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未到,大赵仍然全国酷寒。
就在这种冷得人都能呵气成冰的天气里,随着一道圣旨,征西军所属的两百零二名将领和五名随军文职人员,以及四名侍卫,从东京都出发了。
本以为没人相送,毕竟还在闹雪灾,而且也非大军出行,可没想到沿着御河出定军门的路上,不少百姓穿得像颗球一样,包头包脚、不畏严寒、异常勇敢的沿街欢送。这两百来号人怕在骑行中冻伤,都蒙了头脸,连马儿也披挂整齐,和百姓相见时互相都看不清脸,于是那些代表爱慕和祝福的香囊荷包、因为没有鲜花而作为替代的彩绢等物,就劈头盖脸的不分是谁地平均丢了出去。看起来虽然很是搞笑,可在寒风中却似有暖意,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作为正二品衔上将军的萧真,坠在这只小型队伍的最后,与冲在最前面的征西将军程格首尾相顾。他虽然带了四名贴身侍卫,却在行仗上没有享受特权,显示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意思。好在他武学出身,少年时还在军中历练过,此时身着戎装,也是英姿飒飒。
临行之前,他并没有和琉璃道别,本就有逃避和彼此冷静一下的意思,自然不能再去见那无意义的面。他心中像赌着一口气似的,虽暗暗发誓要灭匪,还西北边民以安宁,却也有建一番功业,让琉璃刮目相看的想法。
拼相貌和财力,甚至男人的魅力,他无论如何比不过萧十一。但他想让琉璃明白,他不是那种只会过好日子的窝囊废。萧氏骨子里的野蛮血液令他得:上过战场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而那,正是他要胜过萧十一的地方!他只是忘记,他的情敌也是姓萧的。
眼见就要出城,街边百姓惭少,萧真却突然强烈感到有道视线,盯在他身上。情不自禁地向侧面望去,就见街边有一座简陋的二层茶肆,是专门供才进城的人,或者等着出城的人落脚的。在这样冷的天,二楼的窗子却开着,琉璃和她的丫头青黛、青柠就站在那儿。
萧真怔了怔,下意识的别开目光。下一刻,却又迎了上去。
琉璃穿着温暖的皮裘斗篷,没戴风兜,见他望过来,并没有特别表示,就俏生生站在那儿不动,甚至是漠然的。她那两个丫头却各自拿了东西,学着普通百姓的样子往下丢,砸向最前头程格的方向。
那程格轻佻的打了声忽哨,身子从马上跃起,轻巧的抄手,把两个荷包都接在手里,还挥手比划了一下,随后一起放在怀中,引来阵阵不满的嚷嚷。
之前将士们虽然都收了不少东西,可因为天气太冷了,街边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把自己包得像个蒙面人,看不清模样。现在茶楼里的两个俏丫鬟就不同了,白嫩嫩的脸没有遮挡,一个英姿俏丽,另一个堪称绝色,这两个小美人的祝福被一个人收走,哪怕是他们的头,也立即引起了不满。何况程格是城门官出身,其他人都是换防的边军,有哪个真正服他?不过,又都知道一位真正的皇子龙孙在后头压阵,楼上的小姐很多人见过,正是未来的晋王妃,因此也只能骂两声就算了,没有生乱。
不过,程格往楼上飞媚眼的表现与粗鲁无文的兵痞子毫无二致,一般狗熊见到蜂蜜就是会这么扑上去的。所以,倒不会让人联想到别的。
“他真把两个荷包都收走啊!”茶楼里,青柠看看自己的手,愣然道。
“是你丢给他啊,明显是给黎豆豆祈福的,他当然要替黎豆豆收着。”青黛道,脸色有点发白。她身子不好,本就很怕冷,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而且她力小,若非队伍恰巧从茶楼下面经过,程格又从马上跃起,她的荷包肯定都掉在雪泥里。
大赵的风俗,女子,尤其未嫁女子送出征的将士东西是有保平安之意的。讲究些的,还要在那些荷包和香囊之上绣些代表吉祥的古文字或者祈祷词。
青柠乐得坏兮兮,“昨儿才订亲,今天就会护着程将军说话啦。哎哟哟,快让我瞧瞧,谁的眼睛熬这么红,兔子似的,不是连夜做了身衣裳,一早叫人送过去了?”
“你不也叫人送了亲手做的鞋子稍给黎豆豆!”青黛不像青柠直爽,急着反驳,脸也羞红了,还紧张的回身望望。
其实她不必如此的,整座茶楼都被琉璃包下,里里外外全是漕帮的亲信,没有外人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那当然,这不是身为别人未婚妻的本份吗?再说,程将军到西北,那谁……他也差不多该偷偷归队了吧?”青柠大大咧咧的道,但声音中也是包含着一点隐忧的。她不知道黎豆豆具体是做什么去了,只听小姐的意思,大概深入到鞑靼人的地头儿上,干了一票大的。这样,怎么可能不让人揪心呀!
而琉璃听到“未婚妻的本份”几个字,心下一阵愧疚。正巧,两百多人的队伍行至了最后几个人,琉璃的手从温暖的斗篷中抽出,对着萧真,当头丢下一件东西。
刚才看到琉璃没有反应,萧真心下失望,心就跟破了大洞似的,冷风一阵阵吹进来,凉到了他的骨髓里,于是再也不愿意看到那个身影。可终究不能完全无视,所以当眼角余光看到有东西飞过来,就下意识的抬手接住。
琉璃手上的准头可比青黛青柠强多了,因而那东西近乎真落在萧真手上。低头一看,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荷包。若是做工精致,以萧真对琉璃的了解,还不觉得什么。可那荷包做工粗糙,针脚歪歪扭扭,他的心头立即就是一热。因为知道是琉璃亲手做的,上头还费力的绣了上古的吉文,祝福他平安归来。
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不是吗?
萧真抬头,忽然想再看看那个放在心坎上,后来生生又被扯落的人。可随着队伍向前,眨眼间就错过了那窗口。他立即在马上扭转过身子回望,结果没看到楼上,却看到楼下停着的一辆马车。车门上虽没有徽章、标志或者纹饰,却装饰华丽、贵木厚毡、四匹拉车的高头大马神骏之极,车身宽大到几乎违制的地步……
琉璃来送行,却是萧十一带她来的,两人这是同进退吗?那这荷包是什么意思?他们把他当成什么了?
感动,和那点小小的愉悦,瞬间化为了怒气,两指几乎捏碎了那荷包。有心要随手丢在地上,可那小物件却近乎凝聚了琉璃的心血,他到底没有舍得。握着它,就像握着冰冷的心,他努力想用掌心的温度给捂过来。
而随着萧真的动作,琉璃向窗边走近半步,同样看到了楼下的马车,不禁叹气。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正纳闷,却见队伍中另有人扭过身,还摘下了挡寒的面甲,对着她笑笑。
温宏宣!
琉璃更为吃惊,可因为温宏宣很快又在马上坐正回去,随队伍远走,那张面孔算是一闪而过的,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她不知道的是,混在队伍中的温宏宣对她露过面后,一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里,也有一个样子很丑很丑的荷包,虽然是他捡来的。但,谁说捡来的东西不能是祝福?至少,那也是她亲手做的。能在上战场前看她一眼,挺好,尽管就连这点待遇也是沾了别人的光。
此去西行路远,但愿一切安好吧!
而这边,琉璃目送西行军出了城门,直接下了楼。才走下台阶,就见那辆马车的门在她面前打开。她略犹豫了下,低声吩咐了两个丫头一句,就登上了马车。
温暖热度和好闻的甜香气,瞬间冲进她的肺部,令她的火气陡然下降。随意坐在主座的对面,被软乎乎的舒服感包围着,琉璃轻皱了眉头问,“你何必刺激他?”
“你又何必给他希望?”
“我不是给他希望。只是……不想他带着不快乐的情绪离开,在外头分心。”琉璃叹了口气,“无论他被保护得多好,战场上总是有危险的。他心气儿又那么高,未必会躲在后防。我不过……无论如何,我不愿意他受到伤害。”
“那套丢荷包祈福的鬼话,你信?如果祈祷能有用的话,战场上就不会死人了。”萧十一的声音和话中的意味都很冷,却抬手递给琉璃一盏热茶。
茶汤金黄,还微冒着热气,上面飘浮着剖开的红枣,闻起来即香且甜,看起也很好喝。而且……普通一盏蜜茶,却有些很体贴和温柔的感觉。
琉璃几乎下意识的接过,闷声道,“人就是这样,对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或者对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就会寄希望于奇迹和上天的垂怜。至少,念力是有的。若是我还有功德力,说不定就能到达神力的彼岸。”这是大赵人大多崇信的道教的说法。所以,老天可以欺侮她、折磨她,但萧真无辜,万一能保佑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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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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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烟如、看上去很美⊙、女娲红姗、娅霈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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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