿。”
曼玉嘴角抽动了两下,药材铺能请个好的坐堂大夫,那几乎能当成医馆来开了,她原先不过是想找一个懂些药理的,能帮着看看卖药的便成,这会儿何大夫开口,她不想占人家的便宜啊!
“何大夫,我这药铺目前主要还是抓药为主,您……,太屈才了。”
“不屈不屈,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对什么都看淡了,独独觉得这医术并不能够满足,只要能学到一些老夫不曾见过的,老夫做什么都行。”
曼玉忽然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清澈得有些刺眼,她若是低下头,许是就会有什么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年纪轻轻的,还没有我一把老骨头有追求。”
“我还能活到九十岁,我就做药做到八十九岁,还有一年?还有一年我好心安理得地等着人来感激我。”
“你这丫头真奇怪,我花我的钱你为我心疼什么?我这么大年纪了要那么多钱干嘛?快来,瞧瞧这批牛黄和麝香,不是我吹,这品相,花再多钱也值得,够我们好好儿研究那方子的了……”
……
老爷子的声音清晰地浮现在曼玉的脑子里,她本以为那些自己早已忘记了,早已在完全不同的时空里渐渐淡忘,却没想到,仍旧清晰就如同昨日。
“夫人?”
何大夫看着仍旧仰着头的曼玉,语气有些忐忑,夫人这是怎么了?
曼玉将眼中的热意逼回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看回来,“既然何大夫愿意,倒是妾身得了便宜呢,不过您放心,悬壶堂必然不会亏待您,能有您坐诊,那是悬壶堂的福气。”
“叫悬壶堂啊,真是个好名字。”
何大夫摸着他下巴并不多的胡子,身心舒畅,夫人同意了呢。
“……”不是说要当坐堂大夫来着,搞了半天儿都还不知道药材铺的名字?
“行了,既然如此,两日之后药材铺开张,你准时到便是。”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苏封淡淡地开口,何大夫立刻将得意收起来,垂着手直接告辞了。
……
曼玉到后来的后来才知道,何大夫当日会来悬壶堂,一是他真心想学一学这制药的秘法,另一方面……
苏大人也没为难他,只说了药铺缺人……
何大夫自持还是很识时务的,都缺人了,他能不自觉地补上吗?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何大夫日后才会被天下人尊称为药王,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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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悬壶堂开张,喧闹的鞭炮锣鼓,悬壶堂上的红绸缎终于被揭开,“悬壶堂”三个字笔力苍劲浑厚,高高地悬在门楣上。
曼玉同孙掌柜商量了,开张前三日,免费义诊,抓药另算钱,先将悬壶堂的名声打出去。
孙掌柜本担心曼玉会不同意,毕竟还是算他们亏的,寻常不懂得这些的女子,但凡看到亏损,都是不能忍的。
岂料曼玉更是干脆,让何大夫瞧着但凡是体弱气虚的患者,都免费送一小瓶驴胶补血丹。
“这药做起来不容易,自然不便宜,可若不让人瞧见效用,光凭两片嘴皮碰一碰,换做是我,也是不肯相信的。”
新店开张,虽然什么都不需要曼玉操心,可她还是几乎每日都回去绕一绕,然后便去后院做药丸。
后院闲杂人等都是不准踏入的,特别是曼玉做药的屋子,外边儿自有人手将她需要的药材准备好,她只需要检验一番,然后取用便是。
药材的配比,粘合剂的选择,添加哪些辅料方能更激发出药性等等,涉及到专业的活计,还是要曼玉自己动手才可。
……
曼玉每日出府,苏夫人本想当做没看到,随她折腾,等让苏封恼火了,看她还能如何。
可是苏封偏偏一直没有动作,仿佛曼玉的举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干扰一般,瞧着曼玉越加肆无忌惮,苏夫人觉得不能在如此放任了。
“二少奶奶,太太有请。”
曼玉这日刚打算出门,舒恒阁的小丫头便来请她过去一趟。
这阵子不论是苏夫人还是老夫人,都没怎么管她,似乎在等着曼玉自己个儿倒霉一样,曼玉还庆幸了一下,这会儿怎么就不坚持下去了?
去了舒恒阁,曼玉请了安,却不见苏夫人说什么,又是一如既往地晾着她。
“不知母亲让媳妇前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只是打算教教你如何为人媳妇为人妻子的道理。”
“媳妇洗耳恭听。”
苏夫人端得高高的架子,不知为何觉着有些晃动。
哪家姑娘听了婆婆要教她规矩不会惊慌失措一下,赶紧反省反省自己哪儿做得不好了?
洗耳恭听?就好像自己真的要教她什么,自己是想敲打敲打啊!
“听说你这几日每日都会出府,可有此事?”
“回母亲,确有此事。”
“你一个刚过门的媳妇,成天往外跑,成何体统?叶家的家教便是如此吗?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不知羞耻,你如今可是我们苏家的媳妇,丢的是我们苏家的脸!”
苏夫人也不绕圈子了,她算是明白了,跟曼玉兜圈子,她永远也不会领会到你话里的意思。
苏夫人的话算是毫不遮掩,就差将不知廉耻的名头钉在曼玉的脑门上,要换做别家姑娘,早羞愧地不知如何是好,痛哭流涕恨不得死了才干净。
只是曼玉,似乎依然没有听出苏夫人话里的鄙夷。
“媳妇出门都带了帷帽,何有抛头露面只说?媳妇在叶家时,爹爹只教了媳妇无愧于心方能立足于天下,又何来不知羞耻?”
苏夫人不妨曼玉居然没有羞愧欲死,甚至还能同她分辨,一口气险些没有抽上来。
“长辈的教导,你非但不悔改反省,反而百般狡辩、目中无人,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有的,只是媳妇愚钝,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还望母亲能为媳妇解惑。”
曼玉仍旧不喜不怒,甚至嘴边还有些许笑容,弯度得体。
苏夫人怒极,随手拿起手边也不知是什么就朝着曼玉砸过去,她动不了苏封,还动不了这个野丫头吗?!
小红早已防备着,见状身子便是一动,可有人比她更快,一道黑影窜过,一枚小巧的香炉嵌在屋子里的柱子上,炉中的香灰洒落在地面上。
是嵌进去了!硬生生将木质细腻的柱子砸出了一个窟窿!这需要多大的力道才能做到?
屋子里的人看着小四低调地又退到门口,心里头是同样的震惊。
小厮只能候在屋外,这不过瞬息,就能从屋外飞身前来,将香炉一脚飞踢入柱,太可怕了,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苏夫人的手抖了抖,她知道那个小厮是苏封身边的人,也知道苏封将人给曼玉,许是一方面可以约束监视着曼玉,另一方面,不让这个丫头在自己手里吃亏。
再不喜欢,也是属于他的东西,苏封那个家伙,是不会让她们讨到一点儿好处的。
可就这么看着这丫头得意?
曼玉安静地请安,安静地退出去,想着这下苏夫人和苏老夫人该明白了,她们已是不好再拿自己当做枪使的。
一杆不听话的枪,危险性不可预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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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姑娘?可是叶家二姑娘?”
苏黎瞧着前面在店铺门口踌躇的身影眼熟,忽然灵光一闪,这不是苏封的心上人,叶曼璟嘛。
叶曼璟似是受惊了,也没敢抬头看看是谁在叫她,低着头转身就要离开。
苏黎哪儿会放过,几步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叶二姑娘,在下苏黎,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可记得?”
这时,叶曼璟才敢怯怯地抬起头,只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苏、苏公子有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