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被人呵斥,也不理睬回嘴道歉,众人看着她呆呆的模样,都觉着诧异。宋大娘便皱着眉头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有心无肝的,罢了罢了,你且回去吧,好好儿歇一宿,明天再来上工。”
蓉儿听见这话,也不行礼道谢,便站起身幽魂般走了出去。厨房中的人看着她脚下踉跄着,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后面议论纷纷。
这里蓉儿回了家,连午饭也没吃,便只在炕上蜷腿坐着。外面天色渐渐阴沉,接着便下起了雨,她有几件衣服晒在外面,竟也忘了收。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门外一个稚嫩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李二柱身上挂了几件衣服,擎着一把伞冲进家门,看见她便忍不住惊讶了一下,然后道:“娘,你怎么在家里?今天没去厨房吗?在家里怎么不收衣服?外面雨下得可大呢,幸亏大……平安少爷给了我一把纸伞,娘你看,这纸伞多漂亮,你上次去街上,看见这纸伞还很喜欢,只是买不起,如今……”
“这纸伞,不是平安少爷给的吧?”
蓉儿抬起头,目光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她全部的指望。她被毁容,被嫁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丈夫,在这个家里受尽折磨虐待,却还能苦苦支撑下去的动力,便是眼前她十月怀胎,连命都差点儿没了,才生出来的这个儿子。可是如今,这个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却就要被人夺走,许姨娘说的没错,做主子和做奴才秧子,这样的选择下,谁的眼里还会有什么父母爹娘?就看如今儿子还没有过继过去,便罔顾自己对他的耳提面命,仍然用平安少爷做借口和那女人往来,便可知道日后他会是个什么模样了。
“娘……”李二柱被母亲寒冷如冰的话语和眼神吓住了,忍不住就瑟缩了一下,喃喃道:“是……是平安少爷……”
“你还撒谎?”蓉儿死死盯着儿子的眼,声音如同索命厉鬼:“你老实告诉我,今天你去哪里了?你和平安少爷在一起,上了大奶奶的马车跟着她出门去了,是不是?”
李二柱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起来,不知道母亲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嗫嚅道:“娘……是……是平安少爷说要去……”
不等说完,就听蓉儿猛然大吼一声,竟一下子从炕上跳起,冲过来抓住李二柱,巴掌就雨点般落到他的身上,一边打还一边叫道:“你个兔崽子,你还骗我?这油纸伞分明是清云院里的,你还和我说是平安少爷送的,你素日里说是平安少爷送的那些东西,分明都是那个女人给你的,你还骗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想去攀高枝了。早知今日,我当初差点儿丢了性命生你做什么?便是要生出你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抛弃爹娘去攀高枝吗?”
“娘……我没有……我没有……娘你在说什么?什么抛弃爹娘攀高枝,娘……”
李二柱被母亲一顿狂风暴雨的猛揍吓呆了,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哭叫。只是蓉儿此时已经被愤怒和恐惧烧的连理智都没有了,刚才儿子的谎言更是给了她当头狠狠一棒:这个儿子,果然瞒着她又和夏清语亲近起来。这简直就是往自己的心上狠狠戳了一把刀子。
极度的恐惧失望愤怒刺激的蓉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心里这团火得发泄出去,不然会被活活憋死。她又哭又叫,伸手拽过桌子上的鸡毛掸子便下死手打在李二柱身上,任凭儿子怎么哭叫也置之不理。嘴里犹自念着:“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早知道今日,当日就不该生你出来。我打死你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世道还有我什么活路?索性我就和你一起死了,也好过被那个蛇蝎女人折磨侮辱,好过我眼睁睁看着你将来认贼做母,我打死你……”
李二柱挨了几百下揍,只觉得身上到处都是火辣辣的,他本就瘦弱,身上衣裳又单薄,此时听见母亲一个劲儿喊着要打死自己,任凭自己怎么哭叫她都不理,眼看着这根鸡毛掸子都打断了,她竟然爬起身四处看着,一个劲儿念叨着:“刀呢?刀呢?我和你一起死了,免得便宜了那个恶毒女人……”
这一次李二柱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他拼尽全力爬起身,惊惧看着母亲往后面厨房去,显然是去找菜刀了,于是再也不敢呆在家里,也顾不上外面风急雨大,便呜哇大哭着冲出门去。等蓉儿从厨房里提着烧火棍子出来时,却见儿子早已经跑的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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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六月的天就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哪想到如今都快七月末了,这天气还是这样无常,幸亏马车里备了雨伞,不然咱们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清云院夏清语的卧房中,白蔻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喃喃抱怨着,却听夏清语笑道:“这几日着实闷热了些,我还想着下一场大雨呢,可巧这就来了。”
娇蕊正好在屋里,听见这话便笑道:“奶奶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只这场雨可不单单是这点好处,已经近一个月没下雨了,若是再不下,田里那些本来长得好的庄稼可就要干死了,恰恰是这场雨一下,才叫一个恰到好处呢。等到了八月里,天气也渐渐凉爽,那会儿只要不是连日下雨,今年百姓们的收成就算是有保证了。”
白薇也笑道:“听娇蕊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好像这几年都是风调雨顺的,除了大前年江南那场水灾,还没听说哪里遭了大灾,就是那场水灾,其实也不算什么,这还真是老天照应。”
娇蕊道:“我听人说,这都是因为当今天子圣明,所以连老天爷都帮他,有这样的年景,何愁不能江山万代?”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道:“哎呀好大雨,真是的,走在半路上下起来了。”随着话音,一身湿淋淋如同落汤鸡般的陆云逍走了进来。
白蔻和娇蕊等忙上前帮着陆云逍脱淋湿了的衣裳,又拿毛巾帮他擦头发,白蔻便笑道:“我们刚刚还说幸亏马车里带着伞,才没淋成落汤鸡,不料爷就淋成这么个模样回来了。”
这里夏清语上前看了看,摇头道:“不行,这都淋透了。娇蕊,你去弄些温水,让你们爷洗一洗,白薇,去找套干净的家居衣服出来。”
陆云逍道:“不用忙活了,这会儿雨势正大,我脱了衣裳出去就着雨水洗一洗……”不等说完,被妻子狠狠瞪了一眼,于是世子爷立刻就从善如流了。
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就见夏清语正在桌上写着什么,走过去一看,陆云逍就笑了,摇头道:“你这先生做的还挺过瘾,这叫什么?备课是吧?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何必还要备什么课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夏清语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去去去,别打扰我备课。”
“好,不打扰。”陆云逍哈哈一笑,就要去寻本书来看,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妻子在身后道:“对了,那个……刑部死牢里,如今有没有什么十恶不赦,例如拐卖小孩儿了,变态连环杀人犯之类的死囚啊?”
“干什么?”
陆云逍哭笑不得的问了一句,别的女人听见这种话都吓得打哆嗦,他这妻子可好,一脸坦然的说出来,就跟说今晚吃什么饭似得。
夏清语苦恼道:“嗯,你也知道了,这种西洋医学还是要结合人体实际教学。现在这图画的再怎么逼真,总是不如真的人体啊,更何况我还画不出来更逼真的图。”
“哦,明白了,你是想要这种死囚尸体做解剖对吧?”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因为在江南的时候世子爷已经亲眼见过两次,所以此时完全不觉得惊讶。
“对啊,就是不知道皇上和刑部官员会不会答应。我原本想秘密收两具义庄的无主尸体来的,可那么多学生看,又怕走漏了风声就麻烦了。所以你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
夏清语也是无奈:在古代教解剖学,这听上去就那么刺激,透着一股浓浓的天方夜谭异想天开的味儿。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可是做梦都没想过能够走到这一步。
“成,没问题,这事儿我和皇上说一说。到时皇上肯定会说:哼!这些畜生不如的渣子,活着就没干过好事儿,死后能用他们的尸体为百姓后人做贡献,还算是给他们积德了呢,也许就能从十八层地狱上升一层,到十七层地狱去服刑。”
陆云逍模仿着萧关的声音,倒也是惟妙惟肖,只把夏清语逗得笑弯了腰,正要再说话,忽然就听外面一个惊慌的声音道:“奶奶,柱儿来了,好像是挨了打,披头散发的。”
夏清语和陆云逍闻言都是一惊,连忙抢出门外,就见春儿正带着李二柱进来,原本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这会儿却是头发散乱鼻青脸肿,身上穿着的单薄衣衫也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全是青肿痕迹,这何止是挨了打?分明就是挨了一顿毒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