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北归大军由云霄关北城而出。对于将士们而言,这不是凯旋归乡之旅,而是又踏上了另一个,生死难料的征程。
风光远率麾下的风家军出关相送。
云霄关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这一天也起了一个大早,冒着风雪,出城送行。
风大哥,我走了,上官勇冲风光远抱拳行了一礼。
风光远拍一下上官勇的肩膀,道:卫朝,我们有缘再见,到时候,我请你喝我家乡的烈酒
上官勇点一下头,道:风大哥,你保重。
你也一样,风光远说着话往上官勇的跟前走近了几步,小声道:朝中的事我不大懂,只是想着你要多加小心,我们武人,有些事情真就斗不过他们读书人。卫朝,你千万小心,看好了手里的兵,不要被人利用了。
我知道,上官勇答应风光远道:我会小心的。
风光远说:行,你带兵出发吧,留在我这儿的伤兵,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等伤好了,我送他们回去。
上官勇冲风光远又是一抱拳,翻身上了马,命候在他马前的中军官道:出发。
出发
出发的号令,在卫中响起。
风璃站在风光远的身后,看着上官勇骑着马,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
而风玲跟程氏夫人站在一起,看到护卫在世宗銮驾旁的安元志后,风玲跟安元志喊道:你一定要活着
安元志扭头看向风玲。
风玲站在人群里,掂着脚,冲安元志挥着手,反复喊着那句话:你一定要活着
五年之后,她未嫁,他未亡,那她就等他来娶她。
安元志坐在马上,望着风玲一笑,突然一扬手,扔给了风玲一样物件,说了一句:尽量找个好男人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好人,所以,这样的女孩应该有个更好的人来娶。
风玲接住了安元志扔给她的东西,碧青色的双鱼纹玉佩,沾着雪却仍是温润。
程氏夫人看着把玉佩死死抓在手里的小女儿,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算是什么风玲没有看见母亲此刻看着自己的,复杂的目光,大声问已经从自己身前走过去的安元志。
安元志却没有再回头。
不知道在云霄关前站了多久,雪地上一路往北而去的脚印都被雪掩盖之后,风光远回头看了自己的四女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女儿脸上还挂着眼泪呢。
风璃用手背擦了擦脸,跟风光远说:雪花飞进眼睛了。
风光远也不说破女儿的心思,跟风璃说: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往云霄关里走时,风玲跑到了风璃的身边,把安元志给她的玉佩给风璃看,说:四姐,这是五少爷给我的,这是他给我的信物吗
风璃看一眼小妹手里的这块玉佩,她不懂玉,看不出这玉有多名贵来,只是觉得这双鱼纹的玉佩样子漂亮。
风玲说:我问他这算是什么,可是他可能走远了,所以他没告诉我。
安元志跟风玲说的那个五年之约,风玲也就告诉了自己的这个姐姐。这会儿安元志走了,风玲手里拿着安元志给她的玉佩,又忐忑不安起来,她凭什么抓住这个人的心中原那么多的女孩,安元志回到京城后,还会再想着她吗
风璃在小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说:傻子,你管这算什么呢到时候他安元志不来,我们就拿着这玉佩找上门去,他还敢不认帐不成
去京城吗风玲很茫然地说。
风璃笑骂道:你还真是个傻子,安元志住在京城啊,我们不去京城,去哪里找这小子
风玲笑了起来,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说:四姐,到时候你陪我去京城吗
风璃说:当然,我陪你去,安元志要是不认帐,我一定不放过他
风玲把风璃的膀子一抱,方才还忐忑不安的人,这会儿又心里有十足的底气了,四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风璃在风玲的头上揉了一把,然后回头又往北看上一眼。从内心来说,风璃是羡慕自己的这个傻妹妹的,至少这个妹妹得了自己看上的男人的五年之约,而她呢都没能跟自己看上的男人说上几句话。
上官勇。
风璃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眼眶突然又是一红。
云霄关北去的官道上,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了,白雪皑皑,不见北归之人的身影。
走吧,程氏夫人从后面走上来,一手挽住了一个女儿,往帅府走去。
娘,风玲声音带甜地喊了程氏夫人一声。
程氏夫人却看向了风璃,说:四丫头,有些事得看缘份,喜欢上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再想也没用,忘了吧。
风璃小声道:要是忘不掉呢
那就不要忘了,记在心里,该过的日子我们还是得过,程氏夫人看着四女道:你哥哥现在这样了,我们风家的女儿里,只有你是习武的,以后你得帮着你爹啊。
风玲说:娘,你们在说什么四姐也看上哪个男人了
风璃说:你滚蛋吧。
风玲冲风璃噘了噘嘴,把脸埋程氏夫人的肩膀上去了。
四丫头,程氏夫人说:这世上有很多好男人,你还会再遇上一个的。
风璃点了点头,冲程氏夫人扬起了一个笑脸,说:娘,我没事儿。
程氏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往帅府,也是她们的家走去。对于程氏夫人来说,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一定可以回到过去的样子,她宁愿相信,先走的人只是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总有一天,她与他们还能再相见,只是这时间或许会长一些罢了。
风光远回城之后,就去了南城楼。
南城关外的荒原,这会儿已经是一望无际的雪原了,城外如山的尸体已经全部被掩埋,鲜血也完全浸入了雪下的泥土里,空气中也不再充斥着那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若不是半空中还是盘旋着为数众多的,各种食腐的禽鸟们,南城关外,已经看不到一点曾经有近百万人生死鏖战过的样子了。
雪是个好东西啊,风光远站在战楼上,小声叹了一句。
站在风光远身边的将官们,跟风光远一起看着关外的雪原,雪是个好东西,可以把人们不想看见的东西都遮掩住,把一切弄得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大将军,有将官沉默一会儿,问风光远道:如今雪这么大,卫国侯爷他们能行军吗
让他们等在云霄关,这才是让他们心焦的事,风光远道:云霄关这里是太平了,只是中原怕是要乱了。
众将官又是一阵沉默。
大将军,有一个中军官从城楼下跑上来,跑到了风光远的身后。
风光远扭头看这中军官一眼,说:怎么了
大将军,这个中军官跟风光远禀道:族老们去了帅府,想求见大将军。
风光远:他们找我什么事
中军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风光远从南城赶回了帅府,这个时候云霄关里的族老们已经在帅府门前,等风光远等了好一会儿了。
草民等见过大将军,族老们看见风光远带着人到了帅府门前后,都往地上一跪,给风光远行礼。
风光远忙从马上下来,说:诸位老人家请起吧。
有兵卒跑上前,把这些族老们从雪上扶了起来。
风光远看了看在场的族老们,发现这一次,不光是城中几个大族的族老,还有不少老者,他都不认识。进府吧,风光远跟老人们道: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坐下来说。
族老们跟风光远进了帅府的正厅。
坐,都坐,风光远进了正厅后,就让族老们坐,说:诸位今天怎么一起来找风某了
在坐族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族老颤巍巍地站起来,跟风光远道:大将军,草民们商议了一下,想在关内,关外各建一座忠祠。
风光远一愣,说:忠祠
这个须发皆白,年过八旬的老人家点头道:这一次战死在关外的将士们,多是异乡人,不归故土,日后清明忌日,谁为他们供香祭祀草民们商量过了,我们云霄关人不能忘了这些将士,所以,草民们准备建两座忠祠。
风光远看着在座的这些老人家们,长叹了一声,起身冲这些族老们长辑一礼,道:诸位老人家,我风光远替将士们多谢了。
族老们忙都站起了身来,口中都跟风光远说不敢当。
风光远说:要建忠祠,那我这里
大将军,还是年纪最大的这个族老打断了风光远的话,道:建忠祠的钱,人,都由草民们出,草民们只想跟大将军要一份名册。
风光远说:是战死之人的名册
族老们一起跟风光远点头。
风光远又冲族老们长辑一礼,道一声多谢。
有族老一边回避风光远的礼,一边跟风光远道:风大将军,我们云霄关人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足足用了近两年的时间,云霄关人在关内,关外各建了一座忠祠,祠中供奉着在祈顺世宗朝光启三年,战死在云霄关外的将士们的牌位。
就如同那位族老跟风光远说的话,云霄关人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之后不管世间沧海桑田如何变换,昔日亲眼目睹那场战争的人们都已死去,忠祠里的牌位又增加了多少,云霄关人世世代代祭祀,永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