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听到来人说族长有请,很是一愣,面上又浮现几分不安。
她踌躇一下,一旁的仆妇察觉道,立刻说道:“我去告诉少爷一声。”
曹氏正有此意,但毕竟母亲的身份摆在那里,进出请示儿子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借势点头。
“不知族长找我母亲所为何事?”穿着家常青棉袍的顾海迈进来和颜问道。
来人先恭敬的施礼,唤了声解元公。
这一次考试考出的秀才很多,但解元公却只有一个,这就意味顾海将来进士及第的机会比别人要多得多。
如今的顾海,就是县太爷府爷见了,也不敢慢待。
“小的不知。”恭敬归恭敬,但来人真不知道原委。
“既然如此,我陪娘一起去。”顾海含笑道。
“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别耽误你读书…”曹氏有些过意不去,迟疑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顾海笑道,伸手接过仆妇递上的斗篷,给曹氏披上。
他们兄妹曾经约定,不管如何,也不能让曹氏独自外出,尤其是去族里,他们不知道,毁了一个顾宝泉,还会不会有顾贝泉、顾宝水之类的冒出来。
看上去平淡无波的生活,实在是暗潮汹涌,走起来步步惊心,只怕一步错而万劫不复。
对于顾海一起过来,顾长春等人有些意外。
“大爷爷。”顾海简单施礼,也不客套,“不知道有何事?”
顾长春也不客套,将方才大家的疑问说了。
“这么说,十八娘竟是拜了匠人为师?”他的视线看向曹氏,颇为严厉。
天下竟有如此母亲,任凭女儿自甘下贱。
有没有拜师,曹氏和顾海自然很清楚,曹氏有些不安,想要站起来,被顾海轻轻拉了下衣角。
“族长爷爷。”顾海站起来一笑,“此事恕我们不能奉告。”
谁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顾长春冷笑一声,“怎么?有什么说不得的事?”
顾海只是笑,“此事终会揭晓,但请族长爷爷恕罪,我们不能说。”
终会揭晓,终会揭晓的时候就晚了!顾长春很生气。
“海哥儿,”他神色凝重,看着顾海,“你可知道我们顾家族规。”
顾海点头,恭敬道知道。
“那么凡行作奸犯科事,什么后果,你自然也知道了?”顾长春沉声说道。
“是,晚辈知道。”顾海神色不变,淡然含笑说道。
见他始终要紧牙关不透半点风声,又神色坦然,众人又是迷惑又是无奈,反正将后果已经告诫了他们,只得任他们告退而去。
直到走进家门,顾海的脸色才猛地沉下来。
“海哥儿,是不是,你妹妹出什么事了?”曹氏也白着脸问道,抓着顾海胳膊的手微微发抖。
“没事,没事。”顾海安慰曹氏,沉思一刻,道,“我去药铺看看,娘,你别出门。”
曹氏一脸担忧的看着顾海大步而去,心提到嗓子眼。
她就知道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幸福了,幸福的都不真切,如同水泡一般,似乎随时都要破碎。
行作奸犯科之事的后果,是要从家族中驱逐,被家族中驱逐意味着什么,她自然知道,朝廷取人,忠孝第一,才学第二,纵然海哥儿学问超群,但也注定不得入仕,十八娘再能挣钱,也要备受人唾弃,这天下之大,将再无他们母子三人立足之地。
到底会发生了什么事?
家里发生的事,顾十八娘并不知道,她坐在要药铺里试着炮制苍术,根据刘公书上说,炒炭、炒焦、煨、土炒、醋酒盐麸炙,每一种炮制方法炮制的苍术燥性皆不同,这真是神奇。
“小姐..”灵宝在外说道,“保和堂的王掌柜说要见你..”
顾十八娘正盯着火候,伴着灵宝这一句话,炭爆出一个花,幸亏她躲闪及时,没有伤到眼,她轻轻揉了下脸,心里有些不安。
“好,请他后堂坐。”顾十八娘说道。
收拾完这里,锁上门,简单洗了手,来到后堂,王洪彬正在堂里坐立不安,屋里已经撤了火盆,但他的头上却出了一层细汗。
“顾娘子..”见到顾十八娘进来,他忙上前大礼。
“王掌柜无须多礼。”顾十八娘还礼,看着他的脸色,“王掌柜有何事?”
王洪彬似乎不敢看她的眼,低着头,下定决心般得说道:“是想劳烦顾娘子去一趟….药行商会的会长,万盛隆的黄庆明掌柜想要见见顾娘子你….”
自从被认为是刘公之徒以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自己去见他,而不是来送拜帖要见自己。
顾十八娘心猛地一沉,她看着王洪彬,“哦?不知道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王洪彬觉得一双视线似乎要穿透自己,他有些不敢抬头。
这件事是不是做的不太对,也等不到京城老爷子的答复……想到保和堂如今的困境,就如多数人说的,只能这样做了。
“黄老掌柜的想问顾娘子一些..一些事…”他说道,终于抬起头看向顾十八娘。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顾十八娘看着王洪彬,只是她没想到,第一个将她推出去的人会是保和堂,会是王洪彬。
令人难堪的一阵沉默。
“好,走吧。”顾十八娘转过身迈步先行。
小时候顾十八娘曾经看过一次街头杂耍,长长的绳子悬挂在半空中,一个身形轻盈的姑娘在上面健步如飞,或跳跃或翻转,看得让人心惊胆战又激动不已。
自从被认为是刘公之徒后,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走空中的悬绳,而且是没有任何技巧依仗的走,可是她别无退路,只能走下去,进可能万劫不复,退则必是万劫不复。
“顾娘子..”
马车停下了,王洪彬的声音在外响起。
灵元掀起帘子,伸手扶她,脸上带着担忧,眼中一片坚毅。
顾十八娘下车,看了眼保和堂的门楼,又看了向王洪彬。
王洪彬移开视线。
“顾娘子,这事我们也是万不得已…”他低声说道。
顾十八娘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们逼不得已,就可以来逼我?她从王洪彬身边而过,迈步入门。
保和堂生意依旧,他们穿堂而过,来到后院的迎客大厅前,厅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已经有很多人,或坐或站。
“顾娘子来了。”不知道谁先喊了声,屋内骚动起来,视线齐刷刷的投了过来。
与以往见到她都抢着出来迎接不同,大厅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很是踌躇。
“顾娘子,”一个儒雅温和的声音从大厅内传来。
顾十八娘只觉得眼前一亮,见一个白衣如雪的年轻男子迈了出来,黑发簪挽,腰佩青玉,面带笑容。
“顾娘子快请。”他拱手施礼。
满屋子人只有他一个迎了出来,顾十八娘面上不由浮现一丝笑。
“信大少爷,有礼了。”她垂目还礼,含笑道。
信朝阳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他信朝阳在家中名声赫赫,但一则大有生在建康药行界并非翘楚,二则对外掌权者是他的父亲,再加上他为人一向低调….
信朝阳一念间已经再一次梳理了记忆,确信他们的确从没谋面。
她怎么一眼就叫出自己,而且很平淡的语气,似乎,并不陌生?
她的年纪豆蔻,形容清秀,气质娴雅,如果在他处见了,绝对不会把她和整日跟药材炒锅打交道的药师联系起来。
“信大少爷不怕独秀于林么?”顾十八娘与他擦身而过,低声笑道。
“真金何怕火炼?”信朝阳笑答。
顾十八娘一笑,不得不承认,如此场面信朝阳如此相待,她心生几分感激,但对于信朝阳的用心,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她看了眼信朝阳,这个男子十年前和十年后竟然没什么变化,想必笑面郎君的称号也不会变,那一世就是他谈笑间定下连环套,不知道套住了多少商家,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家财散尽,才铸就了一跃为建康榜首的药行大家。
信朝阳自然看得出顾十八娘这一眼中意味深长,心中更是吃惊,却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压下念头,跟从顾十八娘进了屋子。
见她进来,倒是有不少人给她问好。
大厅很是宽敞,一眼扫去,大多数人都有些面善,不过,那面善来自前世的记忆,今世倒还没有打过交道。
顾十八娘的视线落在最上方的几位人身上,几人均是年近五旬的老者。
他们的视线也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小眼精光的老者眉头微皱。
“你就是刘公之徒顾十八娘?”他突然开口道。
顾十八娘看向他,察觉到他话语中的不屑以及些许怒意。
“这是建康药行会长,黄老爷。”王洪彬在一旁忙低声介绍,脸上很是尴尬。
这黄老爷子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顾十八娘倒是不认得,毕竟那一世顺和堂发达后,对外打交道的事都有管事的出面,她一个内宅妇人很少去见这些人,点点头,含笑道:“我是顾十八娘。”
并没有回答前半句话。
“你说你是刘公之徒?”坐在黄老爷身旁的一个老者嘴边浮现一丝了然的笑,紧跟着开口问道。
顾十八娘看向他,见他体态微胖,面容和蔼。
“这是。。。董老爷。。。”王洪彬低声道。
他就是董老爷?顾十八娘看向他。
“久仰大名。”她忙说道,微微施礼。
见她如此知礼,董老爷点了点头。
顾十八娘这才问道,“不知今日唤小女子我来有何事?”
“有人告保和堂行欺诈之事,销刘公制药,”黄会长淡淡说道,一面伸手一抬,站出来四五个人,手里托着盘子,里面摆着瓷瓶。
“这些是假的!”
“我们花了大价钱,结果这些根本不是刘公秘制!”
“。。呸,什么刘公紫金丹。。。。”
保和堂在场的人面色不安,其中几个年轻人不服气的冲那些人愤声。
“谁说这些不是?这些都是顾娘子做的。。。。”
“顾娘子,你可要作证。”
顾十八娘看向那些药,心里苦笑,她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防不住。
“王掌柜,这怎么说?”她看向王洪彬问道。
听她如此问,王洪彬神色一变,带着几分惊慌看向她。
事情好像跟他们设想的不一样。
前一段保和堂再也顶不住压力质疑,几个年轻人便纷纷提出要抬出刘公之名,他一时犹豫,就任年轻人行事,将一半紫金丹摆在大堂,宣扬出去。
一时间,形势果然好转,但没想到还没笑两天,就有人告到了药行商会里,而且来了好些知名大药师,做出了鉴定。
这紫金丹只是有些神似刘公之技,但绝非真品。
这一下可惹了大麻烦,建康药行商会足以借此将他们驱逐出建康,并且必将累及整个保和堂的声誉。
“三叔,这有什么上愁的,请顾娘子出来一说不就好了,这的确是她做的药,她断不会不承认的。”大家纷纷说道,对于此事不以为意。
“可是这些药大家说不是刘公制药。。。。”王洪彬迟疑。
“那就不管咱们的事了,让顾娘子跟他们论证去。”大家说道。
想到顾娘子卖药时曾说的那些话,王洪彬很是犹豫,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京城老爷子,但由于路途,回信一时还没收到,药行商会带着众人上门来了,他不得已只得去请顾十八娘来。
顾十八娘既然是刘公之徒,自然能证明自己,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想必顾娘子并不介意,王洪彬心里这样想着。
但此时看来,似乎好像不对。
他还没来得及答话,顾十八娘已经看向那些人,问道:“敢问你们买这紫金丹多少钱?”
“五十两一瓶!”
“我还好,只花了三十两!”
王洪彬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两耳嗡嗡响,模模糊糊听的顾十八娘问“那么,王掌柜,你能告诉大家我多少钱将这些紫金丹卖与你的?”
王洪彬只觉得嗓子干涩,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好,你不说,那我来说。”顾十八娘冷冷一笑,将那时的话一字一句大声说出来。
只听得满场人色变。
保和堂更为哗然。
“姓顾的,你骗人!”
“你要不是刘公之徒,我们怎么可能要你做药?”几个年轻人跳出来红这眼喊道。
这话是事实,大家的视线又都回到顾十八娘身上。
“是谁说我是刘公之徒?”顾十八娘微微抬着下颌,看着他们道。
站在人后的信朝阳一直含笑看着场中,并没有跟着大家议论纷纷。
“少爷。。”有人按不住好奇低语道,“这顾娘子是要做什么?”
信朝阳一笑,微微抬手遮挡一下,低声道:“困兽之斗。”
那人不明白,信朝阳不再多说,目光投向场中那瘦弱小姑娘身上,她的双眼闪闪发光,娇俏的面容上流露出强大的精神意志力。
兽在困中,已无脱身之计,唯有咬住站的最近的人,就是死也不要那害她入困局的人好过。
“从来都是你说,你们说!”顾十八娘目光环视一遍,看着场中的人。
“我有说过吗?”
“一人抢,从者众,是你们辨别不清,如何来怪我?”
“王掌柜,你让我做紫金丹时,我是怎么问你的?”
王洪彬动了动嘴唇,终是无声。
“我问你,要药效,还是要名声,你说要药效。。。”
“敢问董老爷,我做的的紫金丹,药效如何?可是次品?”
董老爷闻言一笑,摇摇头,又点点头,转身与身旁几个老者低语几句,才转过身来。
“上品。”他说道。
“那么我第一并没高价卖药,第二没有卖次品假药,第三我没说是刘公秘制,那么,敢问今日请我来是要证明保和堂行欺诈行径么?”顾十八娘含笑说道。
王洪彬蹬蹬后退几步,脸色灰白。
保和堂众人顿时哗然。
“你!你!”几个年轻人冲出来指着她怒目相向。
“我如何?”顾十八娘毫不退步,“我可有半句说错?”
“你说你师傅姓刘!”其中一个年轻人涨红了脸喊道。
这个年轻人就是第一次卖了煨葛根的那个,但顾十八娘并不记得他,闻言一笑,“没错,我师傅的确姓刘。”不待那年轻人再说话,看向大家朗声道,“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姓刘的,或者家里有姓刘的药师?”
大家一愣之后,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顿时哄笑起来。
“有!”有人喊道。
“我家也有!”更多的人喊道。
“怎么,除了刘公,天下的药师就不得姓刘了没?”顾十八娘看向那年轻人浅笑道。
年轻人面色涨红,双目冒火,恨不得伸手掐死眼前的人。
“你。。。狡诈!狡辩!”他咬牙说道。
“生意生意,你情我愿,愿打愿挨,何来狡辩之说?”顾十八娘淡淡道。
“你是何人派来,要害我保和堂?”年轻人嘶声喝道。
“没有人要害你们,是你们自己害自己。”顾十八娘神色有些黯然。
保和堂是无法翻身了,而自己呢,这一次也没什么好结果,今日纵然言语逃脱欺诈之责,但日后这药行也不会有她立足之地了。
保和堂的生路断了,而自己的生路也断了,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的,她抬起头,看向王洪彬,嘴边一丝苦笑。
王洪彬垂着头,精神已然涣散。
此时坐在上位的几个老人对视一眼,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娘子,保和堂固然有错,你也难逃欺诈之责。”黄会长咳了一声,抬手制止住大厅里的乱哄哄,开口说道,“你明知保和堂误会你的身份,却并不说明,不是欺诈还是什么?”
“我说过了,卖的是药效,不是师傅的名头。”顾十八娘淡淡道。
董老爷在上嗤的笑了,“顾娘子,如果没有打着刘公的名头,谁会看你的药效?”
顾十八娘面色苍白,却依旧抬着下颌,并没有说话。
“我。”人群里有人朗声说道。
此言出人意料,大家不由寻声看去,见白衣青年温雅而笑。
“我信药效,正如顾娘子所说,制药制药,看的是药效,而不是制药人是谁,”信朝阳站起身来,徐徐说道,“顾娘子日后出药,我大有生必定全收。”
顾十八娘没有去看他,而是保持姿势站着不动,她不敢转头低头,只怕眼泪会掉下来。
她的走绳终于结束了,以狼狈的姿态跌落,面对观众的嬉笑嘲讽,她要保持落地时的最后一分骄傲。
“顾娘子,我有些话要问问你,请这边说话。”董老爷突然起身,向一旁而去。
顾十八娘迟疑一下,黄会长冲她点头,淡淡道:“董老爷有些药材的事要问你,你且去听听。”
说完又加了句,“顾娘子。。资质可嘉,此次的事,是有些可惜了。”
顾十八娘心里不由一跳,带着几分难掩的欣喜看向黄会长,他的意思,这次的事还有转机。
无可否认,作为建康药行会长,如果他想要扶自己一下,那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而自己也终将能渡过这次难关,至于保和堂,自从他们不顾约定将紫金丹高调出售时,就已经自寻死路了。
她从来就不是悲悯的菩萨。
顾十八娘再不迟疑,低头说了声是,举步过去,和董老爷站在大厅一脚的长桌前,桌子上摆满了药材,外人看来,他们的确是在进行药材的交谈。
“顾娘子,只怕这药行界容不得你了。”董老爷开门见山说道,一面捏起一块煨葛根。
顾十八娘咬了咬下唇,低声道:“还请董老爷指点。”
对她如此识趣,董老爷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煨葛根转来转去。
“把书给我,我保你建康城依旧做大药师。”他忽的说道,看向顾十八娘。
顾十八娘浑身一震,惊愕的看向他。
“董老爷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她敛神说道。
“你要知道,自古药师都是师傅手把手带出来的,当然也有书籍相传,但单靠看书,是学不来真正的手艺,”董老爷面上浮现慈祥的笑,带着几分洞然,“顾娘子做药似是而非,水平不等,想必是自学成才吧?”
顾十八娘抿嘴不语,心中如惊涛骇浪。
“。。。。刘公留下一本书,此书曾经现世,但很快又消失,我想,顾娘子是否机缘巧合得到这本书呢?”董老爷徐徐说道,口中是问话,语调却已经笃信。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吐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董老爷在说什么。。。”
董老爷神色不动,“哦?这么说顾娘子听不明白?”他淡淡一笑,“看来顾娘子不是我药行界中人啊,无缘啊。”
他这是威胁,顾十八娘当然知道,其实交出那本书,对她自己真的没什么坏处,自此一事后,就算她手里拿着那本书,对她来说,也是没有用了。
交出去,换来个董老爷的徒弟的名分,这药行界也足够她遨游了。
“顾娘子资质可嘉,如此泯灭,实在是可惜。”董老爷再一次说道,见顾十八娘沉默不言,便停了下,又道,“保和堂行事荒唐,无视我药师出药即不认药的规矩,将小娘子推出来面对质疑,我药师们必不再与其相交,而他虚夸药品,这建康药行也不毁容他,保和堂在建康经营多年,丢弃实在是可惜,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兴趣接手?”
顾十八娘抬眼看他,神色变幻莫测,显然是被这又一个条件惊住了。
真是大手笔!如今的保和堂可完全抵三个顺和堂,给她?全部给她?
只要这一个条件,就足以让她衣食无忧,做不做药师都无所谓了!这一切,只要这本书,交出这本书就能换到!
而衣食无忧,不也正是她想要用这本书来得到的吗?
顾十八娘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董老爷嘴边笑意更浓,转过身,轻松随意的翻看桌子上的药材。
大厅另一边的人见了,只会认为这董老爷正在教导顾十八娘,并不知道他们进行的如此惊人的谈话。
似乎沉默了很久,顾十八娘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她轻轻吐了口气,董老爷转过身看她,一副胸有成竹。
“惹大家误会,的确是我的错,我已是带错之人,怎么敢接受保和堂?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多谢董老爷美意,”顾十八娘淡淡说道,竟不给董老爷再说话的机会,“告辞了。”
转身就走,董老爷的笑僵在脸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然拒绝了?
“顾娘子,”董老爷失去了先前的泰然,不由紧走几步想要拦住顾十八娘,“还请三思,你要那本书已经是没用了,你这又是何必!”
就在此时,听的大厅外有人重重的咳嗽一声,还似乎吐了口痰。
站在门口的人皱眉,刚要呵斥那个下人没规矩,就见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形迈了进来。
“好热闹啊,听说黄老二你在这里召开什么审判大会?好像还跟我老刘有关?”一个干涩的声音笑呵呵传入大家内耳。
正走到当中的顾十八娘闻声一愣,旋即觉得嗓子火辣,一股酸气直冲鼻头,她的眼圈顿时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