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便抵近了十月,寒冷的冬天终于到来了。
金陵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一阵阵北风刬地而过,满城萧瑟。
当第一场大雪将整个都城覆成雪国之时,一封自西北快马加急送来的战报,打破了这个城市的安详与宁静,也令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西北开战了。
今年的大汉朝仍处在小冰河期,粮食断收、雪灾不息。尤其是西北一带受灾更为严重。有些州县甚至连续几年颗粒无收,年年都有人冻饿而死,大批饥民离开家乡,往南方一路讨饭而来。而最近几个月来,西南一带流民聚集,连江南的一些小镇上也开始出现了北方的流民。
大汉朝的灾情尚是如此严重,地处北方的契汗国可想而知。
契汗人勇武好战,从来就是没的吃就抢。前些年先帝爷在世之时,前有护国公镇守边陲,后又有英王威镇西北,这才让契汗人收敛了一些。
如今却是不同以往,大汉军中再无可震慑契汗之人,这契汗人的凶恶嘴脸便又显露了出来。
往年收成好的时候,他们尚可与大汉边民相安无事,如今家中断粮,那些灾荒中的契汗农户与当地守军便集结成了小股乱兵,于大汉边境进行骚扰,抢夺粮食、烧毁村庄。
而随着天气越发寒冷,契汗灾情更为严重,契汗边军干脆调拨人马,公然掠夺我大汉边境城镇。自九月中旬至十月中旬,短短一个月间,契汗五千黑甲军自西北肃州攻入大汉,连克数十城镇,直奔西北最重要的堡垒——敕州。
契汗大军这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汉边民苦不堪言,纷纷逃离家乡往中原避难。而大汉守军却是羸弱不堪,竟是连连战败,最后退守敕州,倚仗天堑函谷关与敕州坚城堡垒,闭城自守。
当傅庚面色沉郁地自朝上回府之时,他的手里便拿着这样的一份邸报。
大汉西北驻军二十万,居然连五千契汗黑甲都挡不住,节节败退。方才在朝堂之上,圣上极为震怒,将邸报扔在了兵部尚书的脚下,质问他是如何调配的军队人马,为何二十万守军竟连五千黑甲都不敌?
兵部尚书乃五位阁臣之一的霍狄,亦是出身世族。见圣上大怒,他便当堂跪地请罪,并泣请圣上将西北大营原北营都督裴宽官复原职,言说他乃是骁勇善战的上将,若由他领军,则契汗黑甲必会败退。
傅庚今日所忧者,便是这霍狄所提的建议。
在朝堂之上,圣上对霍狄的建议并未予以采纳,还厉声斥责他尸位素餐、于国无益,但傅庚却不能不多想。因此这一路回府,他的脸色始终是阴沉着的。
回到外书房后,傅庚便叫人请来了胡仲与田荀。
田荀自王襄致仕之后便进了京,如今是傅庚身边的幕僚。这也是王襄的意思。
对于西北战事,田荀与胡仲皆是有所耳闻。如今又听傅庚说了朝上霍狄之事,田荀便捻须道:“霍氏一族与裴家向来走得近,那裴宽也确实有些本事,霍狄这才敢当朝提出来。”
胡仲的表情便有些沉肃,道:“霍狄一人说还不当紧,怕就怕由他起了头,那边还安排下一批人说项,此事便危了。”
傅庚蹙眉道:“胡公说得是,我也在担心此事。裴氏党羽无数,若真是被他们合起势来,我们前头的布置便皆付流水。”
胡仲闻言便长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上忌裴氏,更忌英王啊。”
“胡公明见。”傅庚也有些喟叹地道,“宁用外戚,却不知一个英王可敌千军万马。如今却被宵小之辈有机可乘。”
田荀垂目沉吟良久,低声道:“某知一人,亦可堪用。”
傅庚举眸看着他,问道:“何人?”
田荀伸出食指沾上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温”字。
“温国公?”胡仲当先问道。
田荀摇了摇头,笑道:“非也。”
傅庚却是明白了过来,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道:“温氏?”
田荀点头道:“正是。这温氏阖家皆是武将,温将军长女如今便是威北侯夫人。据某所知,那威北侯夫人有一弟,先曾于西北大营效力,如今调至辽东大营镇守金州,官至东江镇世袭百户,却是真正杀场上杀出来的功名。再有,威北侯曾在西北军中多年,如今便去西北说一声窦老将军,那营中将官皆是多有敬服。”
田荀一面说,傅庚的眼睛便越来越亮,此时便接口道:“若调辽东军北上援敕,再由温将军统领,便可借窦老侯爷在西北积威号领西北大营,解敕州危局。大妙,大妙啊。”
胡仲亦抚须笑道:“茂德先生果然高明。如此一来,我等布局不仅无恙,且还更加稳固。”
傅庚站起身来,负手踱了两步,面上喜色不禁:“温将军满门忠烈,温氏男儿多在军中,那温将军温重之子温佐如今任龙禁卫前仪卫指挥首领,若是圣上能重新重用温家,于我大汉亦极为有益。”
田荀沉吟地道:“只是如此一来,英王殿下……”
傅庚闻言便摇了摇头,语声略有些低沉:“西北告急、万民涂炭,吾等还是以国事为重,为君分忧罢。”
田荀与胡仲皆肃容正色道:“大人明见。”
次日朝上,当霍狄第二次泣请圣上复用裴宽时,傅庚便出列上奏,以裴宽才经降职,若如此快速便重新启用有损朝廷威严为由,请圣上调动滇军北上,并推举滇军提督吴拓为统帅。
滇军镇守在大汉朝云贵一带,统兵约近十万,先帝爷时亦是一支强军。只是近年来海内升平,云贵一带风调雨顺,那提督吴拓又是出身四大世家之一,乃是德妃娘娘的堂兄。皇帝当年任命于他,不过是瞧着吴氏在军中没有势力,只是借他名头一用罢了,却未必是真的要让他带兵打仗。
而傅庚却提出来要让这个连仗都没打过的人上阵,这明显就是不愿裴氏起复,完全是对人不对事的态度。于是霍狄便与傅庚当堂辩论了起来。其后又有数人加入两方阵营,各自列出理由对对方加以驳斥,直吵得不可开交,令圣上的眉头越皱越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