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傅珺眉眼皆开,孟渊的唇角又勾了起来,想了想,又附在她耳边低语:“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姜姒死了。”
傅珺立时心头一凛。
姜姒居然死了?
姜姒手上的秘药曾让刘筠对她十分在意,如何会死?刘筠难道没派人看着她?
“说是不小心落了水。”孟渊的声音淡淡地,还有些懒散,“尸首在水里泡了一夜,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言至此,孟渊揽着傅珺的手臂又紧了一些:“因她位份太低,又不曾侍过寝,便葬在合陵了,帝后并太后娘娘皆无赏。”
合陵乃是宫人死后埋骨之所,亦即是说,姜姒死的时候是以宫人的身份入的殓,连最低等的妃嫔都算不上。
傅珺有些怔忡。
她还记得离开姑苏之时,姜姒以王晋的玉扣要挟入京,彼时的她野心磅礴,连眼睛里都写着浓浓的/欲/望,似是只要入了京,便有天大的富贵前程相候。
她大约再也不曾想到,她会死得这样突兀且无声无息,所谓前程,不过是与宫人合葬一处,她所寄身的皇宫,连个最基本的名份亦不曾给她。
“此女就算不死,我亦会寻机杀之。”孟渊说道,语气很淡,身上的气息却瞬间冰冷,“她算计过你无数次,如今死得倒便宜。”
傅珺向他身畔靠了靠,墨染般的长眉蹙了起来。
姜姒死得果真便宜么?恐怕并非如此。
姜姒手中的所谓秘药,让傅珺总觉自危。刘筠对秘药显示出的兴趣,说不得便与南山国有关,如今姜姒已死,这是否表示刘筠已查到了更多的线索?
她忍不住想起当年流风的翻车事故。
南山国,这个已然覆灭的国家,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流风之死、姜姒之死、三尸案中出现的茜灵砂……这些人与事之间是否有关联?而她这个南山国皇族后裔,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怎么了?”见傅珺神情凝重,孟渊低声问道。
傅珺回过神来,转首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十分专注,淬冰般的眸子里光华内敛,深邃得如同夜空。
她的心头一时泛起无数情绪,终是忍不住问:“若有一日,我只是假设这么一说,若有一日,你我终须为敌,你会怎么做?”
孟渊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后,低沉一笑。
“你还是这么信不过我?”大提琴的乐韵沉沉响起,那一刻,他双眸湛然若青空,剔透如寒星,所有光华尽皆拢在她的身上。
傅珺怔然凝视着他,一时间喉头堵塞,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问了个傻问题。
一个感情如此纯粹、心性如此坚定的男人,如何会成为她的敌人?
孟渊凝目望着她,她亦回望着他,两个人的视线相接相触、相融相合,似有无限柔情。
末了,他低柔一笑,探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一声:“傻阿珺。”言罢将她揽进怀中。
他的心跳极有力,一下一下撞击着傅珺的耳鼓,在她的心里长久地盘旋着,似带着回音。
静默良久,她终是抬眼看他,清冽的眸子映出他沉邃的面容:“君不负我,我不负君。”说罢复又一笑:“此君乃君子之君,却非阿珺之珺。”
望着她娇柔的笑靥,孟渊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宛若漫天星光倾覆其间。
“定不负珺。”他望着她的眼睛,神情郑重,语出如掷地:“此珺,只为阿珺之珺。”
傅珺久久地望着他,眼中渐有了些潮意。
她好像,听到了这世间最动人的誓言。
此珺非彼君。
这是他对她一个人的承诺。
她未再说话,只重又偎进他怀中。
东风浩荡,拍打着车帘“扑啦啦”地作响,那翦翦暖风穿渡而来,又婉转而去,却终是拂不散这车中氤氲的气息。
直待马车进入平南侯府,两个相偎的人影才分开。
傅珺的脸有点发红,一面若无其事整理发鬓衣物,一面却并不敢去看孟渊。
见她明明害羞,却偏要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孟渊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望着她的眼中光华细碎,像是夜幕下的星光:“傻阿珺。”他说道,似叹似笑,见她不自在地扭身不看他,他更是笑不可抑,连肩膀也抖动起来。
傅珺平素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悉数不见,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好在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门外亦传来了傅珺的大嫂邹氏招呼仆妇摆车凳的声音。
这声音让傅珺立刻恢复如常。
这人都回了娘家了,自然需得表现得体,不可叫亲戚们笑话了去。孟渊此时亦止了笑,只拉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声道:“晚上再说。”
傅珺尽量忽视他语气中的暧昧,正色道了个“好”字,便忙不迭地下了车。
邹氏与傅琛亲来相迎,见面后自又是一番寒暄。待客气话说罢,傅珺便随邹氏往霜风梦晓轩而去,孟渊则是跟着傅琛去了男客聚集的品藻堂。
当傅珺来到敞厅之时,抬头便见傅珍与傅瑶皆已到了,此时皆笑微微地坐在厅里看着她。
傅珺先向一应长辈亲眷们见了礼,方含笑上前招呼:“大姐姐、三姐姐,你们来得好早。”
傅珍与傅瑶皆点头含笑,拉了傅珺坐下,姐妹几人免不了叙些契阔,说得倒也热闹。
傅珈来得晚了一些。
当她穿着件月蓝绣缠枝牡丹长褙子,翡白的湘裙上云纹飘摆,仪态翩然地踏入进屋中时,傅珍与傅瑶不约而中停下了话头,满面震惊地看着她。
傅珈实是变得有些让人认不出了,便连傅珺亦深感讶然。
自六岁穿越而来,傅珺眼中所见、心中所记的傅珈,从来皆是一身鲜烈的红衣。
从荔枝红到膏粱红,从海棠红到杏子红,深深浅浅的红色几乎已经成了傅珈的象征,而她明艳的容颜便嵌在这红衣的背景中,如同火焰一般叫人印象深刻。
可是,此刻的傅珈却穿了她从未穿过的素色衣裙,便连她明艳的脸,亦被这清浅的颜色洗淡了去,鲜烈换作清冷,明艳亦成冷艳,而她身上的张扬则凝成了如今的内敛,一颦一笑,皆有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