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匆忙赶来的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三姨早早发现林子航,忙尖着嗓子对他喊:“小航,姥姥怎么样了?”
林子航把手放到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手术室:“三姨,别吵,里面正做着手术呢!”
林母的脸色铁青,身子微微发着颤,在林子瑶的搀扶下走到近前,双眼直直地盯着林子航:“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干了什么?姥姥怎么会变成这样儿的啊?呜呜……”
哪个女儿会受得了母亲突然病倒,被送进医院手术的消息呢?要说这时林母的激动还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三姨的任性就不可理喻了,她愤恨的同时,发现林子航皱着眉头紧紧抱着秦雅芙不放,倒像是怕她受到什么伤害的样子,心中不悦,眼露怨恨的咬着牙说:“你们还真是恩爱呀!我倒是想明白了我妈出事的真相……”
正在伤感的林母听了这话,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两个人,眼里的失望怨憎深及骨髓。
此时的秦雅芙,被悲痛折磨得晕晕乎乎的,一如遇事就知道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只当林子航是避风的港湾,哪里意识到已经被人视为罪魁祸首了呢?
林母不同于三姨那么激进,在姥姥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只是对儿子媳妇的行为不满,却绝对不肯说出来,包括她冰冷的眼神都只是一瞬而过,让人抓不住。
林子瑶同她姥姥的关系跟秦雅芙的情况差不多,应该说更近些,她从小就跟姥姥生活在一起,一直到上初中的时候才回到家里,这时,姥姥也是跟着她一起来到林家的,可以说林子瑶的成长过程中就没有离开过姥姥。
姥姥的身体一向很好,就是这个痴呆症,也是近两年才有的,大家在慢慢适应了她的病情后,虽然多了不少的精力照顾她,但是她没有身体上的疾病让人操心,这也是林子瑶一直很骄傲的。
她甚至设想过等女儿长大些后,就可以和同样童心童趣的姥姥一起玩儿的幸福时光。
可是,现在,看着医院的领导专家穿梭不断,安慰之声不绝于耳,林子瑶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林父赶到后,跟从里面出来的院长说了会儿话,让秘书把秦雅芙和林子航叫了过去。
秦雅芙的心里懵懂恐惧,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之前三姨和婆婆的表现她没有注意到,但这次看院长和公公严肃的眼神,难免让她无望起来。
林子航还算镇定,一只手始终揽着她的肩,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一切有我呢!”
他的心里虽不安,可也清楚今天的事错在自己一方,只希望硬撑着不把秦雅芙牵扯进来才好。
这时的林父才显现出平时领导者的威严,他皱着眉头,开门见山地问道:“姥姥是怎么出的事?”
“我们本来一直在一起的,后来遇到我高中同学,我们就闲聊了几句,再回头,就找不到人了。”林子航不等秦雅芙开口,先一步说出事情经过,防止她难堪。
林父的脸色愈加难看:“就是说,后来姥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也不知道了?”
“不,不是,”秦雅芙不想隐瞒真相,“后来我们分开寻找的时候,是我先发现姥姥的。”
这也是事实,林子航刚刚忙乱中,也一直没有问到这个问题,所以几道目光都集中到了秦雅芙的身上。
秦雅芙虚弱的靠在林子航的身上,把见到姥姥的经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哦!”那个院长点了点头,“难怪老人的脸上会有伤痕。”
秦雅芙这才想起,姥姥脸上的伤也挺骇人的。
院长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子都太坏了,哪有这么欺负老人的?林市长,老太太能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林父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秦雅芙,默不作声。
林子航忍不住问道:“姥姥的发病原因是什么?”
院长看了看林市长,见市长没有什么反应,估计是准许他说话的,于是轻咳一声:“老人都忌讳大悲大喜,情绪上过于激动,难免会引起心脑血管方面的负担,看样子就是这几个孩子引起的事端。”
“那……那……姥姥……”秦雅芙犹豫着,又想知道姥姥的现状,又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个最坏的消息。
院长眼露不忍,却还是无情的摇了摇头:“脑主干血管出血30CC肯定是要命的了,幸好你说的那个瞎子运针,起到点止血的作用,这样才能够勉强支撑到现在,但也就是今明天的事了。”
尽管秦雅芙已经从瞎子那里知道了结果,可是侥幸心理作怪,她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直到现在,听到专业权威的院长无情的把事实摆在眼前,秦雅芙身子一软,彻底瘫倒在林子航的怀里。
等候在不远处的林子瑶,从看见院长跟父亲小声述说病情起,再到林子航和秦雅芙被叫过去,自然想到他们这是为了了解姥姥出事的经过。
刚才看见秦雅芙难过的样子,她也没好意思问具体情况,现在看他们说话的表情也知道肯定是不好了,她正着急呢,被她扶着的母亲已经挣扎着走了过去。
林父看见妻子走过来,忙扶住她,低声告知她一切经过,也是希望她能够在心里有个准备。
林母紧紧咬着嘴唇,一下又一下压抑的抽泣声音,冲击着秦雅芙的耳朵。
她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姥姥出来,她还在家里愉快的玩耍呢;如果自己能够多用些心照顾她,她一定会和自己一起去看那棵她所谓的“与老公一起种下的白玉兰树”……
可是,这世上有如果吗?如果是个什么东西?秦雅芙感觉头痛欲裂,苦不堪言,脑子里乱成一团,越发承受不住婆婆无声的控诉。
她实在是压抑得厉害,忽然用力挣开林子航的手,独自跑了出去。
林子航刚要追出去,正好看见手术室的红灯灭了,大门打开,一张简易的病床被护士推了出来。
林子航只好上前去接姥姥,只来得及回头看了秦雅芙离开的背影一眼,就和众人一起把姥姥推回了病房。
秦雅芙跑出了住院楼,漫无目的的转了一会儿,才发现不知不觉当中走到了当初跟苏晴谈话的地方。
时间过去的不太长,可是季节变化明显,原来遍地的杂草都已枯黄,踩上去悉索之声更添寂寥,再加上风吹落叶,备感凄凉。
秦雅芙默默地坐到那张破败的长椅上,想起上次苏晴咬牙切齿的诅咒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还真是报应不爽,这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自己的好日子就过进了死胡同。
可以想象林母她们会怎么憎恨自己,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前再有对错,都只是小打小闹的伤害,而这一次,却是一条人命的陨没,拿什么可以换回来?可以换得回来吗?
秦雅芙钻起了牛角尖儿,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蜷起腿放到长椅上,把头伏到膝盖处,双手抱住头,嘤嘤哭泣。
想起最近发生的事,还有之前的种种不愉快,越发难过,忽然感到生而为人,烦恼竟会这么多,生,老,病,死,哪一样是能够逃脱得开的呢?
要说感情,算不得不顺利,却也是别别扭扭的,带来无尽的烦恼,怎么就感觉不到如意呢……
乱七八糟的事,像是放电影般在大脑里过一了遍。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当她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天已经开始蒙蒙黑了,周围空寂无声,只余几只蛐蛐孤独的鸣叫着。
冷风吹来,她才感觉到好冷,只是心里更加冰冷,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过了这么久,林子航都没有来找过自己。
她瑟瑟发着抖的站了起来,却发现腿脚僵硬,差点摔倒。
她弯腰扶着长椅慢慢活动着身子,才发觉头沉得厉害,勉为其难的又站了会儿,感觉好受些了,才慢慢踱出来。
当她重新回到住院部时,才想起来不知道姥姥住在那个病房,忙又打听了护士,问明白心脑血管病房的楼层,赶了过去。
刚上楼梯,还没有拐进走廊,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这是三姨的高嗓门,秦雅芙能够分辨得出来。
声音响到一半儿嘎然而止,又有人惊慌失措的催促着:“快,快,快去叫医生!这晕了两个,不是要命么!”
秦雅芙的心木然而彷徨,这个结局早已经清晰明了,所有的伤心失望难过都没能挽救回姥姥的生命,她终还是走了!
秦雅芙靠在墙上不敢再往前去,她没有勇气面对婆婆、三姨,还有林子航的小舅舅,总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这时,医生匆匆跑过来,又急忙抢救林母和三姨,毕竟是市长夫人,自然待遇要好许多,主治医生亲自上阵,人群乱了好一会儿,才算肃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