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妤,恭喜你。”
拨开人群,竟是茗月从后面闪出身来,欢喜地揽住了花子妤的手臂:“真么想到你也能参加比试,咱们都好生羡慕呢。”
其余的师兄弟师姐妹都冷眼瞧着茗月上前道贺,没有什么兴趣凑上前去捧花子妤。毕竟不知道她是耍了什么手段或者撞了什么大运,总之嫉妒和羡慕的心思是有的,要让这些戏伶们服气,却又是另外一会儿事儿了。
大家看着没什么意思,也就三三两两携手散了,免得多待上一刻,多受刺激。
被其余人等这样眼神扫过,子妤面对着笑意诚诚的茗月,心中愈发觉得难得。不过眼前的茗月让子妤看在眼里却觉着心里头有些酸酸的,因为她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本该青葱绚烂的大好岁月,却犹如一朵被霜打了的花朵,花瓣儿上斑斑驳驳,留下了点点残痕。
儿时满月似的脸庞和晶莹的黑眸早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寡黄的面色和略显沉重的眼神。不为其它,只因茗月妈在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的豆腐铺子没了人照看,茗月只好求了班主准许她回家住,好一边照看母亲,一边将豆腐铺子的生意维持下去。
就这样,每日天没亮茗月就要起床,先把头天发好的豆子磨制成豆腐,等天亮了就摆到街面上卖,好歹也能维持这些日子母亲看诊和抓药的费用。等做完这些,匆匆就着热水咽下两个冷饼,之后还得帮母亲梳洗换衣擦拭身子,喂她吃了早膳又熬药给她喝下,忙到差不多辰时末刻,才能赶回花家班上戏课。还好一年前茗月就上满了五年的戏课,一上午都能在家多陪陪母亲,下午才赶回戏班,开始练功吊嗓。
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茗月也咬着牙通了两次考评成为了六等弟子。
但上不了五等就没法子去前院上戏,月例不会多,也没赏钱可拿。所以她一门心思想要通过下次的考评,若能成为五等以上的弟子,那每个月至少有一二两银子的结余,加上倒霉捕头每个月送来的二两银子,就能把铺子结业,勉强维持给母亲看病抓药和日常生活。
虽然日子艰辛清苦,好在平日里有花家姐弟帮忙,再苦再难,铺子里的事情也逐渐归于正轨。另外,唐虞也时常主动抽空过去替茗月妈诊脉开方,只需抓药,节约了不少的时间和银钱。
值得一提的是,原先来寻茗月妈晦气的那个捕头知道她病重,除了每月过来送银子,竟也时常过来探望一番。时不时留下些米面蔬菜,甚至还有鲜肉和活鸡,说是让茗月弄给她母亲补身子。虽然觉着此人不太可能转性,但见他神态自若,面对茗月妈也是一副真诚,几次推诿之后,茗月也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差不多的年纪,戏班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养的水灵灵,清透透,且不说个个美若天仙,但肤色红润,体态婀娜却也不难。本该也是如此,可若不是茗月母亲突然卧病在床,按照她的资质和悟性,也早该熬上五等以上弟子的位置了。而且原本二八年华的一个如花少女,站在一堆儿花样少女中间,显得沧桑老态了不少。
子妤估计,再这样下去她扮相不好看了,就算当上五等以上的戏伶,在前台上戏恐怕也得不了多少的打赏。
但这样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子妤想劝,却有看得清楚明白。茗月连照顾她母亲都忙不过来,哪里能多花心思在自己的长相面皮上呢。身为女儿,若是连母亲都不管了,就算再怎么貌美如花也是多余。而且,子妤还有些羡慕茗月,至少,有个母亲能让自己去担心,去牵挂,总比她和弟弟这样的孤儿,身边连一个可以去让自己挂心担忧的人也没有。
拢了拢耳旁散落的发丝,从子妤的表情中茗月也看出了对方的一丝怜悯,故意憨然一笑,笑容透着股子坚毅,眼中也有着掩不住的羡慕:“先前听杏儿她们提及,我还不信呢,过来一看,果然有你的名字,真好。”
抿唇,子妤反过来拉住茗月的手,顺口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你能一步步熬上去,至少有个希望在哪儿摆着。即便现在还不到时候,总有个盼头。这次机会,我求了好久,总算班主松口答应了,也算是给我留个想头。”
茗月听了也有些替子妤不值:“话虽如此,可你的努力咱们都看在眼里,每日练功学戏可没有落下过。但戏班规矩并没有说死不能让师姐们的婢女参加演出,所以班主也是觉着委屈你了吧,才点头答应让你试试。既然有了这机会,可要好生抓住,免得将来后悔。”
被茗月反过来安慰自己,子妤有些不好意思,含笑点点头,见她脸色又蜡黄了不少,担心地问:“这些日子忙这照顾阿满姐,我也没机会去看望伯母。铺子上还好吧?”
“还好。”茗月眼神一黯,仿佛不愿多提,但嘴唇濡了濡,终于还是开口道:“其实我想劝母亲嫁给捕头大叔。”
“什么?”子妤吃惊地和阿满对望一眼,两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阿满更是张口就问:“那捕头可不是个好人,茗月,你自个儿照顾母亲苦是苦了些,可总有熬出头的一天。上次子妤不是说了吗,唐师父说只要你母亲好生再将养半年就能痊愈了,到时候虽然不能做重活儿,但好歹可以继续结了铺子的豆腐生意,该做些手工活儿挣钱糊口。到时候你也是五等以上的戏伶了,打赏月例足够你们母女俩花,可千万别现在气馁想不开,把你母亲往火坑里推呀。”
见子妤和阿满都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茗月摇摇头,才细细道出这些日子以来那捕头的情况。
听完茗月的解释,子妤点点头:“若此人是真心待你母亲,连她病重也不嫌弃,倒有两分真心,可以考虑考虑。”
“不如这样,等会儿我陪你回去一趟。”阿满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我亲自帮你问问你母亲的意思,确定她不反对,再问问捕头的意思。若两人都愿意,那这事儿说不定能成。有喜事儿,还能祛袪这些年来的病气。有个人日日夜夜在身边守着,你母亲的病也会好的快些呢。”
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茗月眼中有些湿润,有了子妤和阿满姐的帮忙,自己肩上的负担也松了不少,感激地冲她们两人一笑:“虽不知成不成,但这厢我先谢过二位姐妹了。”
不等茗月话说完,阿满上前一步扶了她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排铜钱,约莫有十来个,一把塞到她手里:“还有,别总是顾着你娘吃的好,我看你越来越瘦,比我这个卧病在床一个月的人脸色还要差。别等你母亲嫁出去了,自己却成了黄脸婆没人要。这些钱你拿去买几个鸡蛋,交给厨房每日给你蒸一个在饭里,吃上一段时间保准气色就好了。”
又是羞赧又是感动,茗月咬着唇,把铜钱塞回了阿满手中:“因为我娘的病,你们都挨着操了不少的心。这钱是万万不能收下的,不然我连觉都没法睡了,心中会愧疚的。”
阿满也是个爽利的,见茗月不收,立马把钱揣回去,干脆地笑道:“不交给你也行,回头我亲自送到厨房给婆子,嘱咐她们每日给你加些菜。好好的姑娘,别人都操心面皮子怎么养着,身段怎么练着,你却要操心把持一个家,不补补怎么行。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闲了过来帮沁园拿些衣服过去浆洗,就算是抵了。这样可好?”
茗月知道阿满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整个沁园能有多少衣服浆洗,不过是说说罢了,若自己再推辞那就是作态,只好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道:“那就多谢阿满姐了。”
子妤握住她的手,报以柔柔一笑:“茗月,和我们不用说谢。戏班里都是师姐妹,咱们在一起长大,也赶上亲姐妹的感情了。阿满姐也是,她看着咱们长大的,你就坦然接受她的心意便好。”
“看见了吧。”阿满故意耸耸鼻,斜眼睨了子妤一下:“像这丫头学学,平日里怎么占我便宜都心安理得的很呢。”
“阿满姐!”子妤不依了,过去拉着阿满的衣袖撒娇道:“您对我最好了,我可是记在心里的。”
看着子妤和阿满这样逗趣,茗月终于展颜,捂嘴“咯咯”笑了起来:“子妤,你这么大了还撒娇,怪不得阿满姐在我面前数落你呢。”
茗月脸上有了笑容,仿佛也恢复了些属于花样少女的神采,看的子妤和阿满对视一笑,心中均安慰了不少。
接下来,三人又一起说了会儿话,子妤说要去谢过唐师父帮忙,各自告别也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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