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车厢的票价比普通包厢贵一倍没错,但贵的多实在啊:铺位宽敞,绝不是普通包厢那种躺上去连个身都翻不了的窄铺;环境舒适,出去没多远就是餐车车厢和豪华包厢专用的豪华洗手间,里头还有淋浴室。虽然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不大可能会在列车上冲澡,但瞧着总归舒服。且因为乘坐的人不多,整节车厢小猫两三只,安静得一点都不像是在列车上。
关键是包厢都是三人间。进门左侧一组上下两张一米宽的铺位,右侧是沙发和上铺的组合。三人座的长沙发,与对面铺位隔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摆着一个绢花盆栽。既能躺、又能坐,没外人、多自在。
禾薇找到包厢号,把下铺给了贺擎东,她和兄长一人一边上铺。
禾曦冬抢先爬上贺擎东上面的铺位,把沙发那边的上铺留给了妹妹。开玩笑,就算对他们无比和谐的相处睁只眼闭只眼,但不代表妹妹这么小就允许他们同床好吗,同个床架也不行!
……
“灵灵,你发什么呆呀?很快轮到我们了,票拿出来了吗?”
普通检票口前,愣愣地盯着前方看的傅灵被身后的傅母扯了一把,忙回神说:“票在我手里呢。”
低头看手里的动卧票,上头写着“普标包厢1-4”,傅灵的心头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惆怅。
同样是人,却分什么三六九等。这就是报纸上成天鼓吹的“平等社会”?既然平等,为什么要分豪华和普通?为什么豪华包厢的乘客能优先检票?说到底,这个社会还是不公允的。
……
晚上八点十分,列车从京都西站准时出发。
包厢内,禾薇三人轮流洗漱完毕,见睡觉还早,一人一台手提,接通无线网卡后,靠坐在床上玩斗地主。
禾曦冬运气比较差,包了三副地主,三副都被配合默契的禾薇和贺擎东联手击溃,身子往后一仰,倒在枕头上哀嚎:“你俩老实交代!有没有用手机私底下通气?”
“哪能啊。我那手机卡还在哥你这儿呢。”禾薇顺嘴接道。
禾曦冬抽抽嘴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两人都从暗度成仓直接转为明修栈道了,他就算把手机卡扔到天边都无济于事。于是从钱包内袋翻出妹妹的手机卡,用餐巾纸团吧团吧,直接扔到对面床铺:“给!还你了啊,下回找不着可别怨我。”
禾薇嘻嘻笑答:“谢谢哥。”
斜下方的铺位上,贺擎东单手支着后脑勺,柔笑着看着她。
禾曦冬哪里想到,他虽然抢走了贺擎东上铺的位子,却反而给两人制造了眉目传情的机会。
而对贺擎东来说,这正和他心意。
上下铺有啥好的呀,上下铺能直观地看到小妮子穿着保守睡衣盘腿坐在床铺上、斗赢禾曦冬这个大地主时灿烂的笑容吗?上下铺能欣赏小妮子抱着软被酣甜的睡颜吗?明显是斜对铺更方便嘛!也就禾曦冬这个在遇到妹妹的事情时脑子特别容易短路的妹控兄长才会傻乎乎地认为睡他上铺才容易被占便宜。
“真没通气?没道理啊,我的牌明明那么好……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照样被小俩口联手KO。
“再来一次!”
再被KO!
“最后一次!”
依然被KO。
禾曦冬吐着舌头喘着粗气探出头问下铺的贺擎东:“贺大哥,你很会算牌吧?我敢打赌薇薇打牌从来不算牌,以前她和圆圆或者鑫鑫哥搭档,哪次这么厉害过啊。这绝壁是你的功劳。”
贺擎东扬着嘴角朝他抱拳:“好说。”
禾薇打牌打得俏脸红扑扑,笑趴在叠成豆腐块用来当电脑桌的被子上,冲禾曦冬羞羞脸,打趣他:“哥,打不过就认输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禾曦冬自认绝不是输不起的人,朝妹妹举手做投降状。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禾薇看时间就快九点半了,提议说:“贺大哥的伤没好全不能熬夜,而且明天六点半就得准备下车,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禾曦冬再度开启心酸路程:左一句贺大哥、右一句贺大哥,就没听她说“我哥”咋地咋地。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不中留……
一夜好眠。
第二天刚醒,禾薇就听到包厢门上角的小广播在播报“列车半小时后即将抵达海城东站”的通知,赶紧叫醒还在呼噜噜酣睡的兄长。
倒是贺擎东,已经换下睡衣靠在沙发上喝水看手机新闻了。手机是他托队友从边境快马加鞭邮回来的。都要见家长了,哄小妮子出去玩还用得着找借口么!
茶几上堆着三个人的早餐——老冯昨天一上午的成果:烤面包和蛋卷酥。另外还有三罐酸奶。
看到禾薇起身,贺擎东示意她别着急,“下来小心,别摔着了。肚子饿不饿?洗把脸过来吃。”
“好。”禾薇脆生生地应道。爬下铺位、穿好鞋子,拿上衣服跑去宽敞无人的更衣洗漱,头发挽成清爽的丸子头,神清气爽地回到包厢,和才刚坐起身的兄长招呼了一声,坐下来用早餐。
禾曦冬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睡眼惺忪地坐在上铺,看底下这对小情侣吃着早餐、说着悄悄话,顿觉这日子没法过了——醒来就看到各种秀恩爱。幸好列车就快到站,等和爹妈会师,看你俩还敢继续秀不。
七点二十五分,列车徐徐驶入海城东站,准时停靠动卧站台。
下站台后,三人推着行李箱下车。
禾曦冬体贴地抢过妹妹手里的行李箱,只让她管牢自己的书包。然而没一会儿就后悔了——这分明是在给某人制造牵手的机会啊。
只见贺擎东说了句“车站人多,容易冲散”,很是淡定地一手大行李箱、一手牵小妮子,神态再自然不过地往前走。
禾曦冬心塞塞地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在两人后头,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凄凉感。
走出车站,看到禾父禾母翘首以盼的身影,禾曦冬瞬间赶脚找到了组织,激动地热泪盈眶。
禾薇也开心地抄起小手,朝爹妈招呼:“爸——妈——”
禾母率先看到他们,扯上禾父挤过重重人流,乐呵呵地说:“这车挺准时啊,我和你们爸没到几分钟,就听车站的工作人员说你们这班乘坐的列车进站了。刚走到出口这里,就看到你们了。走走走,车子就在边上,特地掏十块钱开进来的,不然只能停外头,想着你们应该有箱子,这点钱咱不省了……”
事先听闺女说过贺擎东也会来,禾父禾母并没感到意外,热络地接过他手里的箱子。禾母还说:“正月那次听薇薇说你昏迷不醒,可把我们吓坏了。幸好菩萨保佑手术成功,回头你把生辰八字报给我,赶明去庙里给你去去晦气,今后啊,一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贺擎东顺水推舟,报上自个儿的生辰八字,还不着痕迹地问来禾薇的生辰八字。没意识到半点不妥的禾母笑得可开心了:“好好好,回头我挑个合适日子,上庙里给你好好去去晦气。”
禾父见出站的乘客越来越多,提醒大伙儿:“先上车吧,孩子们坐一晚上火车肯定累了,早点回家整顿好的给他们补补。”
“对对对!”禾母笑着拍了一下额:“看我,一唠起来就没个完。那咱们快上车。阿擎这两天就住咱们家吧,薇薇跟我说了之后,我把书房理干净了,年后薇薇他爸应客户要求打了张可架席梦思的单人床,觉得不错,趁三月份活少,给自己家也打了两张,就是还没上漆,样子不咋地好看,但睡起来还是不错的。”
禾母之所以邀贺擎东住自己家,除了他于自家有恩外,主要是闺女的干妈一家这个清明节出国旅游去了。许惠香单位的福利,说是全家报名费用减半。这不,出发前特地来和禾父禾母打商量:自家侄子来清市,恐怕得麻烦他们俩口子招待了。
正好,禾父手头有两张打了但还没上漆的新床,抬了一张上四楼,顺便把书房布置了一番。无论睡几晚,但毕竟刚出院,折叠钢丝床睡着哪有正经的垫子床舒服。
贺擎东含笑点头:“那我不客气了,谢谢叔叔阿姨。”心里为主动配合的小叔小婶点了三十二个赞。
许惠香单位有出国游活动是真的,日期就在清明节这段时间也是真的。但全家报名、费用减半这福利是假的,这不为配合大侄子成功打入岳家堡垒提供必要的机会嘛。
“不谢不谢!这有啥好客气的呀,都自己人嘛。这几天有啥想吃的,尽管告诉阿姨,阿姨别的本事没有,整几个家常菜还是不在话下的。”禾母笑得合不拢嘴,拍着胸脯连连应承。
禾曦冬在一旁看得捉急死了,心说爸妈你们这是在引狼入室造么!哪怕你们不邀请,他都会上咱们家坐坐甚至死皮赖脸住下来的;哪怕你们不问他生辰八字,他都会主动劲地塞给你们的。甩还甩不掉他呢!
好几次想向爹妈打小报告:妹妹前阵子坠崖了,和你们热邀的某人脱不了干系。
可终究还是没敢。爹妈胆子辣么小,吓死算谁的罪过?
可看着爹妈被某人几句话哄得眉开眼笑,倒反把他这个正宗儿子晾一旁,心塞得不行。
主动找话题意图引起爹妈关注:“爸妈,你们昨晚就来海城了吗?”
“是啊!你妹难道没和你说吗?她让梅子订的房间,就在火车站不远,我和你爸昨天晚饭还是在梅子家吃的。临走还给我们一篮艾果、艾饺,早上出来时,我借酒店的大厨房蒸了十来个。我和你爸早饭吃的就是这个,你们早饭吃过没?哎呀甭管吃没吃,一会儿上车先趁热吃几个……”说到这里,禾母拉过闺女神秘兮兮地耳语了几句。
禾曦冬翻了个白眼:“妈,你和妹妹讲什么悄悄话呢!我就不能听吗?”
“去去去!你一个男娃听这些干什么!”禾母正和闺女说梅子后妈的事。倒不是说她不好,而是说她好、大方,梅子遇到这么个开明的后妈,是她的福分,相信梅家今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可娘俩间的贴心话题,哪能让儿子听去,于是嫌弃地挥挥手,示意儿子走自己的路,别凑她们中间来。
禾曦冬目光幽怨地移向另两人。
好嘛,娘和妹妹要交流母女间的秘密不肯和他分享也就算了,连他爹也被糖衣炮弹收买撇开他跑了,罪魁祸首还用说?
贺擎东走在未来丈人身侧,聊着清市的天气和近况,不时递个烟。
他自己虽然不抽了,但知道禾父抽,不狠,但始终没戒掉。所以这趟南下,除了好酒好茶,还特地备了几条好烟,几乎把老爷子的私藏一扫而空,把老爷子气得抄起鞋底板追着他连骂“胳膊肘往外拐”。
但没白挨骂不是?
看着禾父对手里香烟的赞不绝口,又听他毫不避讳地说起困难时期、想抽烟没钱抽、偷偷搓一根烟丝藏衣兜里、烟瘾上头就摸出来闻几下过过干瘾的糗事,贺擎东扬了扬嘴角,心情格外好。
车停的不远,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
把行李放上后备厢,一行人上车回清市。
不远处——
“灵灵,你发什么愣啊,连袋子掉了都不知道。”傅母捡起行李箱上掉落的旅行袋,不悦地看了神思恍惚的女儿一眼:“今天怎么回事?没睡饱还是怎么了?尽出状况。”
傅灵收回视线,心里有点烦躁,打断她妈的唠叨:“没什么。快走吧,不是说错过八点半这班,就得等十点半了?”
同样差不多年纪,人家下了豪华车厢、有父母来接的私家车。自己挤出普标车厢,还得继续挤公交。
“这趟京都也不算没白去,至少你姑姑、姑丈答应会帮衬你,就看你争不争气、能不能考上京都那边的大学了。”傅母见女儿径自往前走,快步追上去,小声叮咛道:“回去后记得把请假两天的课给补上,就剩最关键的一年了,你可要争口气啊,别让妈抬不起头……”
傅灵不耐烦听她娘唠这些老生常谈,辫子一甩,头偏向另一边,“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