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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早晨,苏礼睁开眼睛就觉得外头天光大亮,心下疑惑半夏今天怎么没叫自己起身,正想着就见锦之挑起毛毡门帘,见苏礼已经醒了,便朝外头招呼一声,三个捧着水盆和洗漱用具的丫头鱼贯而入。
“什么时辰了?”苏礼开口问道。
“回姑娘的话,是卯时二刻。”锦之上前挂起锦帐,把一旁熏炉上暖着的衣服拿过来,伺候着苏礼穿戴。
“今个儿外头天亮的怎么这么早?”苏礼听着时间还早便问。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所以早晨刚一出太阳,就映得四下里亮堂堂的。”锦之从小就在京城长大,自是见惯了雪的,也根本不当回事。
苏礼一听说下雪,登时就来了兴致,到了这里以后一直住在南方,竟还是从未见到过下雪,这会儿听说外头下了一夜的雪,想来肯定是不会太薄,便胡乱洗了手脸就要往外去。
“姑娘,外头天寒地冻的,您好歹先披上大氅。”锦之本在铺床,一回头就见苏礼穿着家常的棉裙棉袄就跑了出去,急得也顾不得收拾,忙取了大氅追出去给她披上,嘴里忍不住埋怨道,“姑娘上次受凉咳嗽好了还不到一个月,怎么还这么不小心,万一勾起病根儿,这大冬天里的,更是难好了。”
她刚给系好大氅的带子,一低头却见苏礼还穿着屋里的软底儿绣花鞋,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苏文氏在正房的廊下道:“礼儿,你穿得那么单薄出来做什么,想玩儿雪回去穿得厚实了再出来,这雪又不会立时就化了。锦之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姑娘换衣裳鞋子去。”
苏礼正玩儿的高兴,攥了个雪团不敢去丢苏文氏,扭头瞧见苏祈正从外头进来,便趁他不备猛地丢过去,好巧不巧地就砸在他的前额,弄了一脸的雪渣子。
“这是哪个疯闹的?竟耍到爷的头上了?”苏祈被雪迷了眼,也没瞧见是谁丢来的雪球,一边揉眼睛一边嚷道。他一大早起来瞧见外头下雪,便也没去练武,直接过来给苏文氏请安,谁知刚一进门就被人偷袭。
“哥,你还说自己是个习武之人,连我丢个雪球你都躲不开,也不嫌羞!”苏礼嘴上虽然笑话着他,却还是掏出帕子上前帮他擦拭脸上的雪。
“原来是你个丫头,一大早晨就出来调皮。”苏祈见是妹妹,原本也没多少的火气自然也消失殆尽。
兄妹俩直接去了苏文氏的房里,苏文氏忙招呼丫头:“给爷和姑娘去拿手炉,再去煮热羊奶过来,那东西最是驱寒暖胃的,再给礼儿端暖脚炉过来,刚才穿个软底儿的绣鞋就跑出去,天寒地冻的莫要冻坏了脚。”
“娘,您快别忙着张罗了,我们又不是客人。”苏祈说着在地上一溜儿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又扭头去看妹妹道,“不是说你天天忙着准备嫁妆?怎么还有精神大早晨地跑出去玩儿?”
“你妹妹自己的绣活儿已经都弄好了,上回你接回来的东西,大多也都是给你妹妹置办的宝石和料子,也都请了师傅,该做衣服还是首饰的,都做得七七八八了。前几日我打发人去庄子上瞧,说是三个庄子的翻修已经都弄好,家具也只剩下床和梳妆台最为复杂,还剩下几道工序,这样算起来,重要的东西是已经都弄好了,杂七杂八的虽说琐碎,但是也就不急在现在了。”
“前阵子我在学里听人说,京城有个大人家的姑娘,嫁过去因为妆奁太过寒酸,结果夫家上下全都瞧她不起,婆母更是怨言诸多。虽说我寻思着沈兄不是那样的人,但毕竟他家人口众多,总免不得有些个扒高踩低的小人,娘可要给妹妹的嫁妆弄得丰厚些,咱家可就嫁这一回姑娘,莫要让妹妹脸面无光,传扬出去咱家也失脸面。”
“瞧你这话说的!这是你亲妹妹,不是我亲姑娘啊?”苏文氏嗔怪道,“再说什么就嫁一回姑娘的话,在我屋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可不许混说,传扬出去让祯儿如何自处?”
苏祈自知失言,忙起身赔了个礼,听着苏文氏又道:“听老太太的意思说,礼儿这回是赐婚,宫里头定然是会有赏赐给下来的,再加上亲戚朋友的添妆奁,想来还是会再丰厚些。”
“瞧着日子也还有不到两个月,宫里的赏赐也没见给下来呢!”苏祈还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娘还是先备多些的好,到时候大不了再裁撤些,留着给祯儿用,别到最后宫里没给赏赐,或是给的太少,到时候再去踅摸都来不及。”
“我看你今天就是欠打,越让你小心说话你越当耳旁风。”苏文氏抬手作势欲打,“之前虽说是婚期已定,但不过是沈家去宫里求来的恩典,礼部还未正式来通告,哪里会有赏赐下来。老太太倒是提过一句,说怕是冬至前后,宫里就会有旨意下来,我寻思着怕是要等你爹爹回来,才能有旨意到的。”
娘三个正在屋里说话,就听着门外头忽然传出云板,连叩四下,正是丧音。苏文氏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难道自己千算万算的,老太爷竟是在此时没了?那女儿的婚事岂不是要拖上几年过去。
她紧张的声音都有些走调:“赶紧出去问问,是谁没了?”
身后的婆子忙挑帘子出去打探,一盏茶的功夫回来报道:“回禀太太,是四姨奶奶没了。”
苏文氏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长出一口气道:“好歹是个姨奶奶,膝下还有四老爷,丧事定然不会像之前七丫头那样糊弄,好歹也要停灵几日,然后送去祖坟安葬。家里怕又是要忙碌起来了。你们都回去换了衣裳,虽说咱们用不着戴孝,但也要穿得朴素些,头上的零碎也都一并摘了去,别叫宅子里的人说咱家没得规矩。”
苏祈和苏礼都应着各自回屋,半夏翻箱倒柜地找衣服,苦着脸道:“虽说姑娘的衣服都素净,但也没素净到全白的地步,可怎么是好?”
“拿来我瞧瞧。”苏礼在暖阁里听见她嘀咕,便招呼她把衣服拿进来看看。
半夏拿进来一身棉袍并一个袄子道:“这就是最素的两件了,但也都有滚边儿和绣花。”
苏礼抬眼看去,月牙白的棉袍前襟儿上斜斜地绣着枝梅花,下边儿滚着粉红色的滚边儿。白色的袄子也不是一色的素,衣襟和下摆都是翠绿的掐牙,原是配着条翠绿绣花的棉袍穿的。
“袍子倒是不碍的,前襟儿的花,套上袄子就瞧不见了,锦之去拿针线,把下摆的滚边儿密密地缝进里头去。这袄子……”苏礼伸手接过袄子细看,“这掐牙是后缝上的,拆了去便是。”
半夏听了忙接过去,找出小剪子开始拆那掐牙,不过拆过的地方总还是能瞧出痕迹的,除了一行针眼儿,连布料的颜色都微有不同,只好又去回了苏礼,问该怎么办才好。
“我记得前些日子屋里剩下块儿月白云纹的料子,拿来把那个按照宽窄裁好缝上去便是。”苏礼又嘱咐道,“你们赶紧缝,我先去跟娘说一声,让她别等我,先过去陪着老太太。”
苏文氏早就换了身儿素白的棉袍,并素白的袄子,头上身上的首饰尽去,只在发髻上插了支白绒花作为点缀,见苏礼进来的时候还没换衣服,忍不住皱眉道:“礼儿怎么还不换了衣服?”听苏礼说了缘故,她也没法子,只好嘱咐她弄好就赶紧去正房,自己先赶过去听着吩咐。
这边三个丫头一起忙活,紧赶慢赶地缝好了衣服,伺候着苏礼穿好,又找出件雪白的狐皮披风,白色的羊皮小靴。苏礼将头上手上的饰物一并取下,左右瞧着都没差错了,这才传了轿子,领着丫头到正房去了。
虽说是尽量赶时间,但还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进门就听到大奶奶抱怨道:“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们在外府住的都已经赶来,人家住在家里却是不急不慢地才来。”
苏礼装作没听见,上前去给老太太行礼:“见过老太太。”又过去给四老爷和四奶奶行礼道:“四叔、四婶儿莫要过悲,仔细自己身子。”
老太太把苏礼招呼到身边儿问:“怎么才来?”虽说像是质问,但苏礼却看到清楚,她眼中并无不满,稍一转念便明白,老太太这是给自己台阶让自己解释,免得被人听了大奶奶的话以为自己不懂规矩,于是便低声说:“都是孙女不是,屋里竟没备着素色的衣服,只能让丫头们匆忙地拆改了两件,这才换上赶过来。”
老太太的眼睛朝大奶奶那边一扫,然后道:“你个小姑娘家,又从没经过这些个事情,哪里会预备这些个东西,能这么快就拆改好衣服赶来,也算你是个有心的了。”
这番话虽说没有直着说大奶奶如何,但是屋里个个都是人精儿,谁还会心里不明白,大太太当即便朝媳妇瞪过去,见她垂下头不敢吱声,这才开口道:“礼儿素来就是个懂得进退的,我就知道她来晚,那定是有什么必得来晚的事情。”
苏文氏这时候才开口道:“也是我想得不周,她从未经过这些不懂,我却也没想着提前给她准备。”
“这种东西哪有提前准备的道理。”老太太皱眉道,“行了,这事儿就揭过去了。礼儿马上要大婚,若是换做别人,怕是都要觉得忌讳触霉头不肯来的,她能这般有心已经实属不易,我再听到谁说嘴,就拖出去先打一顿再说。家里越出事情就越有人添乱。”老太太说着,锐利地目光又从大奶奶身上扫过,心里越发地不喜,这个孙媳妇是老太爷做主给订的,她原本就不乐意,进门这些年,也是越看越不喜欢。
长辈们商议着停灵的事情,苏礼等小辈就坐在偏厅候着,苏裬忽然问:“四姐姐的嫁妆备得如何了?”
在这个时候问嫁妆,苏礼听着心里就有些不悦,但又不好不去理她,只淡淡地说:“都是娘在操办,我左右也不操心的。”
“幸好四姨奶奶没了姐姐不用戴孝,不然倒是耽误了婚事!”苏裬的话越发尖酸。
半夏站在苏礼身后有些按捺不住,但被锦之一把拉住,这才没发作起来。只听苏礼不急不慢地说:“妹妹这么关心婚事,可是自己想嫁人了不成?妹妹素来知书达理,却也不知以后谁家公子有这个福气,能把妹妹八抬大轿地迎娶回去。”
苏裬听了这话俏脸发白,见屋里其他兄妹也都神色各异,觉得自己坐不住,便起身打了帘子出去。
最后敲定停灵七日后发丧,这时候外头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众人都出去祭拜后,老太太忽然道:“老四家如今膝下空虚,你们同辈的姑娘小子们,轮着过来烧纸回礼。”她顿了顿又说:“礼丫头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你安心准备大婚的事。”
不用大冷天地过来立规矩,苏礼自然是乐意的很,也就不管旁人是什么心思和神情,上前谢恩之后,便跟着苏文氏回房去准备用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苏礼忽然想起之前的事儿,便问苏文氏道:“娘,前几日四姨奶奶打发人来要如意云纹锦,我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让我送了料子过去,结果四姨奶奶说‘老太太果然是连条活路都不肯给我!’今天果然就没了,可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你想想看,若是平常,老太太如果想给她料子,当初立冬日就该给她了,既然没给,那她打发人来要,还故意说那些个激怒你的话,其实是在试探老太太的心意,若是搁在往常,老太太肯定会不乐意的,这回却没有动怒,还真的给了她料子,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因为老太太本就不想放过她,不会给她生路的,所以跟一个要死之人,是没必要生气的。”
“娘,你的意思是,四姨奶奶是觉得自己左右也是个死,便自己了断了?”苏礼惊讶地问。
“嗯,你去的晚没看到,我瞧着是嘴唇乌青,怕是喝了药的。”苏文氏点点头,又嘱咐苏礼道,“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去跟旁人说,连你哥都别说,他的嘴最是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带出去了。”
“嗯,女儿省得。”苏礼应诺着,不再说话。
阖府上下一边忙碌着发丧,一边忙碌着冬至,日子过得倒是飞快,四姨奶奶下葬之后,家里又恢复了平静,大家全都各忙各的,好似根本没有办过丧事一般。
这日下午苏礼午睡还未起身,就见半夏一阵风儿似地跑进来道:“姑娘,城外传信儿回来,说是老爷和三爷已经到城门外了,四爷得着信儿,直接从学里去城外迎去了,太太吩咐人收拾屋子,自己去给老太太报信儿去了。”
苏礼听了信儿也躺不住,虽说知道还得好久才能到家,但还是匆忙起来,换了身儿衣服在房里候着,手里虽拿着本书,可却根本没看进去半个字,半夏瞧着自家姑娘那没心神的模样,扑哧一声笑道:“姑娘过去跟三奶奶做伴儿吧,三奶奶怕是要比姑娘还心里长草呢。”
苏礼一听也对,嫂子那边估计更是盼的心急,便忙起身穿过廊子,朝苏冯氏的屋里过去。挑起帘子进屋,见苏冯氏正歪在榻上听着丫头报账,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炕桌的本子上勾画几笔。
“妹妹来了?你先稍坐,我听过这点儿账就跟你说话。”苏冯氏抬眼见是苏礼,便也不跟她瞎客气,示意让她坐着等会儿。
苏礼见状只好坐在一旁等她把账对完,这才道:“我是白来一趟,还以为嫂子也得跟我似的心里长草呢,谁知你竟是个镇静的!”
“什么长草?”苏冯氏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盏,用盖子抿着茶叶,不解地问。
“爹和哥哥都到城门口了,晚饭前就到家了,嫂嫂却还安安稳稳地在家看账本,可见是近日里历练出来了,竟是如此的沉稳。”苏礼也接过茶道。
谁知苏冯氏一听这话,手一松,滚烫的茶水就撒了一身,茶盏也滚落在地,摔成碎片,但是她浑然不觉地盯着苏礼问:“公爹和相公到京了?”
苏礼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查看,幸好冬天的衣服都厚实,这才没烫着,便招呼丫头上来收拾地下,并给苏冯氏换衣服。
“刚夸嫂嫂是个沉稳的,谁知竟是不知道。看来娘不告诉你就是对了,我就不该来这一趟。”苏礼怕她吃心,忙给苏文氏描补道,“娘必是怕你知道后心里不定,这才没跟你说,我倒是白白来给捅破招你闹心了。”
苏冯氏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见自己太过惊讶,在小姑面前失了身份,有些讪讪地说:“都是我心性不定,这才装不住点儿事情,倒是让婆母惦记,让你看着笑话了。”
“咱俩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了,我刚才在房里看书,举着本论语看了大半晌都没翻页,丫头们瞧着稀奇来问,姑娘这是看什么呢?我说还不就是话本子,没什么好看的,把一屋子的丫头都笑得不行,这才跑过来跟嫂子聊天。”苏礼胡乱扯着跟她闲聊,二人都心神不宁地聊着,天色都阴暗下来,还不见人回来。
苏冯氏不安地说:“这怎么还没把人接回来,可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嫂嫂别自己吓自己,从江南到京城这一路都没出事,哪里有到了家门口还出事的道理。”苏礼虽说嘴上安慰着,但还是招呼丫头道,“锦之,你去外头打听打听,看人进府了没有!”
不多时锦之回来道:“回奶奶和姑娘,老爷跟三爷早就到了,只不过先看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又去看了大老爷,如今正在二老爷府上呢,说等下就回来,不过晚上要去老太太那边用饭,还说让奴婢回来告诉奶奶和姑娘,也各自去换了衣服,等下晚上一道去老太太屋里用饭。”
如此一说,二人才放下心来,苏礼帮着嫂子换好衣服,收拾好头发,自己才回房去换衣服,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院子里下人们请安的声音,苏礼忙一路小跑到正房的厅里,见到苏泓这才放慢了脚步,上前去刚要俯身行礼,就被他一把拉住道:“来,给爹看看,果然是又长高了,人也出落的越来越漂亮。”
苏泓很少说这种亲昵夸赞的话,苏礼一时间被他说的有些扭捏,就听他叹口气又道:“一转眼儿子姑娘的都大了,如今连礼儿都要嫁人……”
“老爷,这是大喜的事情,您瞧您怎么一回来就这样。”苏文氏见他神色似乎有些伤感,也来不及问什么,便忙把话岔开道,“我伺候老爷换衣服,自家人有什么话等晚上回来再说。”
苏泓跟苏文氏进屋后,苏礼才又上前去给大哥苏祐见礼,见他身后跟着个不是丫头打扮的女子,想来该是收的那个通房。见那女子虽说穿得朴素,瞧着也低眉顺目的,可她就是看着心下不喜,暗自埋怨哥哥,连回来探病都非要带着,更何况嫂嫂现在还有孕在身,他也不知道避讳些个。
她这样想着,然后就往外推他道:“半夏,前头领路让爷回房换衣服去。”然后小声道,“嫂子都等得急死了,赶紧回去吧。”
苏祐素来是个老古板,听得妹妹这话脸登时涨红,还没等说话,就见半夏已经来自己眼前道:“三爷,奴婢给您引路,您这边来。”
见他们各自回房,苏礼才问跟在后面的那个女子道:“姨娘没跟着回来吗?怎么没见着人?”
“回姑娘的话,太太说这边房子只收拾了还没安置东西,更没拢火,京城这时节没拢火的屋里没法呆人,便让周姨娘先去六姑娘的屋里换衣服,晚上再搬过来。”那女子表面上瞧着守礼,说话也十分温婉。
苏礼这才想到,爹刚回来,娘自然要把姨娘打发走,免得在跟前碍眼,她不愿有人在底下编排苏文氏的不是,便笑着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之前送来消息的时候,娘忙着去给老太太送信儿,原是嘱咐我拢火的,可我一高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倒是害得周姨娘两处折腾了。”随后又道,“京城天冷不比南边儿,你穿得这样单薄怕是要吃苦头的,跟我回房,我找件衣服给你加上。这位姐姐瞧着眼生,却不知是家里新买来的还是什么?”
“回姑娘的话,妾身是爷路上新收的屋里人,还是不去姑娘房中叨扰,等下去拜过奶奶,再让奶奶给妾身安置住处吧。”那女子垂着头低声说,话里的意思是想先去见过苏冯氏。
苏礼一听这话,心里更是不乐意,原本想着是在江南纳的通房也就罢了,好歹也是嫂子娘家带来的陪嫁,自己也要给嫂子几分面子,谁知竟是半路收进来的。登时便松开拉着她的手,冷冷地说:“虽说这是哥哥家里的私事,但是还没分家,我便做主给挑个屋子吧!嫂子如今有孕在身,家事一概不找她操劳,若是有什么住得不舒服的,吃得用的有短了缺了,丫头下人有不听吩咐的,都直接来跟我说便是,不必去烦劳嫂嫂。”
她说着就吩咐下头道:“把西边儿的偏房收拾出来一间,把东西都抬进去,好生拢上火。”然后又扭头问那女子,“可曾带了丫头婆子?”
“不曾。”那女子的头深深地垂下。
“不曾带着也好,那我便给看着安排了,府里人多,上面还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外头不知根底的人带进来也不好安置。”苏礼说着就吩咐道,“比照周姨娘的安排,丫头和婆子各减一个人,锦之你亲自去挑人,一定要挑懂事能干的,不要那些个牙尖嘴利,见人下菜碟儿的。”
锦之应诺着下去,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地说:“不敢劳烦姑娘这般对待,我也能照顾好自己,而且爷自然也会有安排的。”
苏礼本来瞧着她貌似安分,也不想排挤她,但见她竟抬出苏祐来说话,心里就先觉得她不是个什么好的,不悦道:“一家有一家的规矩,苏家是高门大户,规矩自然更是不少,内院的事情,怎么安置都是女眷说了算,爷们儿从不干涉,如今娘管着阖府上下的事情,嫂嫂还在孕中,这三房院子里的事情,就是我说了算,不必去问过哥哥。还是说,你觉得我安置的不妥?”
“妾身不敢。”那女子见状没有再多说话。
锦之挑了帘子进屋道:“姑娘,人都挑好,屋子也是现成的,过来问问有哪些个行礼是、是要抬进去的。”如今只是那女子自己说是苏祐的屋里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和身份,锦之也不知该叫什么才好,便含糊着给混过去了。
“我的行李都是跟爷的放在一处的,你们不知道抬什么,还是等爷出来再说吧。”那女子刚老实没片刻,又开始说些个不受听的话。
苏礼深吸一口气,压着心里火气朝外头吩咐:“把哥哥的行李全都给我抬进来。”
她在苏家说话向来都是管用的,到了京城之后,渐得老太太器重,三房上下谁也不敢轻视,所以见她吩咐,底下的人自然那不敢怠慢,忙把东西都到正房。
“都放到里间暖阁去。”苏礼看着几口大箱子都在屋里放定,有吩咐人道:“去取几只空箱子拿来。”
然后扭头对那女子道:“既然行李都放在了一处,想来你自己的行李你该认识,也不用你动手,你且坐在暖阁中,哪一件是你的,哪一件是哥哥的,你只需动口,自会有丫头帮你分开。锦之,领着丫头们在这儿好好伺候着,行李分开以后,该抬去哪屋的抬去哪屋,好茶好水招呼着,等下把我的晚饭直接拿过来,若是晚上我回来,听说谁伺候的不好,仔细你们的皮!”
底下的人全都俯身应诺,锦之知道苏礼的意思是让自己看住这个女人,便也忙躬身领命,然后上前说是搀着,其实就是半拉半扯地将那女子让到暖阁内。
苏文氏在屋里,看着丫头伺候苏泓换衣服,不过只隔着一道门帘子,也将外头苏礼的话听了个八九,心下也不甚乐意地说:“老爷,祐儿素来是个守礼的,更何况还有您看着,怎么回京探病,竟然还敢在外头收了个小的回来,更别说媳妇还在孕中,那可是咱家的嫡亲孙子,您怎么也不拘束着他一些。”
“唉,一言难尽,你当是我们愿意带回来的?”苏泓叹气道,“这会儿没功夫说,待我晚上跟你细说,那女人,也不是个什么好的!”苏泓急着换了衣服去母亲那边吃饭,只叹了口气没有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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