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自立国伊始,为打压地方世族门阀势力,奉行的便是不令外戚坐大的准则。自开国皇帝起共计十三位皇帝,其中有一多半儿是立了普通良民之女为后的。
事情坏就坏在先帝爷的身上。
先帝爷当年得继大统,却是借用了妻族的力量的。先太后乃是四大家族之首的崔氏女。便因有了崔氏一族鼎力扶持,先帝爷才得登临大宝、统御江山。
而登上皇帝宝座之后,先帝爷便开始了对崔氏家族的种种打压。那崔皇后更是因心力交瘁而病死宫中,死时年仅三十岁。
崔皇后故去之后,先帝爷便立了现如今的太后陈氏为后。这陈氏原是先帝爷潜邸中的一个妾侍,虽生得绝色无双,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当年先帝爷为了立下陈皇后,与一帮阁老们打了多年嘴仗加笔仗,最后终于成功立后,而他自己的几个儿子却又已成年,又到了夺嫡大战之时。
为打散军中几股较大的势力,先帝爷无奈之下又将裴氏之女选为二皇子妃,助二皇子成功上位,然后他老人家就撒手归西,留下了一个世族重新抬头的烂摊子给当今圣上。
好在当今皇帝命好,生生从丈夫熬成了鳏夫,却也是谈后色变,后宫只德妃一人独大,中宫空虚多年。
如今他想要立许慧为后,其用意何在几乎不用想。然内阁之中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建议或意见。
以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张缙为首的五位阁臣,俱都对此讳莫如深。如非皇帝问到眼前来,他们便一字不多言。而就算他们说了话,也都是些顾左右而言他之语。
皇帝在此事上却表现出了极为强硬的态度,最后直接便下了死话,要求内阁必须在月底之前给个回话。
朝堂之上明潮暗流齐齐涌动,连带着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而在平南侯府中,这个二月也过得极不平静。
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此事在侯府中闹得动静之大,直接便将傅珂远赴山东,郑氏被傅庚送去庄子上养病这两件事给盖了过去,一时间直叫阖府皆不得安宁。
朝云即将临盆了。
自查出有孕在身之后,朝云便住进了桃源小筑。侯夫人说是叫她闭门思过,实则却是将她变相地护了起来。
崔氏因此大病了一场,直至去年九月间才渐渐地好了些。侯夫人大约是为了补偿于她,便将府里的好些事交给崔氏打理,一时间长房与二房各占半壁江山的局面倒被打破了,崔氏一人独大,张氏还要退出一/射/之地去。
那朝云却是个乖觉的。知道自己不得主母的欢心,便自悄悄待在桃源小筑之中,出门都是看着崔氏的时间表来的,专挑崔氏不在的时候。
有好几次,傅珺在园子里散步之时,远远地便瞧见朝云捧着肚子,被两个丫鬟并几个婆子围随着,小心翼翼地在那桃源小筑附近的花圃里散步。
傅珺每一次皆是绕道而行,绝不与对方有任何接触。
侯夫人发话令朝云闭门思过之后,便像是将此事忘记了一般,迟迟不曾收回成命。而朝云便也就此一直待在了桃源小筑。
傅庭大约是很想再要一个孩子,对朝云却是十分宠爱,各样精致的衣食用物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他也时常会回来小住,朝云俨然便成了桃源小筑的主母。
如今,朝云已是月份将满,侯夫人与傅庭对这一胎皆极为重视,自二月初便已经备好了稳婆,连奶妈都挑好了,就等着朝云一朝得子。
这一日,傅珺往荣萱堂请安之后,因逢着白石书院一旬一日的休沐之日,她便也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留在荣萱堂说话。
自郑氏与傅珂相继离府之后,傅珺现下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不必总担心后院起火了。不过她仍还住在秋夕居里。倒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那里清静,免了与各房之间的麻烦。
傅瑶最近也时常到秋夕居走动,傅珍偶尔亦会来。想也是因为此处清静吧。毕竟这偌大的侯府里,真正清静的地方可没几处。
侯夫人这几日兴致甚好,此时便正在向傅珈笑道:“我记着你前些时候绣了一方花样子极巧的帕子,我这里倒有几段现成的流苏,便予了你罢,坠在那帕子上却也好看。”
傅珈便笑道:“多谢祖母,我正想着自己打个络子,如今倒可以懒一懒。”
侯夫人便笑指着她对张氏道:“你瞧瞧,倒是我的不是了,竟是替她偷懒儿寻借口呢。”
张氏温婉一笑道:“老太太可别这么惯着她,她闲得很呢,便有这些事情做也好,省得整日里淘气。”
侯夫人听了这话,一时倒有些感慨起来,便抚着发鬓叹道:“唉,可莫要再说什么淘气不淘气的话儿了。这都已经成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可不就得出阁了么?”
这话说得傅珈大羞,红着脸跺脚道:“人家才及笄呢,祖母可不兴这样赶人走的。”
这话说得众人皆笑了起来,一旁的傅琪却是听不太懂这些话儿,便奶声奶气地问道:“咦,三姐姐要走啦?去哪儿呢?能带着恬姐儿一起去么?”
众人听了这话益发笑不可抑,连傅珺都捧着茶盅笑个不停。
便在此时,却见钱妈妈自外头走了进来,瞧着脸色却是有些不大好,一进屋便向左右看了一眼,复又向侯夫人见礼道:“老夫人,奴婢有事要禀。”
“何事?”侯夫人不紧不慢地道。
钱妈妈却未说话,而是向着四下扫了一圈方陪笑道:“此事还得单独说予二太太并老夫人听。”
张氏一听这话立刻便起身道:“媳妇想起灶上的婆子新试了几样点心,这会子倒要回去看看。”
侯夫人点头道:“去吧。”
由张氏起了头,傅珺便也顺顺当当地辞出了荣萱堂,带着沈妈妈等人往秋夕居而去。
谁想,她这里方行至后花园不到的拐角处,忽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往荣萱堂跑去。傅珺记得,这丫鬟乃是服侍朝云的。
傅珺只看了一眼,便带着人快步拐入了小径。一旁的沈妈妈便凑到近前,轻声道:“姑娘,可要老奴去问一声儿?”
“有劳妈妈了。”傅珺轻声说道。
看样子那朝云只怕是要生了,傅珺虽然对二房里这些妻妻妾妾的事情不关心,但知情还是要做到的。
沈妈妈便不着痕迹地退了下去,傅珺则继续带着丫鬟往回走。几个人才转过穿堂,蓦地便听见桃源小筑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极大的喧哗声,傅珺隐隐听见有人嚷着“出人命了”。
傅珺神色微变,脚下却是分毫未停,径自回了秋夕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