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汪脊背挺得直直的蹲坐在三楼门口的地上,沈国红家刚会走路的小女孩芸芸死死抓着它背上一撮毛,另一只手上已经拽下来一把毛攥在手里。
沈国昌家五岁的小男孩睿睿一只手拽着小汪的耳朵,一只手抓着它头上的毛往下拽,地上已经有一块被拽下来的头皮,上面血迹斑斑。
听见周晚晚的喊声,小马阿姨更是急得团团转,去掰睿睿的手,却被他使劲踢了两脚,“你滚开!这是我太爷爷家!我哪儿都能去!这死狗不让我进去我就打死它!”
说着回身就踢了小汪一脚,小汪冲他叫了两声,还是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就是不让开。
沈国慧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孩子闹,“这没眼力见儿的死狗!真打它也熊了吧!平时可是比谁都能逞威风!就是狗仗人势!”
周晚晚几步跑下去,一把推开站在楼梯口的沈国慧,冲死死揪着小汪耳朵几乎要把自己吊在小汪身上的睿睿一挥手,他马上就松开了手,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好几步。
小汪两眼发亮地看着周晚晚,大尾巴小心翼翼地绕过站在它身后的芸芸,欢快地摇了起来,嘴里呜呜叫着,委屈得不得了。
周晚晚又去把芸芸的手拿开,把她抱到一边交给小马阿姨,不管哇一声大哭的睿睿,先去查看小汪的头。
小汪的头上被睿睿拽掉了一块皮,露出血淋淋的一小块,好几个地方皮肤没坏,毛却都给拽秃了,一只耳朵耷拉了下来,应该是伤了耳根。后背也被芸芸拽掉了几把毛,好在芸芸人小力气也小,小汪后背的毛又厚实,并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周晚晚心疼得心都一抽一抽的,小汪从小到大都是被全家人娇惯着长大的小狗,最擅长撒娇耍赖和闯祸,谁都不忍心真的罚它。这么多年除了她被绑架那次受了伤,连跟沙漠狼掐架都没见过血,现在在自己家里竟然给伤成这样。
小汪先还把大脑袋往周晚晚怀里扎,呜呜委屈地叫着,可感觉到周晚晚真的心疼难受了,又摇着尾巴蹲在门口,让周晚晚看看它威风凛凛看家的样子,表示它一点儿都不疼,还可以继续站岗。
周晚晚看得更心疼,真有点后悔把小汪教得这么好。当年生周十一的时候,她着实好好训练了小汪一阵子,就是怕小孩子手上没轻没重弄疼了它,它一着急再咬了周十一。
可是周十一从小跟小汪玩儿的好,两人闯祸一起挨罚,零食一起吃,从来没打过架,更别说弄伤彼此了。
她把小汪教好了,却便宜了沈国慧!
如果要是平时,按小汪的脾气,沈国慧敢带着人来吵吵嚷嚷,它不会咬小孩,肯定是早就给沈国慧一口了,可是今天怕吓到小孩子,小汪连叫都不肯大声叫。
周晚晚气极,冲过去对还坐在地上的沈国慧就踢了两脚,又抓住她的衣领给了她两巴掌,才一把把她推到地上。
她刚才推沈国慧的时候手上带了强力má-zuì-剂,她且得在地上躺两分钟呢。
睿睿正哭得起劲儿,一看周晚晚一言不发先气势汹汹地去打他小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他小姑自从被推到就一动不动地摔在地上,现在被打了都没动静,哇一声又大哭起来。
“你把我小姑踢死了!啊!你把我小姑踢死了!”
小马阿姨也吓坏了,抱着也跟着哥哥哭起来的芸芸不知如何是好。
她从周晚晚两岁起看着她长大,这孩子从来都是乖巧懂事,连大声跟人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没想到发起脾气来这么狠,竟然上手就打!
“囡囡,国慧这……”可别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怎么跟首长交代呀!
周晚晚又返回去给了沈国栋一个响亮的耳光,这回她马上就能动了,几秒钟以后嗷一声就跳了起来,冲着周晚晚就扑了过去,“周晚晚!你这个臭不小脸的!你敢打我!”
她刚才是全身麻痹起不来,意识可是清醒着呢。
沈国慧刚往前跨了两步,小汪无声无息地跃起,一下就把她扑到在地,张开满是尖利獠牙的大嘴就冲着她脖子咬去。
只是小汪自己,它为了不吓着孩子,疼一点也是能忍受的,可是涉及到周晚晚,它心里就没什么小孩子不小孩子的概念了,连沈国栋它都敢咬,别说一个陌生人沈国慧了。
“小汪!”周晚晚赶紧叫住小汪,她要是不赶紧出声,小汪是真的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咬死沈国慧的。
小汪的獠牙堪堪停在沈国慧脖子边上,钢针一样的眼睛死死把她钉在地上,没咬她,却也不放开她,就那样死死按住它。
这样的小汪,跟刚才那个被拽掉了皮毛还怕吓着小孩子,温顺地动都不动的小汪完全不同。
沈国慧完全吓傻了,尖叫起来,“周晚晚!让它走开!让它走开!啊啊啊!”最后竟然崩溃大哭,一动不敢动地瘫在地上。
楼下的警卫员跑上来两个,一看这情形都愣住了。
“麻烦你们把孩子先抱下去。”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真吓着了孩子,周晚晚冲两名警卫员点了点头。
警卫员在沈家好几年,知道在这个家里周晚晚的话首长都是要听的,马上把两个孩子抱了下去,一个临下楼还对周晚晚点了下头,“楼梯口有人守着,有什么事叫一声就行。”
孩子们都下楼了,小马阿姨左右为难地看了看在地上瘫着的沈国慧,又看看真生气了的周晚晚,决定还是先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一遍。
“国慧带着俩孩子过来,说要住几天,嫌二楼的卧室小,就要来三楼,跟她说三楼打通了给你做画室,她非要来看看,小汪守在门口不让进,她就让那俩孩子打小汪。”
其实是看家里没有做主的人,沈国慧就肆无忌惮起来了。
沈爷爷昨天去几个重要的军工项目视察,得一两周能回来,沈国栋又上班走了,周晚晚低血压,全家都知道不能打扰她睡觉,沈国慧一来看家里只有保姆和警卫员,就谁都不放在眼里,开始自己做主了。
她早就知道三楼整层都是周晚晚的画室,一直非常不服气,可又没机会上来看看。
周晚晚的画室家里人基本没进去过,她连打扫都是自己干,甚至沈国栋都不会去碰里面的任何东西。沈国慧每次试探着想进去看看都被拦下来,今天好容易有了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
而且她是带着孩子去的,到时候什么事都推到孩子身上,周晚晚吃了亏也得憋着,她还敢跟爷爷的两个宝贝重孙子计较?
就是没想到人都不敢拦着他们,那条死狗却不肯让他们进去。
周晚晚听完,讽刺地笑了一下,冲小汪打了个手势,示意它放开沈国慧。
小汪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伸伸舌头,一滩口水准确地掉到沈国慧哇哇大哭的嘴里,呛得她马上咳得面红耳赤,然后才放开她跳回周晚晚身边。
周晚晚揉了揉小汪的背,心疼它受了伤,也不去追究它捉弄人的事。
沈国慧站起来扶着楼梯栏杆抽抽搭搭,不敢再骂周晚晚,眼里却都是愤恨。
“沈国慧,你敢再惹我,小汪吃了你我都不管了!你最好记住这次教训!”周晚晚说完,在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大锁,咔嚓一声把画室的门锁上。
“小马阿姨,您去忙吧,我上去换件衣服。”周晚晚带着小汪上阁楼,看都没看一眼沈国慧。
进了房间,周晚晚抱着小汪的大脑袋,看它头上那块血迹斑斑的伤口,还有几块被拽得都斑秃了,平时威风凛凛竖起来的大耳朵都耷拉了起来,心疼得小心翼翼地亲了它几口。
“不疼了啊,咱们上点儿药就不疼了。”周晚晚哄着小汪涂了点药,伤势大家都看见了,也不能让它好得太快,只能让它不疼。
小汪本来就不在乎这点儿疼,跟周晚晚撒够了娇就跳上床,爬在她的被子里躲猫猫,不时打几个滚,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露出亮晶晶的眼睛笑。
周晚晚想了想,沈国慧要来住几天,看在沈爷爷的份上,她又不能真的把沈国慧怎么样,况且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她和小汪在家也待不消停,还是躲着他们点儿吧!
响铃姐的宿舍要做婚房,最近正在装修,周晚晚就把美院宿舍给她住了,“我们去找周小二吧!吃来吃去还是他做饭最好吃!”周晚晚捏捏小汪的大爪子,“你可不许告诉沈哥哥,他知道了会伤心的。”
沈国栋这些天下班就回家,积极主动地做饭,热情非常高涨,可不能给他泼冷水。
周晚晚换了衣服,想了想,周晨那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拿出点什么来也没事,空着手出门,把阁楼的门也锁了,带着小汪下楼。
小马阿姨正在厨房和厨师商量给两个孩子做点什么吃的,看周晚晚下来赶紧让厨师先给她开早饭,又去查看小汪的头,心疼得眼圈儿直发红,“这得多疼啊!家里有云南白药,给它上点儿吧!”
周晚晚把钥匙交给小马阿姨,“我把楼上锁了,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带小汪回去住几天,等他们走了再说。”
“囡囡,这是你家,你可不能走!”沈爷爷以前把周晚晚当成亲孙女疼,以后又是孙媳妇,这个家里谁来了也不能把她撵走啊!小马阿姨一听就急得不行,赶紧抓着周晚晚的手不放。
“学校事儿多,我回去住也方便些。”周晚晚又指指小汪,“今天这是没发脾气,要是真急了再咬着孩子,到时候就真麻烦了。”
周晚晚说的理由小马阿姨一个都反驳不了,眼圈儿红红地把她送走了。
这个时候周晨肯定不在家,周晚晚让警卫员把她和小汪送到学校,让他跟着上去搬下来两箱干果,拿了一些给传达室的大爷,剩下的都让他拿回去,“学校发的,你们几个分了吧,没事儿的时候当个消遣。”
警卫员们平时也没少拿周晚晚学校发的福利,沈爷爷家里也确实用不着她这些东西,就很爽快地收了,又笑嘻嘻地跟小汪告别才开车走了。
周晚晚带着小汪在画室消磨了大半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沈国栋就急匆匆跑过来了,“一天没在办公室,小马阿姨早上打电话也没接着。”
他心疼地抱着周晚晚哄她,“别跟沈国慧那个没脑子的生气,我帮你收拾她!今天晚上就让她滚蛋!”
周晚晚想想沈爷爷,还是摇摇头,“先去弄明白她为什么来住着吧!还有两个孩子呢,你撵她没什么,再吓着孩子就不好了。我去我二哥那住几天,正好我从明天开始就有课了,住这边也方便些。”
沈国栋现在最怕的就是周晚晚到周晨那去住,前几天简直把他煎熬出心里阴影了。一听周晚晚这么说,急得把沈国慧掐死的心都有了,正要不同意,忽然福灵心至,“别去小二那了,去我那!我那地方大,小汪也跑的开!你还从来没去过我那吧?”
周晚晚被他问愣住了,沈国栋在省委大院住了两年多了,她确实从来没去过。
两年前是关系尴尬,不可能去。现在是他每天围着她转,她几乎是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根本就不用找他,更想不起来沈国栋真正的家是在那里的。
周晚晚一时间非常愧疚,沈国栋几乎是事无巨细地什么都帮她想到了,她却连他的家都没去过,真是太不够关心他了。
“沈哥哥,那我和小汪就要去麻烦你几天了!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们!”
沈国栋以为他还要费一番心思才能把周晚晚从周晨那抢走,没想到一说她就同意了,“什么叫麻烦我?我家不就是你家吗?”
沈国栋重重地在周晚晚的脸上亲了一口,“小傻瓜!我那里才是你家!在别的地方你才叫做客!你们跟我回去,看谁有资格把你们撵走?以后你可别犯傻了,别说一个没长脑子的沈国慧,就是我惹着你了,你把我赶出去也不能自己离家出走啊!那多吃亏!”
周晚晚抱着沈国栋的脖子笑了,“嗯!我记住了!以后你惹着我我就把你撵出去!”
沈国栋哈哈大笑,“你肯定没这个机会!”
小汪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沈国栋老半天,一副受了委屈要抚摸要安慰的样子。周晚晚赶紧告诉沈国栋,“小汪今天表现可好了,还受伤了。”
沈国栋一看小汪的脑袋,又看看它故作可怜的样子,一下就笑了,“呦!怎么斑秃了!完喽!以后找媳妇可难了!”
小汪没得到期盼的安慰,呜呜叫着去蹭周晚晚。周晚晚替它瞪沈国栋,“你怎么不心疼小汪?”
沈国栋过去拍拍小汪,“跟你说多少回了,找媳妇要趁早!你看我,十多年前就定下了,现在不是马上要娶回来了?你说你要趁早找了,现在斑秃了也不用怕了,是吧?真愁人,没媳妇还毁容了,以后就得打光棍儿喽!”
周晚晚踢了沈国栋一脚,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沈国栋被踢得舒坦极了,一副我有媳妇了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使劲儿打击小汪。
等他们俩带着小汪走出办公楼,小汪已经被打击得垂头丧气,估计已经忘了头上的伤,一心愁媳妇去了。
周晚晚跟传达室的大爷点头打招呼,大爷却追了出来,塞给周晚晚一个烤红薯,“大爷自个用炉子烤的,给你垫吧垫吧!晌午饭都没下来吃,你们这些画家,一画起画来就能不吃饭不睡觉!这哪行?你还是个孩子呢,可不能跟那些大老爷们儿比!以后可得好好吃饭!”
沈国栋忽然想起来什么,让周晚晚进传达室去吃烤红薯,自己跑上楼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着她和小汪去两个小家伙都喜欢的那家新疆饭店吃饭。
小汪以前在这吃馕吃出了知名度,一进去经理和服务员都认出了它,赶紧把他们带到小包间,别的菜都不急,第一个就先给它上了四个馕饼。
经理和服务员看着小汪端端正正蹲坐在椅子上,认真吃完两块馕,才心满意足地去招待别的客人,结账的时候又送了它一个带回家当夜宵。
省委大院离美院不远,小汪在后座把那块馕饼和纸袋子啃完,也就到了。
沈国栋刚停稳车,萧山带着几个人和一货车东西也过来了。周晚晚看着他指挥人迅速地把车上的冰箱、电视、电视柜、饭桌、椅子、锅碗瓢盆一大堆厨房用具和米面油盐、蔬菜、水果快速地搬上去,又迅速地开车离开,惊讶极了。
“走吧!我们回家!”沈国栋没解释什么,带着周晚晚和小汪上楼。
沈国栋分的宿舍在三楼,是前几年省委给厅局级干部专门盖的宿舍楼,楼梯宽阔,窗户阔大,四居室的房子,一层只有两家,大门都是最新的铁门。
屋里采暖非常好,可是一进门还是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萧山送过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了,可偌大的客厅除了墙上大大小小十几副画和一张沙发,还是基本没什么东西。
不像家,倒像个画廊。
整个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沈国栋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东西放置得井井有条,屋子里收拾得纤尘不染,更显得东西少得可怜。
不像住了两年多的家,倒像是只准备住几天般应付了事。
沈国栋把周晚晚拉到沙发上坐着,给她脱大衣、换拖鞋,“明天我就让人来铺地毯,到时候你再光脚,今天先忍忍。”
然后开了电视,又去厨房烧热水、洗水果,一会儿功夫就端了热茶和水果走出来。
屋子里有了电视里唐老鸭呱呱的叫声和欢快的音乐,茶叶和水果在氤氲的水气里混合出一种让人心神愉悦的芳香,周晚晚小鸽子一样的笑声和小汪对着电视机汪汪的叫声让沈国栋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踏实饱满的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栋房子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