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君迟疑了一下,虽早知父亲必会问这个问题,也想好如何作答,不过对着自己敬重的父亲撒谎,还是有些心虚,强作镇静道:“他不知道此事。初时女儿认为自家姐妹如此算计乃是家丑,又担心露了风声,父母知道会心中难过,故不曾对任何人说过。”
沈父看了女儿一会,半响,叹道:“果然是女生外向,连你也开始欺瞒起父亲来了。”
沈秋君见父亲如此,不由心中酸楚,急忙解释道:“不是女儿故意要瞒您的,只是不想事情节外生枝罢了……”
话未说完,沈父盯着女儿逼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秋君不敢再欺瞒父亲,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大姐生产那日,我让他去盗的匣子,那时女儿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为免伤心,也没打开看,便让他去毁了,他那时就知道了。前几日,因为太子的举动,女儿才又看了这匣子的书信。”
沈父凝视着沈秋君,不置可否,沈秋君急了,忙又解释道:“我知道父亲一向看不惯六皇子,他在外面的名声也确实不好。故方才欺瞒了父亲,可是女儿与他同床共枕十多年,自认对他还是了解的,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那等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
沈秋君说到这里,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当,便心虚地抬头看向父亲,果见沈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沈秋君心中想了一下,又说道:“女儿也不为他讳言,他确实是个小心眼、行事阴狠的小人,可也是个有自己傲骨的小人,他从来不媚不谗,从不委屈自己来掩饰他的喜恶,说他是小人中的君子都是看低了他,他才是这个世上活得最坦荡纯真的人。女儿信他,信他的为人,信他对女儿的真情。”
沈父看着女儿笃定的眼神,不由叹道:“是啊,一个人是没有办法伪装真性情十几年的,如果他真能做到,我倒真佩服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成功,老天都看不过去了。但他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人选,行事太随性,又小肚鸡肠的,谁敢忤逆他,还不得被大卸八块?将来必会任人唯亲,偏听偏信,这天下到他的手中,还不知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呢,父亲实在不忍心,辛苦打下的江山,却要毁在他的手中。”
沈秋君忙道:“父亲太小看他了,他是小心眼,可也不是逮着人就打击报复的,他的心病不过是容妃罢了,要说冶国,他也不是没有章法,前儿还说呢,轻徭薄赋可得民心,至于其他国事,还有朝中大臣呢。”
沈父见女儿如此维护六皇子,不由好笑又吃味,说道:“总之,天下没有哪个男子可和他相比就是了。”
沈秋君拉着父亲的衣袖,哀求道:“父亲,想必您此时也知道女儿前来的目的,您是如何想的?”
沈父看着女儿,眼神变得幽远起来,半响叹道:“为父还有得选吗?‘牝鸡司晨’,不仅会要了你的性命,更会让整个沈家覆灭的。僧道之言害死人啊!”
沈秋君不由松了口气,连声道:“谢谢父亲!”
沈父却摇头暗叹,女人总是被情爱所迷,却不知人总是在变化的,现在情深将来未必不会转谈。
况且帝王之家最无情,没有尝到权利的滋味儿,尚能平静对待世间一切,等握住天下至尊的权利,人往往会迷失神智,到那时不知六皇子还能如此看重女儿吗?
可是现在他必须选择帮助六皇子,因为那句“牝鸡司晨”,无论是哪个皇子上位,女儿都活不成,而且如果再翻出那些陈年旧事来,只怕整个沈家都会被根除的,他此时只能把赌注下在六皇子身上。
他曾认真琢磨过六皇子性情,知道他还算是个真小人,知道他对感情的看重,就算将来六皇子变了性情,至少还能给他留有一定的余地,让他作些准备,所以他在这次皇权更变中不能被甩出权利中心。
沈秋君得偿所愿,心情轻松下来,可看到那个匣子,止不住又对贤王夫妻生了恨意,因想到如今沈昭英已掌控了北面的局势,而北蛮又向来与贤王亲近,将来必是自己的一大阻力,倒是该想个法子去了才好,最好为自己所用,气死贤王夫妻才好呢。
沈秋君暗在心中筹划一番,却看到父亲正看着自己,知道父亲看出自己的心事,便笑道:“父亲只管放心,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若是将来我得了势,只要大姐安安分分的,我决不会难为她的,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至于大哥,却不好说了,毕竟是关乎站队的问题,自有朝堂来论断。况且如今父亲既然已经选择了女儿,何不把大哥也揽了来,免得将来父子同室操戈,惹人笑话,倒显得我们沈家两面讨巧。”
沈父笑道:“你能这样对待丽儿也属难得,为父虽也气她不顾手足之情,不过你们到底是亲姐妹,得饶人处且饶人。至于你大哥的事情,你放心,自有我呢。好了,你出来也好长时间了,快进去吧,免得一会你母亲担心。”
沈秋君把匣子收好,欠身离去,却没有去沈夫人所在的正院,而一路径直往沈老太太所在的春晖园。
沈秋君知道虽然沈昭英能听父亲的话,但是如果与祖母的话相背时,只怕沈昭英就未必能听从父亲的命令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来见见祖母。
沈老太太听说沈秋君一个人前来,倒有些奇怪,便让人引了她进来。
沈老太太虽年纪老迈头发花白,也有些耳背的,但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等沈秋君一进来,便端坐在那里,说道:“今日安乐王妃大驾光临,倒让我这陋室生辉啊。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还请恕老身失礼不能起身见礼了。”
沈秋君微笑着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我今日来,是有几句要紧的话与祖母说,还请祖母让人退下,这些话可是紧要的很。”
沈老太太狠狠盯着沈秋君,沈秋君只是笑着,神情自若地坐到一边,沈老太太想了一下,摆摆手命人都下去了,说道:“安乐王妃有什么话,还请快说。”
沈秋君笑吟吟地说道:“我只是想问祖母一句话:是一位宠冠后宫六宫无粉黛的皇后尊贵些,还是每月要按着日子与众妃嫔分享皇帝的皇后尊贵些?”
沈老太太哼道:“自然是独宠的更尊贵些。”
沈秋君又道:“那是生了一个嫡子的皇后能带给娘家的利益多些,还是皇上所有的儿子都是皇后所生带给的娘家的利益的多些?”
沈老太太这时才回过味来,凝视着沈秋君问道:“你要说什么,痛快些,不要拐弯抹角的。”
沈秋君便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吧,祖母认为是大姐做皇后更牢稳对家族更有利,还是我的皇后之位更牢稳些?”
沈老太太冷笑道:“牢稳能说明什么,对家族是否更有利,还要看她与家族亲不亲,胳膊肘往外拐的妇人多的是,况且还是个名节有损的妇人,能长久指望吗?”
沈秋君一下子气红了脸,她没想到祖母还在耿耿于怀当年之事。
沈老太太又慢悠悠地说道:“就算是能栓住丈夫的心又如何,也要看那丈夫有没有本事,小老百姓倒是一夫一妻的过日子,看着妻子也是独宠,可她对娘家的作用,有嫁入高门的夫人高吗,况且高门中姬妾众多也是寻常事,也只有那些小家子气的才斤斤计较呢。但凡有些眼光的都知道要疼着那个女儿了,断没有为了一个农人独疼女儿,便要助了他自不量力地去难为那高门的女婿,更是难为了一心向着娘家的女儿。”
沈秋君平复了一下心情,取出锦匣递上前去,冷笑道:“祖母也太小看六殿下了,更是小看了孙女我。看来祖母已经知道我此来的目的了,我那好姐姐真有祖母说的那般好吗,我看不尽然,我这里有件东西,祖母也好好看看,再下决定也不迟。”
沈老太太看着沈秋君,并没有去接锦匣,沈秋君便打开匣子,取出书信,展开了,递给老太太,笑道:“您可要看好了,这可是您最为器重的孙女的亲笔书信呢。”
沈老太太扫了几眼,淡淡说道:“我会好好看的,你先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沈秋君看着沈老太太紧握着书信的手,顺从地起身告辞道:“还请祖母好好保存着,我一会还有用呢。”
沈老太太好容易等沈秋君踱出园子,不由暗自咒骂道:“这个可恶的丽儿,险些坏了大事。”一面又呼喊丫头道:“快去耳房衣柜里寻出那年大小姐送来的锦匣来。”
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丫头们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此时只能凭着猜测一阵的翻箱倒柜,终于寻了出来,呈给了老太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