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斗富[6000+]
谢俞觉得自己很羡慕,他一辈子追究的便是个自由洒脱,所以成了亲有了儿子后便如脱缰的野马般,显少归家。
这其中自然有对父母给他娶的妻子的不满,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偏生妻子姜氏是个事事要强的,便是给他找个通房,都得是她的心腹丫头,这种随时随地被对方掌握的感觉谢俞十分不喜,所以在姜氏,也就是谢老夫人当下生下儿子谢年后,他便喜欢上了云游四海。
自由的感觉自然是让人向往的,也是容易让人上瘾的。
最终妻子姜氏妥协了,把她一个名字唤了问萍的丫头给了他,让他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只要他带着她的眼线,便随他四海为家。
谢俞自然同意,一个丫头罢了,他有无数种方法让那丫头归顺了他。
随后他用了几年时间,果然将问萍收归已用。问萍不仅不向谢老夫人报告他的行踪,甚至开始替他遮掩。这样过了十几二十年,谢老爷子觉得自己虽然称得上自由自在,可是谢氏明显式微,尤其是最近几年,他去支银子,超过千两掌柜的竟然敢不支给他,偏生说什么要得了老夫人的首肯。
整个谢氏都是他的,他拿银子用,还要等着姜氏点头。
谢俞觉得自己的权利被剥夺了,自由似乎也变了味道……只是他着实不愿回建安,想着回去后一切便得由着姜氏,他觉得生不如死。
只是……
想起往事,谢俞身子动了动,以求不动声色的离谢老夫人远些。数年不见,他对老妻没有思念,尤其是时隔数年相见,他发现妻子己经老得让人见而生厌,身上甚至有股难闻的味道,他着实不喜,他还是喜欢闻小姑娘身上的脂粉香。
谢俞天马行空的想了半晌,最终对谢珂甚至生出几分嫉妒来,因为他觉得过几年后,谢珂过的日子才是真的自由自在。
谢俞的想法谢珂自然无从得知,如果她知道,一定会惊奇于这强大的遗传能力,并且为父亲谢年偶尔跳脱的行为找到了原因,原来这是从其父那里遗传来的。谢老太爷行事显然比父亲谢年还要没调。
“祖父常年在外,也算有些见识……一会祖父一人送你们一件礼物,全当是祖父这些年不在的补偿了。玉姐儿,宝姐儿,霞姐儿,几年不见,你们一个个都长成在姑娘了,尤其是玉姐儿,样子像极了你祖母。你祖母年轻时候便像你一样,一朵花儿似的……”谢俞陷入了回忆中,他所说的祖母自然不是谢老夫人,而是谢鹤的生母,名唤雁露,是他未娶妻前收的通房丫头,只是娶了妻子后,雁露被妻子姜氏要到身边,说是调~教一番再给他送回来。
只是这一番调~教,却用时颇长。
如果不是他借着妻子姜氏回娘家的时机让雁露怀了孩子,恐怕他这辈子都休想等着妻子将雁露送回来了。
十月怀胎,雁露给他生了个儿子。
谢俞很开怀,妻子姜氏嫁进门五六年肚子都不见动静,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阻了姜室给她生儿子……只是他不能阻了妻子将雁露的孩子接到膝下教养的善举。毕竟这在外人看来,着实是妻子大度。
可怜那雁露日想夜想的,最终哭瞎了眼睛啊。
谢老爷子兀自陷入回忆中,自然惹恼了一旁的谢老夫人……她总是告诉自己,她是谢氏的ding梁柱,是她一力支撑起谢氏来。这才有了谢氏的日渐繁荣,自己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添头,他爱走便走,爱云游四海便四海云游去,倒省得他在身边,她行事碍手碍脚。
只是眼见着自己的男人做在自己身边,想的却是别的女人。
谢老夫人这向来高傲的性子,又如何能忍。
尤其是昨日权氏来退亲,更是让谢老夫人觉得颜面无光,她本就满心怒意无处发泄,现在好了,都直接算到谢玉身上了。
她就觉得谢玉长的不像孙氏呢,经谢俞一提,倒真的让她想起了往事。
那个雁露是个短命的,她早就把忘了那雁露的模样了,现在再观谢玉,谢老夫人觉得倒真有几分像雁露。尤其是那弱不经风的样子……她真是瞎了眼,以前还被这丫头花言巧语的蒙骗。却原来是个包藏祸心的,雁露不是好东西,趁着她不在勾~引她的男人,这玉姐儿生成这幅模样,自然也是个笑里藏刀的。
若非如此,人家权氏为什么要来退亲?
一定是谢玉做了什么,虽然孙氏强词夺理,把一切都推到权氏身上,可权氏当初既然点头同意这门亲事,此时为何没有缘由的退了亲事?
须知退亲之事谢氏自然是难看,可是权氏也得不了好。
总之,这是一损俱损的事。
可听权氏的意思,这亲事是非退不可的。谢老夫人心思翻转间,谢俞己经命人端了托盘上来。那端盘之人看上去是个徐娘半老的婆子,穿了身素紫面料的褙子,显然不是丫头打扮。谢珂敏~感的发觉,谢老夫人望向那人时,眼里仿佛啐了火。
谢珂虽然不动声色,可隐约知道那人是谁了。
该是父亲所说的一直跟在祖父身边服侍的,原是谢老夫人的心腹,后来是谁的心腹便不得而知的,名字该是唤个问萍。
看她这打扮,明显是被祖父谢俞收了房的。
来人确是问萍,她端着托盘给谢俞和谢老夫人行了礼,随后转身走向谢珂几人。
托盘上三件东西。
谢珂目光微沉,望着这三件东西。与记忆中的一样,一串玛瑙串珠,一个精致的核桃雕成的摆件,还有一个象牙雕成的巴掌大的小扇子。
在谢珂眼中,这几件东西委实算不得什么,可是谢玉和谢霞却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
玛瑙珠子在晨光中闪着微微的黄色光晕,乍一看,黄色中似乎又夹杂着淡淡的红痕,是个卖相极好的宝贝。
核桃雕的摆件虽然不起眼,可是雕工精致,谢玉和谢霞哪里见过这样小,却是面面俱全的东西,自然觉得东西很是稀奇。
最后一个便是那玉般的象牙扇了。
谢俞手指轻点,如上一世那般,三人一人一件礼物。谢玉显然是喜欢自己那份的,却偏生望向了谢珂的。谢霞倒是ting满足,望着象牙扇子向谢俞倒谢。这时问萍笑着开口,那调子,竟然颇有几分以长者自居的架式。
“……玉姐儿是吧,你长的确实与雁露有几分相像,我和雁露情同姐妹。可惜她去的早啊。”问萍唉声叹气的说完,转向谢珂。
对谢珂,她明显不那么和颜悦色了,谢珂想想也便明白其中原因了。
她是嫡出,父亲谢年是谢老夫人独子。
而是问萍显然是尝过谢老夫人的手段的,现在有祖父谢俞护着,又在外生活数年,恐怕不如以往那样惧怕谢老夫人了,所以对谢老夫人唯一嫡亲的孙女,自然不需摆好脸色了。
“这是好东西,可是你祖父收藏许久的,今日给了你,也是你祖父对你的偏爱。”
别人不招惹谢珂,她自然不会主动惹事,可是倘若有人惹到她头上,她凭着此时在谢氏的身份,也不惧。
问萍明显在挤兑她,前世她是不知,所以欢天喜地的将东西收了,还当成宝贝专门寻了个红木匣子收着,直到病重手里短了银子,便让程氏拿了匣子去典当。
不想红木匣子倒是换了十两银子,可这摆件,人家勉强才给作价三两。
此时问萍便是欺她养在内宅,没有见识。这东西明明不值几个银子,她却偏生说成这东西好似价值千金似的,谢玉的眼神本来就是又羡慕又恨的,现在便是连霞姐儿也用眼神暗暗瞄向她手里的东西。
谢珂冷笑,想要活的体面,自然就不能随便被人所欺。
这问萍便是要和谢老夫人斗法,是她的事。可她想踩了她来让谢老夫人难堪,可就惹到了她谢珂了。
于是谢珂笑笑,用两根手指将那核桃摆件捏在手中,作势冲着阳光细细看着。问萍一喜,觉得四房的谢珂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便是这东西真稀奇,她这么看法也着实丢人的很。
果然,谢珂这一动作,让谢老夫人登时阴了脸。
便是让谢俞脸上见了笑。
他觉得问萍耍的小把戏ting有心思,即戏弄了谢珂,又把了一旁老妻的脸,实在是一举两得。其实谢家兄弟四个,都是他的儿子,也无所谓chong谁不chong谁。可是四儿子谢年有个好娘,他有娘chong着,他对谢年自然便少用了些心思。
再说他用在儿子们身上的心思本就不多。
这样一分,他用在四子身上的心思就几乎等同于零了。
何况轮到孙女辈上,那更谈不上用心了。所以问萍戏弄谢珂,谢俞并不气,只觉得这女人跟在自己身边久了,终于聪明了些。再不似初时那般木讷无趣了。
谢俞和问萍带了笑,谢老夫人脸色就难看了。
她始终觉得谢珂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而且在姑娘中也算是有见识的,毕竟不管是谢年还是那楚晔,现在再加上个齐律,似乎都没少往谢珂院中送好玩意。若是比别的谢老夫人不敢说谢珂一定胜出,可是比眼力,几个孙女中,谢珂应该拔个头筹啊。
怎么一个丁点大的小玩意,竟然便让谢珂失了平日的伶俐。
谢老夫人暗自咬了咬牙,刚想开口点醒谢珂。
谢珂却昂了头,眼睛半眯,一脸笑意的对谢俞道。
“原来祖父喜欢这种精巧的玩意。祖父怎么不早些回来……我过八岁生辰时,外祖母送了我一匣子这种精巧的小玩意,不仅有楼阁,还有院子树木花鸟,还能将这些小玩意拼到一起,拼个园子出来呢。只是前几****的丫头收拾屋子,觉得这东西颇占地方,便将那红木匣子腾出来给我装多余的首饰用了。
正好我院中有个婆子新近得了个孙子。
我想这些东西留着也无用,便送了那婆子,让她带回家给她孙子耍玩。
唉,现在若是要回来,也不知道东西给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不过那些树木花鸟的想来也不容易碰坏,祖父既然喜欢,我回院子便唤了那婆子回家将东西取回来,都孝敬给祖父。”谢珂说的十分的诚恳,小脸上神色更是郑重。
直听得问萍直了眼睛。
她原本想着让谢珂丢丢面子,连带着让谢老夫人也落些颜面。不想这四房的姐儿是个傻的,呆的。
这种东西如何能随便送人?
不对,不是随便送人的事,便是送了人,如何还能要回来给老爷子?似乎也不对。总之这姑娘说话大大咧咧,可是每句话仿佛都戳了人痛处,而她又不好反驳。
问萍觉得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可不管如何,不能让谢珂真的将东西要了回来,那实在落了老爷子面子,若是传了出来,说是自家老爷将己送给婆子的东西又要了回来,那成什么样子。眼见着谢俞用手指轻扣着桌角,这便是不耐的表情了。
问萍赶忙笑着开口。
“不用,不用,东西都送了人,要回来也不合适。你祖父便是喜欢,夺人所好终究不好。我看就不必唤那婆子了。”问萍想息事宁人,谢珂可不答应。
还是那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安静的站在这里,没招她没惹她,她不为难谢玉,不为难谢霞,却偏要为难她。这是什么道理?现在眼见着为难不成,便想抽身而退,她是个什么东西?
便是谢老夫人在她面前都占不得多少便宜,便是偶尔占了便宜,那也是她白白送出的。
何况这问萍。
“这怎么成?我倒是不在意这东西值几个银子。它便是值千百两,我送出的东西也绝没收回的道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这不是祖父喜欢的吗?哪怕它只值几钱银子,那也是一定要收回来的。嬷嬷不必再劝了……”最后‘嬷嬷’二字的称呼直接将问萍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谢珂。
觉得自己或许错了,这四房的姐儿不呆不傻,相反的,还很聪明,这根本就是步步紧迫,不打算轻意放过她了。
她便年岁大了,可是她的穿着打扮明显不是府中服侍人的婆子啊,她却唤了她‘嬷嬷’。
这明显是踩了她的脸面啊。可恨她在谢氏确是个妾身不明的,老爷子也从未提过要抬了她当姨娘……未归谢氏时,她倒是像个女主子般打理老爷子身边的一切,可是回到谢氏,她却什么都不是了。
这四房的姐儿打人还专挑了人脸面打。
“我……奴婢……老爷。”最终问萍将目光放到谢俞身上。谢俞拧着眉,觉得问萍简直愚不可及。和个小丫头斗法,竟然三句两句的便败下阵来,还被小丫头当场喝斥成府中的婆子出身。
真是个没用的,真是白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了。
烂泥终是扶不上墙。此时谢俞不由得郑重的打量了谢珂几眼。初时他只觉得小姑娘很漂亮,是那种无可挑剔的漂亮。
打扮的清清淡淡,可却将一旁一身华贵的谢玉彻底比了下去。
此时再看,却觉得漂亮似乎己不能形容她了。该是,伶俐精明……只是如果他没记错,她该是四儿子的独女,自己那四儿子怎么可能生个这么伶俐的女儿?谢俞觉得老天便是开了眼,谢年也生不出一个即漂亮又聪明的姑娘。
所以刚才该是碰巧了。
碰巧他送的东西,她真的有。而且真的送了婆子。总之,谢俞不相信谢家的姑娘能借力打力,以不变应万变。
谢俞想了想,招了手示意问萍上前,低声吩咐几句,问萍脸色变了变,终是点头。随后转身出了屋子。谢俞则一脸笑意的对谢珂道。“祖父的错,不该送宝姐儿这些俗物,祖父吩咐问萍给你换一件。”
谢俞觉得今日若是压不住谢珂,自己如何当这谢氏的主子。
他即归家,谢家大小事自然是打算收回手中的……若是连个小小的丫头都拿捏不了,可如何从老妻手中要回掌家之权。
他心中所想,谢老夫人虽然未必都知道,却也能猜出几分。
从年初开始,她下了死令,不管谢俞在哪里拿银子,都不能超过千两。这对向来大手大脚的谢俞来说,自然是不喜的。可她这些年来费尽心思,谢氏才日渐富庶,最终傲然建安。
虽然依旧姓了个谢,可是谢俞为此付出了什么?除了大把大把的花银子。可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好的铺面一年不过盈利三五千两,他一句话便都要了去……他便不想想自己为谢氏付出了什么,只一味的索求。
他是她的男人,可是她竟然数年都未能见他一面。
便是连她派到他身边的心腹丫头也终究心向了他。即如此,她索性不让他随意挥霍家里的银子。
这法子倒是灵验的很,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便回来了。他回来做什么?自然是想和她争谢氏,争银子。如果初初嫁入谢氏时,她还对谢俞存了几分小女儿心思,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俞在她心里,不过是个还没死的人罢了。
或许,他死了,她倒活的更轻松些。
今日厅中之事,那问萍明显为难宝姐儿。好在宝姐儿是个伶俐的,不动声色的便替她教训了问萍,这让谢老夫人心里暗暗觉得解气。觉得整个谢氏没给她什么好,好在晚年了,得了个伶俐的孙女。
既然占了先机,谢老夫人如何还能允许谢俞再‘欺负’谢珂。于是她缓缓的开了口。“老爷,我看今日便散了吧。孙女们还得回去习女红呢,”
“家里又不缺绣娘,习什么女红。咱们谢氏可是高门旺族,姑娘嫁出去可都是给人家主母的,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做衣衫……这女红,不习也罢。”与谢老夫人唱反调是谢俞喜做之事。
谢老夫人暗自恨的咬牙。
可面上却是如沐春风的笑着。“看老爷说的,习女红是在其次,不过是磨练她们的性子。女孩子家,终归要性情温和才会让婆家喜欢。”
“性子温和固然是好的,可也不能成日的磨练啊,若是练出了副柔弱性子,岂不被婆家所欺,依我看啊,今日女红便算了。不如便让她们留在这里,陪我们夫妻说说法,解解闷。”
“……可我还有事情待办,你知道的,家里家外一大摊的事,都等着我点头呢。我哪里得闲啊……”谢俞心中冷哼,嘴里调子未变。“我们数年未见了,你便空出一时半刻的陪了我说会话又能如何,谢氏也不会垮。”
“……如此便依了老爷吧。”谢俞话都说到这份上,谢老夫人自然不好强求了。
而此时,问萍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盖着大红的绸子,颜色艳丽的很。
谢玉谢霞,连带着谢老夫人,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盯向那托盘。谢玉自然是希望这盘中只是俗物,因为这是要送给谢珂的,可又觉得还是价值万金的好,最终是谢珂没有见识过的,她想看一看谢珂瞠目结舌的样子。
而谢老夫人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虽然谢珂便是此局败下,也没有什么,刚才可是狠狠打了问萍的脸面。可是心中有股执拗劲,她还是希望谢珂能胜,虽然这不是在争斗,可是她真的见不得问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也见不得谢俞一幅道貌岸然实则回府算计她的无赖样子。
她想让谢珂出面,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碍着谢珂的身份,不管是谢俞还是问萍,都不好对谢珂责难……而她也顺便出口恶气。
问萍的脸色依旧称不上好看,可想着自己刚刚竟然当着谢老夫人的面,被她的孙女弄了个灰头土脸,此时神情不由得也带了几个执拗。
打了谢珂的脸面便如同打了谢老夫人的脸面。
她便不信谢珂一个小姑娘,真的见识非凡。
问萍嘴角挂着浅笑,随后轻轻扬手将托盘上的红绸揭下,诸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光影斑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