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门之后店里顿时就清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院子里的草虫叫声,荷花烧了水跟方氏二人洗漱过睡下,外头的月光挺亮,透过纱窗照进屋里,荷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扭头见方氏也是睁着眼盯着棚顶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翻身过去凑到她身边问:“娘,想什么呢?”
“我寻思着,这个时候山上的托盘儿应该都熟了,圆枣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下来了,博宁和栓子两个就爱吃那个,每年都吃得拉肚子,怎么说都不听,让我心里总惦记着。”方氏翻身对着荷花,“也难怪你爹在城里呆不住,若不是有个事儿忙和着,城里可真不如咱乡下,闲下来能闷死个人,出门买个啥都恁贵的。”
荷花偎到方氏怀里说:“娘,其实你舍不得铺子是不是?”
“有啥舍不得,天天累死累活的,回去在家多轻省,还有你大姑,四婶儿,枝儿一起说个话做个活计的,在城里忙得我都好久没摸针线了,怕是都要手生了。”方氏把荷花搂在怀里道,“你小时候就喜欢往山上跑,平时去跟齐公子学本事,山上一下来什么你都去弄,什么小根菜、蕨菜、薇菜、燕儿以,刺嫩芽什么的,那时候你领着博宁,两个小不点比筐高不了多少的小人儿,给家里可贴补了不少。”
“那都啥时候的事儿了,娘咋还记得。”荷花被方氏说得,也有些怀念总上山去的日子,虽说有些累,但是天天都干劲儿十足的。
“那时候咱日子过得多舒坦,你爹天天下地干活,我在家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你兄弟去念书,你跟茉莉在家帮我干活儿,可是不管怎么忙,一道吃饭都是全家人满当当地围一桌子,说说笑笑得吃什么都觉得香。”方氏抚摸着荷花的长发,“我当真是想回家了。”
荷花心里明白,方氏这是为了让自己心里不难受,所以就也顺着她说以前小时候的开心事儿,娘俩儿竟是一直说到了大半夜,才都各自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铺子刚开门还没几个人儿上座呢,金巡捕就进来道:“荷花娘,你记得跟荷花说,她托我的事儿我可是办妥了,今个儿下晌儿去,我来吃过晌午饭就领她过去。”
方氏忙问:“金差爷,荷花托你办事儿?啥事儿啊?”
金巡捕原本以为方氏是知道的,见她这么问反倒是奇了,朝店里看看没见荷花的影子,便挠挠后脑勺道:“她说想去大狱里看看那天押回去的几个闹事的人,我还当二嫂子你知道呢!”
“这孩子,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去什么大狱里,真是胡闹!”方氏皱眉道。
“谁知道呢,二嫂子放心就是了,有我领着不能出事儿,那我就先走了。”金巡捕寒暄了几句便转身要走。
“吃了早饭再走吧,刚出锅的蒸饺,还有馄饨、酸汤子……”方氏招呼道。
“您快别说了,我肚子本来就咕咕叫了,被您这一说更觉得饿了,我得先去衙门点个卯,一会儿就回来。”金巡捕说着就快步朝外走去。
方氏转身就进了后头灶间,见荷花守着小炉子正熬粥呢,便上前道:“你这丫头,越大主意越正,以前有啥事儿还知道跟娘商议,这要去大牢的事儿居然都瞒得严严实实的不透口风,若不是刚才金巡捕说我都不知道……”
荷花正看着熬绿豆粥准备给博荣送早饭去,听了方氏的话,一拍脑门说:“呀,娘不说我都给忘了,昨个儿只惦记着那件大事,这个就忘说了,金大叔刚来过?咋说的?”
“你啊!”方氏听了荷花的解释一寻思,倒是也对,昨个儿被孙夫人搅合了那么一下子,荷花没想起来也怪不得她,就把金巡捕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叮嘱道:“你若是非要去,让你博凯哥陪你去吧?”
荷花摇摇头说:“用不着,锦棠哥说了,他捎信儿回家叫了两个家丁过来帮着照看铺子几天,等这件事平息了再说,到时候让他们陪我去就是了,娘你放心吧,我先去给大哥送饭。”
“也难为你天天费心,特意单独做了东西给你大哥拿去。”方氏自然也是惦记博荣,但是铺子里大早晨是最忙的,还好有荷花天天照顾着,她倒是也省心不少。
“噗,娘,你也说了那是我大哥,我费心不是正常的嘛!”荷花听了方氏的感慨噗地笑了出来,“您赶紧去看着面卤子吧,等下煮糊了可就白瞎了。”
方氏闻言赶紧跑去搅动锅里的面卤子,寻思了一下又叮嘱道:“你从书院回来,再去看看你大嫂吧,这几天我都没得出功夫去看,虽说她是住在娘家,但是毕竟只有郑大夫一个男人家,你多去陪陪你大嫂,等过些日子咱回村里就带她一起回去养胎去,城里到底还是比咱村里要热上不少。”
荷花应着,把粥盛到盖罐里放在井水里沁着,又去准备咸菜和饼子,等都切好包好,这边的粥也已经半凉了,都搁在食盒里拎着便往外走,在门口遇见博凯跟巧然急匆匆地过来,便打招呼道:“博凯哥,嫂子,来了啊!”
巧然有些抹不开地说:“今个儿都怪我,早晨起迟了,这么晚才来,二婶儿都开始干活儿了吧?我这就进去帮忙。”
其实昨晚是博凯算计着自己开铺子的事儿,拉着巧然说了大半夜的话,自己更是兴奋到后半夜才睡着,早晨两个人自然就都睡过了头,醒了之后随便抹了把脸穿上衣裳就赶过来,到底还是误了时辰。
荷花不在意地说:“没事儿,这会儿人少咧,偶尔睡迟了谁都有的。”抬头见博凯的眼睛通红,又关心道,“博凯哥是不是上火了啊?这眼睛咋恁红的?我熬了绿豆莲子百合粥,灶间还有在井水里沁着的呢,你多喝两碗,这东西都败火,暑天里喝最好的。”
博凯点头应着,催荷花道:“你赶紧去给博荣送饭吧,他要念书可不能误了时辰。”
大早晨的太阳还没全升起来,照在身上也不是很晒,晚上的凉爽还没完全消散,偶尔吹过几丝风也都没有伏天的闷热,所以荷花脚下走得挺快,快到书院的时候,周围有三三两两从家里来上课的学生,她这才放缓了脚步,扯出帕子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珠。
路上有识得荷花的,便招呼道:“荷花妹子,又来给你哥送饭啊?可真是让人羡慕,我咋就没有个这么懂事的妹子。”
荷花也都笑着一一点头回应,却又听有些人凑在一处道:“你说,那个小娘子今个儿还会不会在学院门口等着?”
“我打赌肯定在的!”另一个笑得很暧昧地挤挤眼睛说,“那小娘子模样真没得说,不过齐家跟咱们不一样,就算巴结着也只能做个小了!”
“你还真能扯,我看齐锦棠见到她就深恶痛绝的模样,到不像是什么风流韵事,反倒是有几分苦大仇深的样子了。”
“切,你懂什么啊,那就是小俩口闹别扭,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没几日就好了的。”
“哈,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倒像是自个儿有体会似的?”
“去去,咋还扯到我身上了,你可别胡说,我还没说亲呢……”
生员们的话题转换的很快,立刻就去取笑这人,不再提齐锦棠的事儿。
荷花心道他们说得该不会是小翠吧?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就又加快了步子,到学院门口,果然见到小翠一身儿白底儿蓝花的衣裳,袅袅婷婷地拎着个小食篮,在书院门口朝里头张望,似乎想找人似的。
路过她身边儿的生员都扭头看她,她也浑然不觉,好像在跟看门的老爷子在说着什么。
荷花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但是只有这么一个门又绕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台阶,跟门口的老爷子打招呼道:“您早。”
“荷花来了啊,自个儿进去吧!”那老爷子被小翠烦得不行,也顾不得跟荷花寒暄,就摆摆手让她自个儿进去。
小翠眼明手快地扯住荷花的袖子:“哎,凭啥她就能进去?”
荷花从她手里扯回袖子,皱眉道:“我来给我个送饭,自然是能进的,你管好自己的事儿,少攀扯别人。”
“那我也是来送饭的,咋就不给我进啊……”小翠顿时不依不饶地跟那老爷子跺脚发脾气道,“是嫌我没给你钱儿还是你见人下菜碟儿啊?你也一把年纪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这姑娘说话怎么不讲道理啊,荷花来送饭那是她大哥跟我打过招呼的,我自然让她进去,至于你说什么找齐公子,可齐公子又没说过让你进去,我自然不能放你进去,就这么简单个道理,你到底要跟我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看门的老爷子也被气得直吹胡子,“我看你这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穿得体体面面的,怎么做事这么没个章法,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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