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下人们都退了,叶琳琅却并不曾睡下,因为叶家的事她已经许久没睡好了。她是绝不信自己的父亲会做下通敌、贪墨这些事的。连叶鼎盛出来指证她的父亲都让她觉得难以置信,在她记忆里他们兄弟感情是那么好。她还总想起,叶鼎盛总是和蔼可亲的对她微笑。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还总给她糖吃。如今真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琳琅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是不宜操劳过度、忧思过重的。偏巧又遇上这些事,东方成治是个傻的,就像个孩子般,一点也帮她分担不了。这样熬法只让她看着清瘦许多,脸上除了焦虑没有半点神采。
叶家出事之后,叶琳琅就开始为娘家奔走,曾经跟叶家相好的大臣府邸她都去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愿意在皇帝面前进言,更多的是闭门羹,北王那儿她自然也去了。昨日里,她还得到消息说皇帝有意放叶家一马。仅仅过了一夜,皇帝却下了圣旨要斩了自己的族人。
行刑要在三天之后,叶琳琅想,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放弃。皇帝她是见不到的,却找到了路子去太皇太后江氏那里。她原本以为江氏或许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到真见了面的时候,幻想才被现实彻底击碎了。
江氏缠绵病榻已久,已是个半死之人,是再也帮不了她了。听说福顺已经告老还乡了,江氏宫里的宫人都是些生面孔。江氏拉着她的手一直在说一些奇怪的话,像什么她回来了,她不会让哀家活着的……情形就跟疯癫了似的。
宫人们见江氏开始胡言乱语,欲将叶琳琅赶出去。可江氏死死拽着叶琳琅的手不让她走,宫人们就这样当着叶琳琅的面强行给江氏灌了碗药。
喝过药之后,江氏躺在榻上,眼睛半睁着看着叶琳琅,从眼角流出些泪来。她轻声唤着叶琳琅道,“琳琅呀,哀家是活不了了。你们也赶快逃吧……”
叶琳琅看见江氏的眼睛闭上了,原本拉着她的手也松开了,还以为她真的死了,赶忙去试她的鼻息,感受到还有气在进出,她才松了口气。
宫人说江氏已经睡着了,就将叶琳琅请了出去。叶琳琅觉得皇城里的气氛过于诡异,也不敢多留赶紧回了府。
直待到夜深,下人们都退了,东方成治也睡着了,她才敢将江氏偷偷塞在她手里的东西拿在灯下看看。这一看不要紧,真真是要吓掉她的魂了。
这块脏的发黄了的白绢竟是江氏给西王的血书。她才看了个开头,见着吾儿文达几个字,就听见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骚动。她下意识的将白绢收在了袖中,然后聚精会神的听了听,外面很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叶琳琅想着外面闹耗子呢,才舒了一口气就听见外面传来夜猫子的叫声。
“咕咕…咕咕…咕咕”不多不少,整三声。
叶琳琅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那一瞬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她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开了门就跑到外面。无月的夜晚漆黑一片,她环视了四周什么也没看见,只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恶婆娘,你怎么不睡觉?”是东方成治在喊她。
叶琳琅抹了抹眼角,回道,“噢,屋里闷热,我出来凉快下。”
“太闷了吗?明儿再让人多放点冰到房中。”东方成治天真的笑着,跑过去将叶琳琅拉到了房中。进门之前叶琳琅又向黑暗中看了两眼,依旧是什么也没看见。
天气这样炎热,叶琳琅的手却一片冰凉,身子一直还在微微颤抖。东方成治关了门,一直把叶琳琅拉到榻上,让她乖乖躺下,又给她盖好薄被,然后自己躺在旁边挲着叶琳琅冰凉的双手。
叶琳琅没作声,默默地由着他摆弄。她就这样看着东方成治,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她不知道上天到底垂怜不垂怜她,因为嫁了个傻子她保住了性命,可这个傻子不能帮自己救至亲,让她一点儿都指望不上。就在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能有个坚实的臂膀让她依靠。
东方成治忽闪着明亮而又天真的眼睛问她道,“恶婆娘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叶琳琅抽回手,将身子侧向另一边,裹了裹被子,回了句,“无妨,睡吧。”
东方成治的手就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让叶琳琅有了些安全感。她又疲倦又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白绢已经被东方成治取走了。
待了一会儿,东方成治见叶琳琅完全睡熟了,便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衣,在灯下将白绢展开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只觉得冷汗涔涔。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道,自己这个傻子看来是装到头了。
如今他看了白绢,多一刻也不敢让叶琳琅留在皇都。然而皇帝派了人把西王府看了起来,整个西王府等于是被圈禁了。此时的西王府是进的来出不去的,此时要逃谈何容易。
怎么办呢?找人商量吧。他潦草的穿好衣服,急召了府兵统领和王府总管贺禛在书阁商议。这两位都是西王十分信任的,专门留在东方成治身边的照顾他的,东方成治对他们自然也是绝对的信任。
外面让府兵看好了,关了书阁的门,三个人就在里面商量开了。
东方成治先将白绢递给贺禛看了,问道,“贺伯伯,当年的事你都知道吗?”
贺禛看过之后,惊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回道,“知道是知道,可这里面写的倒是太蹊跷了。”
东方成治问他,“那您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贺禛凝思了下,问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东方成治回道,“具体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不过琳琅日间曾去太皇太后那儿,应该是她给的。不过,都说她得了疯病,整日里胡言乱语的,就算是她给的又可信吗?”
贺禛说,“这要真是由她所书,倒未必不是真的。”
东方成治神情一紧,问道,“何解?”
贺禛回道,“单凭宫里那位神秘的太妃已经能够可见一斑了。”
贺禛跟东方成治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聂崇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游移。他听不明白贺禛跟东方成治在说什么,想看看白绢上写的什么,被贺禛瞅了一眼。
聂崇扯出个笑脸对贺禛说道,“也给我看看。”
“你能看懂吗?”贺禛完全无视了聂崇,一扭头把白绢又递给了东方成治,对他说道,“小王爷千万收好。”
聂崇手把这腰间的佩刀,翻了个白眼。东方成治收好白绢,又问聂禛道,“那如今该怎么办?”
聂禛回道,“皇都不能再留,必须马上离开。”
东方成治拧着眉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找了你们商量怎么才能出去。”
聂崇很豪迈的道,“还商量什么,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贺禛全当没听见,对东方成治说道,“王爷早就将路铺好了,只是现在时机不好,怕要冒些风险。”
就在这时,自外面檐上翻下了个黑影。卫兵大喝一声,“什么人!”紧接着就将黑影团团围了起来。
聂崇唰的一下拔出了刀,道了声,“保护小王爷!”率先开了房门,从房中冲了出去。
贺禛跟东方成治也到了外面,在卫兵的重重包围之中见一身形瘦高的青衣男子。那厢聂崇正热血澎湃在喊呢,“擅闯王府,杀无赦……”
东方成治喝了声,“慢着!”
虽然胡子拉碴的十分沧桑,但东方成治已经认出这个人就是叶肃。**过年这段时间比较忙,年初六后正常更新,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