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庭院的水池中漂浮着朵朵莲花,许是因月色太美,白日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此时似不敢同皓月争辉,把淡粉的花瓣收敛起来,似缩进荷叶中一般。
一道孤单的身影在水榭回廊里停住,淡淡的忧愁蔓延开来,身影在月色映衬下,越发显得迷茫,无法取舍。
王芷瑶接到顾天泽书信后,很快想明白王译信为何皱眉不展,满腔愤怒无法发泄。
他是王芷璇的父亲,对王芷璇失望,他可以不管她,不理会她,但他很难做到亲手把王芷璇推到死地去。
哪怕王芷璇是罪有应得的。
“瑶儿?”
听见脚步声,王译信回头,果然见到女儿亭亭玉立的站在水榭外,月色显得王她格外清冷,丝毫没有平常见到的平和,一双眸子泛着比月色还冷的寒意……王译信喉咙发苦,他可以安慰蒋氏,但却糊弄不了瑶儿。
王芷瑶什么都没说,转身欲走。
王译信追上去两步,在这一瞬间,他似回到了前生,眼看着最愧疚,最该心疼的女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再没有呼吸,“瑶儿,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伸出的手臂不敢碰触王芷瑶。
“你的难处我是知道的,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
“只是我也希望您能明白,一旦你罪名落实,我同娘不会为此陪着您。”王芷瑶回头,冷冷的说道:“本来无论是你得意还是贫穷,娘都会同您在一起,一起承担。如果您被朝廷上的政敌击败,或是站错了队,再怎么我也会尽全力孝顺您,陪您东山再起。如果是为了五堂姐……我会离得远远的,并且带走我娘和哥哥。”
“瑶儿……我是……”
“您没错,我也没错。”王芷瑶缓缓的说道:“被她陷害,您心甘情愿,因为她是您的骨血,但我们娘三被她牵连,难道还不能躲远点?五堂姐不是我娘生的,您别指望我为她掏心掏肺,当然您为她掏心掏肺,毁了刚刚兴起的伯爵府我也不拦着您,被无辜杀害的冤魂……我是没脸见的。”
王译信身体一阵,“我并不想帮她隐瞒……更愿毁了一切。”
没人知道王译信有多辛苦才有今日的地位。
不是顾天泽存在,乾元帝不会留给王译信洗清冤枉的机会。
“瑶儿,我会犹豫,但同样我也想维护公平,正义。”王译信眸色坚定了几分,“把他们兄妹养歪了,是我的错,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会教她,但我不能眼看着她逍遥法外,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幕后指使的,我不会姑息。”
王芷瑶道:“您舍得?”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分寸。”
“爹……我不是逼你,逼你亲自把她送到断头台上去。”
王芷瑶明白,骨血亲情永远是无法分割的,王译信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本性浪漫重情,如此也是一个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人。
于蒋氏而言,他不是个好丈夫,但对他的子女,对他宠爱的子女,他是最好,最可靠的父亲。
“只是我不想见您再被人利用,您对她有一份善意,可她心里若是把您当作父亲,会冒充您的名字行事?会毁您名声?不是陛下相信您,明察秋毫,您如今面对得必然是百官弹劾,即便哥哥的岳父大人都不一定站在您这边。为一己私利,毁人性命不算,还谋算旁人十几年的积累,简直比强盗更可恶。”
王芷瑶声音越发的尖锐,“民以食为天,双季稻这份功劳有多大,您一定想得到。”
双季稻——王芷瑶没想到王芷璇竟然弄出了双季稻。
如果是王芷璇自己在田间培育出来的双季稻,王芷瑶只会佩服,而不会破坏她争名。
可偏偏,王芷璇借着先知夺了旁人的劳动成果,这比剽窃诗词还可恶。
诗词只用于陶冶世人的情操,可双季稻却是流放千古,于国于民都有巨大的好处。
付出一辈子辛劳的人,难道不该受人敬仰么?
凭什么便宜什么都不做,谋财害命的恶人?
王译信讶然:“瑶儿,你从哪里听到的双季稻?”
“……三少告诉我的。”
“嗯?”
“莫非不是?”
“……”
王译信目光微凝,“这件事我会处理。”
王芷瑶点点头,“您早点歇息吧。”
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直到穿过月亮门,王芷瑶才感觉好了一点。
回到屋中,王芷瑶又仔细的把顾三少送来书信认真看了一遍,的确有明确提到这桩案子同双季稻有关,只是侥幸逃脱又被王端瀚养为外宅的女子并不知道为何厄运会降临到他们家头上,也不晓得她的父亲整日在农田里忙碌的原因。
左思右想,王芷瑶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噗得一声吹灭蜡烛,“我就是王芷瑶!”
即便她没能继承王芷瑶的感情,可她的身体是王芷瑶的。
就算王译信起疑心,此时也奈何不了她。
*****
“四爷,睡不着?”
“嗯。”
王译信翻来覆去如同烙饼,“吵醒你了?”
蒋氏披着衣服起身,取过温好的茶水递给王译信,“您有心事?从衙门回来,神色就不大妥当,瑶儿用膳后就给顾大人送了书信过去。我晓得四爷喜静,也就没跟过去。”
“玉蝉你说……瑶儿是咱们女儿么?”
“怎么了?她又气到你了?”
“没有,没有。”
王译信连连摇头,握住蒋氏轻轻颤抖的手臂,声音透着安抚的力量,“瑶儿乖巧懂事,聪慧体贴,哪会气我?”
“那您怎么说她不是我们的女儿?”蒋氏面容带出一丝的不悦,“她不是四爷的骨血,还是谁的?瑶儿可从来没离开我们身边,一直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没有瑶儿,我……我同四爷的情分许是早就断了。”
“瑶儿的性情同你我不大一样。”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倒是庆幸瑶儿长大懂事后的性情不像我,其实瑶儿同四爷挺像的。”
“……”
“不像?”
“像。”
“四爷,父女之情是装不出来的,瑶儿若不是真心接纳您,她断然不会同您亲近。她骨子里印着骄傲呢。”
“说得也是,许是我想多了。”
王芷瑶不可能被人冒充。
就算有孤魂野鬼占据王芷瑶的身体,也不会如王芷瑶一般。
看不起王译信时,王芷瑶的轻蔑,以及愤怒,有苦难言不是作假的。
把他当作父亲的百般孝顺,经历过前生后,王译信自然分得出真情还是假意。
王芷瑶直到现在也不像王芷璇会说话,会表现,但王译信却能感觉到她的孝心,如果王芷瑶是伪装欺骗的话,王译信希望能骗自己一辈子,别像王芷璇一样。
*****
“谢安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染指永安侯世子!”
王芷璇嘴角诡异的勾起,掂量着手中的书信,“谢家……满头的小辫子,还想把谢安心嫁去永安侯府?她配吗?”
“妹妹。”
王端瀚身上泛起寒气,“谢家仕途正顺,同永安候世子门当户对,妹妹都是要入四皇子府的人了,你别再折腾了。”
“哥得意思想让我眼看着谢安心嫁给永安候世子?温润如玉的永安侯世子,即便我嫁不了,我也无法眼看着他对旁人专一深情。”
他的专一,只能对自己。
王芷璇可以不要永安侯世子,绝不容许他眼里没自己,尤其是还是上辈子的情敌——谢安心。
利用谢家的隐患,不仅可以让谢安心从名门闺秀跌落成犯官之女,还可以借此打击支持谢家暗中支持的五皇子。
王芷璇怎么会忘记,谢家一直是五皇子的铁杆。
前生五皇子在夺嫡无望时,对四皇子俯首称臣,结成了利益联盟,使得四皇子的势力大增。
一手促成结盟的幕后功臣就是她——王芷璇。
是她发现谢家早些年的罪证,逼的谢家游说五皇子放弃对太子之位的执念。
今生,谢安心敢嘲讽她,无视她,敢窥窃她原本的丈夫人选,她也就不会手下留情。
没有谢家的支持,五皇子也蹦跶不了多久。
今生的四皇子可没前生地位稳固,颇得乾元帝看重,严格说,五皇子成为太子的机会还在四皇子之上。
如此,五皇子怎么可能对四皇子投诚?
还不如借此机会帮四皇子解决一个潜在的对手!
顺便让这门婚事彻底告吹。
“只要我把这些罪证交出去,谢家……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我这也是为五万灾民讨回公道。”
王芷璇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上了许多。
王端瀚晓得劝不住她,便撩开手,“永安侯世子是四皇子的亲表弟,你最好同他远一点,也省得四皇子对你起疑心。”
“哥不明白,有一个对自己情深意重的蓝颜知己,会让四皇子更懂得珍惜,疼惜我。”王芷璇眸光闪了闪,“别人能做到左右逢源,凭什么我不成?我哪点比旁人差?明天,哥就把证据投到都察院去,我听说王四爷同谢家还有些关系,把他拖下水就更好了。”
重生的优势,实在太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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