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南颜;颜南
花厅中布着数个烛台,直将花厅照的十分明亮。便在那明亮的烛光中,那刚刚迈步进来的年轻人觉得自己眼前一亮。
他喜梅,极喜。
他觉得梅是花中最清贵的,是兰花菊花无法相比的。梅在最冷的时节盛开,傲梅迎雪,那才是高洁。面前这姑娘竟然给他一种遗世独立之感,模样自然漂亮的无可挑剔,年轻人自诩阅尽世间美色,美貌于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所以这姑娘生的再美,也不过让他叹一句造物主的神奇罢了。也并不会心有所感。可面前这姑娘不同……
那眼神,望向他,淡淡的,不喜不悲。
可又不是超脱一切的悲天悯人。
总之,年轻人心神不由得一晃,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他迅速敛神,举止优雅的迈步跨进花厅,哪怕他仅着样式最是简单的青衣,可谢珂也不会像香叶那般将他错看成一个小厮。
天下间哪有这等小厮?
谢珂一直信奉气质这种东西多数还是先天带来,后来便是金玉堆积,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面前这人……谢珂实难用言语形容。
俊,自不必说。比起齐律来也不遑多让。
自他入得门来,每走一步,都让谢珂有种心神微恍之感。那是一种在绝对的贵气面前自己身不由已的由心而生的胆怯。
谢珂不由得咂舌,便是在皇帝面前,她都没生出这样的感觉。
这种胆怯,她只在齐律身上感受过。可那是因为她深知齐律的‘恶名’所以才会心生恐惧。可面前这人,她只是初见,却已经让她生出一种无法与之匹敌之感。
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谢珂的心中不由得生了些许退意。
一旁的红叶和香叶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年轻男子,尤其是香叶,眼神大胆的几乎让身旁的红叶替她脸红,不过红叶抬眼望了望那个徐徐走近的男子。心中暗骂香叶有眼无珠。
这哪里是小厮?
便是穿了同小厮一样颜色的青袍,可这举止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香叶这个时候想起来自己少奶奶的吩咐。“小姐,奴婢这便去沏茶来。”并且拉走了脚下几乎生了根的香叶。
到了院中,香叶一下甩开红叶的手。“阿姐,你拉我做什么?”他还想多看一眼那个小厮呢,生的那么漂亮,以前她见二爷时已经惊为天人了,不想这乌水镇一个小厮生的竟然都不比二爷差。
“你胡闹什么。那花厅是你能长留的地方吗?”
“我为什么不能留?我可以在小姐左右服侍。”“小姐和那公子是要谈大事的,能由得你留在身边。不要胡闹了,和我去灶上烧水沏茶。还有那个公子,一看就是好人家的,你可不准胡思乱想。”
做为自幼一把将妹妹拉扯大的长姐,素来温柔的红叶数落起香叶来,可是丝毫不留情面。
香叶年纪虽然不大,可好歹是个姑娘家。姑娘家都会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的,被长姐这么不留情面的指出来,香叶面子自然挂不住。“不过就是个小厮罢了,能有什么好人家出身。”
红叶简直想敲开妹妹的脑子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怎么就一口咬定人家是小厮。
小厮如果有那样的气度,那他的主人又当如何?“哪里是小厮,一看就是个公子爷。好了,随我去沏茶。”
红叶懒是再和妹妹纠缠,强拉着香叶去了灶上烧水。
花厅中只有谢珂及那个男子,男子走到谢珂丈许前的位置,驻足,随后拱了拱手。
谢珂起身,笑着还礼。
“我该称呼姑娘什么?楚姑娘还是……”
谢珂虽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可看这人的气度和谈吐,心中隐约有了些端倪。“颜公子。”
那人笑笑,这一笑倒真有种百花齐绽,落英缤纷之感。好在谢珂看惯了对她撒娇加耍赖的齐二公子,所以对于美男子的笑容免疫程度十分强大。这才让脸上神情勉强保持着平静。“姑娘怎知在下姓颜?”
“……猜的。”谢珂脸上笑着,偏生调子一本正经。
那人脸上神情一怔,随后再次摇头失笑。“姑娘猜的很准,在下颜南。”
听完这人自报家门,谢珂再也笑不出了。南颜;颜南……
为什么颜家新任家主会这么年轻,而且竟然屈尊降贵来给她‘送账本’。“颜家主。”下一刻谢珂敛了脸上笑意,郑重的唤道。
颜南脸上的笑不由得又加深了些。
他觉得面前这姑娘十分有趣……漂亮,聪明,而且是个十分识时务的。
整个大魏南部,提起他颜南名字,便没有神情不变的。他虽然自觉得性子十分和善,可是奈何颜家势大。他便是在院中咳嗽几声,都能被绘声绘色的传成他一日三怒。对此颜南也十分之无奈。
难得面前这姑娘知道他是谁,还能保持这般波澜不惊的神色。
便因此,他不由得又高看了她一分。
“姑娘知道在下是谁,在下尚不知道姑娘芳名……”谢珂心中十分犹豫。她没有自信自己在颜南面前还能伪装多久?
若是换了旁人,她倒想大着胆子一试。可对方是颜南啊。
这名声,与齐律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少年成名,文武双全,而且身为颜家长子,颜南可谓是集世上所有优点于一身。更是在成为颜家家主后名声大振。谢珂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颜南竟然在乌水,而且竟然亲自来见她。
她以为他早该避世到一个安静之所,静待灾情平复。
继续说自己是楚家姑娘,继续欺瞒?这委实不是个好主意。
所谓君子之交,理当坦诚……他即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必然是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的。便是没能证实,也所差不远矣。
而她的决定,也许会影响大局。
说?还是不说?如何说?怎么说?说了的后果又会是什么?谢珂心中十分忐忑。这一刻她竟然隐隐生出后悔进乌水镇的决定。
可是世上什么都能买到,唯后悔药无处可求。
罢了,在谢珂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路上林长源劝了她许久,让她直赴桐镇与齐律相聚。可她只想着将乌水的势力收归己用,然后再从旁相助齐律。
这才是两全齐美之法。却不想竟然会碰到她最不愿碰到的颜家这位新任的家主。
时运不济啊。
“颜家主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何身在乌水?”颜南挑眉,脸上始终挂着十分温和的浅笑。“姑娘这话问的奇怪,我不在乌水,应该在哪里?”“在哪里都好,除了乌水,公子难道忘记了,我才是此间的主人。”说这话时,谢珂觉得脸有些发热,因为这实在有那么几分强盗行径。不过事关齐律,她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
这话似乎颜南没料到,他脸上的神情一滞,随后失笑的摇摇头。
“姑娘这话倒也不错。我之所以身在乌水,自然是因为这里眼下尚算安定。姑娘到来,是否要破坏这仅有的安定,将乌水拖入乱世?”
“安定?乱世?哪里又真的安定。大魏本就处于乱世,乌水如何能独善其身。颜公子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颜南有些意外的望向谢珂。有些想不到这些话竟然是从一个小姑娘口中吐出的。
姑娘家,不都是养在内宅,平日习习女诫,描描花红的吗?有几个姑娘会在意天下大事,会明白何谓大势所趋。颜南越发觉得面前这小姑娘不简单。
之所以加个‘小’字,是他观谢珂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这样年纪的小姑娘,能有这番见识,已是不凡。何况她还敢独闯乌水,而且是在此时……这份勇气便已是当世难寻了。
颜南对面前小姑娘的身份越发的好奇起来。
“姑娘此言倒也不错。只是眼下乌水尚算安定。所以姑娘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要食言了。便是姑娘手中握着地契,我若不点头,姑娘在乌水也毫无作为。姑娘可信?”
她信,她自然信。
于是谢珂很诚实的点了头。
这又惹得颜南不由得失笑。这小姑娘,倒也实在。其实颜南说不出面前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说她聪明吧,可她在此时亲赴乌水,这在颜南看来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说她妄为吧,偏生自始至终她的行事都十分有度。
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吧,偏偏她的言行又十分的清楚而且说出的道理连他也不得不认同。
这样的姑娘……真是让他不由得心生好奇。“其实我来的目的很简单,想必颜公子也猜测出了一二……眼下整个大魏都被粮荒所苦,我一路前来,亲眼见到路边饿死人的尸骨便那么无遮无挡的曝尸荒野,亲眼看到有人易子而食,这里是大魏南部,是只知颜氏而不知皇帝的‘南颜’之地……颜家主,你便不该觉得无颜见这里的数万百姓吗?”
不等颜南开口。谢珂调子软了些的继续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