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院子后面的母鸡咯咯哒地叫起来,钱满霞站起身说,“老麻下蛋了。”然后疯跑去后院把蛋捡回来交给吴氏。
吴氏笑着接过鸡蛋对程月说,“咱家的鸡蛋都不卖,留着给月儿补身子,明年就能生个胖小子。”
程月狗腿地说,“也给爹补身子。”
钱三贵听了抬起头无声地笑了笑。钱满霞自从生下来就很少看见爹爹笑,见状便对程月说,“嫂子,你好会说话哦,都把爹爹逗笑了。”
吴氏笑道,“你嫂子有孝心,嘴也甜,以后学着点,好话谁都爱听。”
程月舔了舔嘴唇,深有同感地说,“是呐,江哥哥也说月儿的嘴甜。”
吴氏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句“傻丫头”,就去厨房放鸡蛋。
等吴氏放好鸡蛋回来,却见程月正拿着小衣裳在缝,姿势优美,神情专注,关键是针脚密实均匀,一看就是熟手。吴氏一阵惊喜,没想到什么活计都做不好的儿媳妇针线活却做得不错。以后,她总算能够帮自己分担一些活计了。
几人正开心着,听见院门响了起来,程月本能地起身往小屋跑去。
“哎哟,慢些。”吴氏低声说道。
见程氏进了小屋,钱满霞才去开了门,钱二贵媳妇唐氏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唐氏是极难出现在他们家的,见她突然来了,几人还挺纳闷。
唐氏坐在小凳子上,掀开盖着篮子的粗布说,“听说满江媳妇有了身子,特地送十个鸡蛋来给她补补。”
其实,钱二贵早就让她买二十个鸡蛋送去三房,她一直拖着。今天实在躲不过了,当着钱二贵的面数了二十文钱说去买二十个鸡蛋,结果只拿十文买了十个鸡蛋。
唐氏跟吴氏前后脚进的钱家门,最看不惯吴氏的作派。再是秀才闺女也是乡下长大的,天天柔柔弱弱装斯文,仗着男人会挣钱,仗着比自己早生了儿子,不下地干农活,惯会讨好卖乖。最气人的是,公婆还就偏心她。后来男人出了事,儿子又走了,她家的地还要靠着公爹和兄弟们帮着做。什么东西!
“二嫂也不宽裕,咋还给我们送蛋呢。”吴氏说道,她知道二房的蛋可没那么好吃。
唐氏笑道,“我不像别人嘴儿甜,又不会装柔弱,家里的日子自然就没有别的房头好过。我们当家的老实,忙乎完了自家的地,还要忙乎别人家的地,他那么累还不是几天吃不上一个蛋。满河小,正在长身子,也只是三五天才能吃上一个蛋。可我当家的说了,我们家再是不好过,也得买十个鸡蛋来给满江媳妇补身子。”
钱三贵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活计回了房。吴氏气得红了脸,干笑着把篮子推回去,“二嫂把鸡蛋拿回去给二伯和满河补身子,我们家还有。”
钱满霞怕唐氏真的把鸡蛋又拎回去,赶紧去房檐下拿了个钱三贵才编好的草编篮子,把那十个鸡蛋装进了草篮子里。装完了还说,“谢谢二伯娘。等以后满河哥哥的媳妇怀了娃子,我娘送二十个鸡蛋给她吃。”
唐氏还真想着若是吴氏不要,自己就再拎回去。但看到钱满霞把鸡蛋拿出来了,气得没理她。对吴氏说道,“都拿来了咋还能拿回去?让我们当家的知道了,又要说我不念兄弟情份。”
说着,唐氏的眼睛向左厢房瞄了两眼说道,“满江媳妇那个小身板还能怀孕,哎哟,还真是想不到。丑啊、傻啊咱先不说,她太瘦了,那小身子生孩子可要遭老罪了。三年前老冯家的二媳妇,不就是身子太弱生孩子死的吗?还一尸两命。”
吴氏实在忍不住了,抬高嗓门道,“二嫂说的是什么话?我儿媳妇身子骨可好得很,也会顺顺利利生个胖小子。”
唐氏“哼”了声,心道鬼才信。又说,“满江媳妇傻了巴叽的,万一以后生个孩子像她一样傻可咋办?”
钱满霞气着了,冲口而出,“我嫂子才不傻呐,只有傻子才会说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傻。”
唐氏不高兴了,“真是没家教,哪儿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娃子?她本来就是傻子,还不兴人说啊。”
吴氏道,“我闺女可是有家教。要想晚辈把自己当长辈敬着,她也得有个长辈样才行啊。好了,我还忙,就不留二嫂了。”
吴氏站起身,拉起钱满霞就向房里走去。钱满霞走的时候还没忘记把装鸡蛋的草篮子拎着。
瞬间院子里就只剩下唐氏一个人,觉得很没面子了。骂道,“什么人呀,老娘是来送礼的,又不是来受气的。”她拎着篮子起身,气冲冲地出了院门。
躲在墙角的钱亦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人还真是个少见的极品,说话太不中听了。
吴氏见唐氏走了,对钱满霞说,“你这娃子,她家的鸡蛋有什么要头。”
钱满霞道,“凭啥不要?十个鸡蛋,还能让爹和嫂子吃好几天呐。再说,就是不要,二伯娘回去也会对二伯说送了咱家鸡蛋,然后自己偷偷在家煮了吃,咱家还白乘了个情。”
吴氏笑着瞪了她一眼。
钱亦绣看着可爱的小姑姑,给了她一个飞吻。好孩子,等姐姐穿越过去了,定会好好对你。
天惭惭冷了,门前的花儿也谢了。
程月无事就会在门口徘徊,隔着门缝盼望着门外的花儿再开。盼望中,她又丰腴了些,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只是肚子的长势明显没有村里其他的孕妇好。
一入冬,钱三贵又躺在床上动不了。唯一的壮劳力走了,又多了张嘴,家里的那几个钱一点都不经花。除了买些便宜的草药给他吃,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参片。
吴氏便想再卖一亩地。
钱三贵不许她卖。这个家已经不堪重负,他帮不上多大忙,也不能再当拖累了。他说,“地是咱们家过下去的倚仗,尽量不要卖。等以后孙子出生了,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卖地的话。为我这样的废人卖地,不值当。”
吴氏落泪道,“只要人在,以后再买回来就是了。再说,过几年满江回来,日子也就好过了。”
钱三贵叹道,“买回来?谈何容易。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满江身上,若是仗打十年,满江十年就回不来。听我的,让儿媳平平安安生下孙子,把孙子健健康康养大成人,孙子才是咱们家的希望。我这样的废人,能活就活,不能活于你们还是好事。”
吴氏眼泪流得更凶了,看着孱弱的丈夫,不吃补药,这副破败的身子能活几天?但丈夫说得对,必须先顾孙子。
生活就是那么无奈,总要在自己最不舍的人中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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