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季舒玄正埋首于批阅奏折,即便听见声响,也未见抬头。章华也知道他的规矩,恭敬地站在殿下,直至他将手中的那本批阅完毕,方才道:“皇上,苏大夫来了!”
季舒玄嗯一声,挥手示意章华退下。随即,他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来到苏诺语的身边,道:“诺语,今日初进宫,若是有什么不能适应的,你便随时来告诉朕!”
苏诺语淡淡地说:“进了这皇宫,处处都难以适应。这宫里千好万好,也不比外面自由自在的好!”
季舒玄一噎,不悦道:“朕听章华回来说,即便今日他没有去找你,你也想着进宫来。既如此,何必在朕面前装模作样?”
“皇上,您的想象力为何永远这么丰富?”苏诺语略带讽刺地说道。
季舒玄脸上闪过尴尬,类似这样的话,苏诺语已经说了多次。他沉下脸来,道:“苏诺语,朕承认自己是喜欢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在朕面前可以毫无规矩,口无遮拦!”
苏诺语迎上季舒玄的双眸,毫不畏惧地说:“皇上,我那日便说过,这宫里有的是对您巴结奉承的女子,难道还缺我一个吗?我说句僭越的话,您愿意忍受我的口无遮拦,不也是因为我的与众不同吗?”
季舒玄没有说话,审视着苏诺语那充满自信的脸。
苏诺语微仰着头,道:“有些话我今日一早便同章公公说过,想必他还未回禀。那么我便再说一次,我的确想要进宫来,但绝非您想的那般,我想要当您的女人,亦或者您认为的什么欲擒故纵。”
“章华告诉朕,你是有求于朕!”季舒玄愈加不悦,“你说的这样言之凿凿,是在向朕表明,你永远不会喜欢上朕吗?”他发现但凡是同苏诺语说话,总会让他心里充满了挫败感!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身为一国之君,已经适应了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卑躬屈膝,曲意迎合,即便是像褚哲勋这般的,也断然不敢如苏诺语这般。后宫的女人就更不必说,她们随时都想着要讨好他,以他的喜好为重!没想到生命中竟会遇见一个苏诺语,公然挑衅他,无视他的威严!
可偏偏,面对这样的她,他纵然是咬牙切齿,也不忍心多苛责半句!就如她自己所说,与众不同的她,真性情的她,正是他身边一直以来所欠缺的!
本以为他这样问话,她必定会迟疑。苏诺语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个会说话不留余地的人。
然而,令季舒玄意想不到的是,苏诺语毫不迟疑地点头:“是!我永远不会对您动心!”纵然是这一生都不能同夜离在一起,她也断然不会喜欢上季舒玄!
季舒玄乍然变色,怒不可遏地瞪着苏诺语。苏诺语则微抬下颌,毫无惧色地看着他。
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季舒玄看着那张令自己又气又爱的脸,忽而就没有气了。这样的苏诺语更好地激起了他体内男人的征服欲,他像是迎接挑战一般,抬手指着她,宣告道:“苏诺语,朕一定会征服你!总有一日,你会臣服于朕!”
苏诺语轻嗤一声,不再同他纠缠于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季舒玄不理会她的不驯,问:“你既说了有求于朕,不妨说来听听。朕还以为你是无欲无求的女子,看来并非如此。”
苏诺语这才换了恭敬的态度,看着他,说:“皇上,我想求您帮我彻查当日白府灭门案的幕后之人!”
“白府灭门案?”季舒玄诧异地看她,完全没想到她会因这个事来求他。
苏诺语点头,道:“是,当日之事已过去数月,然而迟迟未有定论。皇上,白家本就是朝廷栋梁,骤然遭难,难道您不想知道幕后主使吗?”
季舒玄面容严肃下来,他重重颔首,随即问道:“白府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你之前好容易离开皇宫,又口口声声说不愿做朕的女人,如今却愿意为了白府的事进宫来求朕?”
苏诺语微怔,季舒玄不愧是一国之君,瞬间就能抓住事情的关键之处。只是,苏诺语早有防备,看着他,沉声道:“皇上,您忘了?我是苏家的人!而白家是苏家的弟子!”
季舒玄眸光转深,她若不说,他真的差点忘记,苏诺语是苏大同的后人,关心白家的事,也算是理所应当。于是,季舒玄看着她,说:“这个事朕会派人去查。”
“谢皇上!”苏诺语按着规矩,郑重拜下。
季舒玄挑眉,道:“难得你也有这样温驯的时候。”
苏诺语面上微窘,看着他,岔开话题:“既然我是以太医的身份入宫,敢问皇上,我和心云住在哪儿?”
“这个问题朕早有安排,朕已派人去将知语轩收拾出来,只是还得两日。这两日你便带着你的婢女住在嘉德殿的东配殿吧!”季舒玄说道。
苏诺语略愣了愣,诧异地道:“嘉德殿?这儿不是您的寝殿吗?”
“有什么问题?”季舒玄反问。
苏诺语面容严肃地看着他,义正言辞地拒绝:“皇上,我只是宫中一介小小太医,贸然住进这嘉德殿会引得宫内流言蜚语不断。我只希望皇上能在太医院单独辟一间屋子,供我和心云安身即可。”
季舒玄一听,不高兴地说:“苏诺语,你别不知好歹!那个太医院那儿哪里有什么单独的屋子?多得是人想住进朕的东配殿,朕都不允准,如今准了你,你竟丝毫不知感恩!”
“皇上,想住进来的都是您的嫔妃,而我只是一介太医,难道您会允准其他太医也住进嘉德殿吗?”苏诺语丝毫不肯退让。
因着一片好心被人拂去,季舒玄面上显露恼怒,这个苏诺语,处处同他对着干!季舒玄恼了,脱口道:“你说自己只是一介太医,你可有守着太医的礼仪?有哪个太医敢在朕面前自称‘我’?”
原本,季舒玄这样说只是想着让她服软,并非是想让她如宫中那些人一般,自称微臣或是奴婢。
只是,苏诺语显然有自己的理解,她原本只是说的顺嘴,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方才季舒玄这样一提,她方才恍然大悟,连忙跪在地上,恭敬行礼:“方才是微臣不识礼数,还请皇上降罪!”
“你……”苏诺语这态度令季舒玄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朕起来!”
平日里早已习惯了任何人在自己勉强三跪九叩,可今日看着苏诺语跪在自己脚下,季舒玄却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不知为何,看着如今的她,他更加觉得方才的她更合心意。
“谢皇上!”苏诺语行礼后方才起身。
“你以后在朕面前不必自称微臣,还是如同方才一般就好。”季舒玄随口道。
苏诺语却较起了真:“方才是微臣的错,皇上能不怪罪,就是微臣的大幸!以后不敢再如此!”
季舒玄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他向来自诩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自持,可这两日在面对这小小女子时,她却总能三言两语就令他动怒!
苏诺语接着说:“关于住处,微臣不敢劳烦皇上,自会去求了章公公安排。若无旁的事,微臣便告退了!”
季舒玄猛地又转过身来,指着苏诺语道:“你若是想住那僻静之处,便随便你!你若是想要见了朕便行跪拜大礼,也随便你!”
“谢皇上恩准!”苏诺语丝毫不受季舒玄的影响,径自表现得云淡风轻。
季舒玄大怒,懒得同她说话,拂袖而去。
苏诺语则悠然起身,退出了大殿。
章华见她出来,连忙快步迎过去,小声地问:“苏大夫,奴才方才听着皇上似乎有些不悦,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我同皇上方才相谈甚欢,并无任何不悦。”苏诺语笑着答道。
章华听了这话,一脸的不信,径自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却并未看到皇上的身影。他心中有数,必定不是十分愉悦。
就这功夫,心云也来到苏诺语身边,扶着她的手臂。苏诺语接着说:“章公公,关于我和心云的住处,皇上方才已经给了明示,让你帮着在太医院辟一件小屋即可。”
“这不可能!”章华断然道,“关于您的住处,皇上早已有了指示。苏大夫,您别同奴才开玩笑。”
“皇上圣意转圜也是常有的事。”苏诺语说得理所当然,“章公公,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你若是再不抓紧时间,我今晚便得同心云住在露天了!”
章华犹自不信,兹事体大,他得问个清楚。他打了个千儿,恭敬地说:“苏大夫,容奴才进去问问皇上的意思。”
“好啊!”苏诺语笑着道。
章华推门而入,不多时,便听见里面传出季舒玄勃然大怒的声音:“她既如此不识好歹,便随她的便!”
过了一会儿,苏诺语看见章华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略带怨念地看她一眼,心中兀自好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