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我也不信
轰的一声,星辰毁灭!世界末日!周狄轻轻的抬手,却只见无数人被一股巨力压的血肉崩碎,魂飞魄散。就连一些大人物都是不自觉的发出惊恐的尖叫,如一个少女面对一个壮汉一样,所谓的高手尊严和骨气在此时被丢的一干二净!无论是什么,都是无法摆脱这种力量,越是反抗,反弹的越是厉害,不到死亡绝不停止!
周靖寒冷冷一笑,抬头望着那破碎的虚空,一个个大洞无数离子游动,域外的眼神投射过来,深邃而神秘。他淡淡的挥手,杀神诀的杀气就是笼罩了自己,如穿上了黑色的狰狞甲胄,五色帝皇之物,朱笔,华盖,奏折,玉玺,龙座依次飞出,白轩靠着这五件宝物纵横天下,却不知道周靖寒凝练的更为强大!
朱笔笔杆呈紫赫色,带着螺旋形的金色纹络,似乎是一条金龙,在笔杆顶端张牙舞爪,笔毫呈朱色,带着淡淡的锋芒和锐气,好像可以切开一切,无时无刻都是彰显着一种冷硬。华盖乃是上古人皇世代相传的,五色华光不断闪现,似乎阻隔了一切,乃至是时间,垂条千万,气息如丝,长穗轻舞,纹络上一头头上古异兽同时睁开眼,刺目的凶光将天空都是打出了一个窟窿!
奏折玉玺龙座也是各有千秋。可是此次周靖寒淡淡一笑,就是凌空控制了那根朱笔,只见那朱笔好像活了过来,一个个笔毫轻轻颤动,如沐在风中。一股冷硬,锐利之气散发出来,一个个文字出现,又是引起了神鬼哭嚎,无数隐没了不知多久的鬼神好像被惊醒,口中呼着淡淡血气,可是一旦接触到那文字,却是如老鼠见到了猫,无数个元年的苦修功亏一篑!
“哼!”周靖寒重重的一哼,笔锋一转,如走龙蛇,一个大大的镇字横亘在半空,然后如一万万座大山,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压下,不能阻挡,阻挡即死!周狄和周靖寒默契的可怕,将所有人囊括入其中,只要稍有不服从,就是当场灭杀,连神魂也是碾碎成渣子!
“叔叔,你这是在为自己的皇帝之路清扫一些垃圾么?你的皇帝梦,也该醒醒了!”周靖寒沉喝,手托玉玺,如上古的真神,眉心图腾闪现,帝皇金瞳如浩浩烈日!刺目不可逼视。
醒醒?周狄冷冷的注视着那个年轻的皇帝,忽然又是猛地一挥手,无穷钢铁飞来,无尽兵器飞舞盘旋,然后被他生生的揉捏成了一只钢铁的大手!只听周狄一声冷笑,那只沉重的连天际也是支撑不住的大手随着一丁点的冷光复活,骑兵冲锋的响亮,重剑甲士豪情,射手射落星辰的快意,他如指挥千军万马,随意的点拨,就是让大手分解成数不尽的兵马,周狄如站立在朔朔风雪之中,寂寥冷酷!
“靖寒,我说过,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是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上来的,甚至不知道周明德,周子桥,周沧澜我们是如何走过来的!你是天生的帝王,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注定要君临四方,镇压天下!”周狄淡淡的说着,背负双手,那双金黄的眸子中那最后的一丝怨恨慢慢隐没“可是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人的命运是注定的,周明德他们都是信了,所以他们永远比不过我!那个小子说的对,我做的,本就是逆天改命的买卖,又需要什么气运?!如果你真是上天注定的陛下,我就捅破了这天!”
轰隆!!无数游龙般的雷霆出现在半空,死死的围住了周狄。老天似乎真的震怒了,无尽雷电凝聚成了一个个骑士,纵马冲来,又有雷霆铸成的刀枪剑戟,狰狞的侍立,带着股杀伐天下的恐怖气息!好像有什么觉醒了过来,一颗巨大的眼球睁开,在遥远的星空之外,将自己的目光远远投射过来。
天罚!
周靖寒第一个有种震惊的感觉,他可以想象的到,自己的脸色在那雷霆海洋中已经是苍白了许多。周狄太平静了,就好像在说一个故事,一个事实。
但是,那似乎的确是事实!周靖寒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一口怒气也是消散了不少,他静静的凝思,脑海中掠过无数场景,就好像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细节回忆过来,他微微皱眉,最终有些颓然,因为周狄的话,都是真的…….
或许,每一个人都缺少了一种敢于捅破天的气势,就连自己也是。
苏墨痕一直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站着,如没有生命的石头。可他手中依然紧紧的握着刺刀,似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影响到他那坚硬的手。周狄目光中划过一丝赞许,他面对他和那把刺刀,胸膛顶着寒光闪闪的刀尖“你呢?你是不是也是不信?”
苏墨痕沉默的冷眼看着他,似乎在听一个可笑得笑话“你何必问我?”
那股子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语气,带着淡淡的不满和肯定,还有延伸出来的棱角,让周狄淡淡一笑,他竟是有些看好这个年轻人,因为这个孱弱的时代却又混账的时代,这样的人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要么一飞冲天而起。
“我很不理解你们这种所谓宿命,这个该死的世界无论是哪里都是充满了不公平,这个世界没有宿命,也没有道理。就如游荡的离子微末,无法捕捉。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有命,但是我却可以捅破了它。我这个人,向来不信命的。”苏墨痕嘲讽的轻笑。
周狄平静的听他说着,听得无比的认真,他是认同一字之师的人,更何况说的是一句话。他的脸庞渐渐严肃,正色说道“我以为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无可救药了,但是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家伙。我周狄这样的人,能入我法眼的只有五个,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个。”他挥了挥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轻笑说道“这气运的晶石,我就是不要了。送他就好,那日我送学子礼物,似乎他也没动,这次就当是补上了。”周狄这个家伙当真是善变,刚才还是一脸狂热,可是随即这副淡然的样子却也不是装出来的。
这是个能听进去话的人,可是不是能纳谏的人就能当皇帝。最起码,周狄这个人,苏墨痕隐隐觉得他坐不了那个位子。
“摩月,拿着吧。”苏墨痕开朗的一笑。那枚气运晶石终于落在了林摩月的手中,只是这个年轻人却也是出奇的沉默。看着他那副模样,唐玉臣有些苦笑“这都是怎么了,气运晶石每次一出,往往都是一场腥风血雨,多少惊艳绝伦的人物为此陨落,乃至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却是你们弃之如履,当真是……..”他轻轻一叹,抱着自己那把富贵白玉剑,抚摸着上面那淡淡的暗淡。
林摩月微微一笑,将那枚深红色的晶石递了过来“分给你一些吧。这枚晶石,我已经想好如何处置了,待我日后找到失落的社稷坛众民殿,就置于其上,化作甘露泽庇四方。”
这个条件,倒是让周狄和周靖寒都是能接受,苏墨痕淡淡一笑,那把刺刀终于缓缓收了回去。但就在这时,忽然天际一声轰响,好像天空如被翻卷了过来,朵朵白云凝聚千万斤的雨水被蒸发干净,一条条紫电飞驰割裂天空,露出黑色神秘的虚空。一个张狂的笑声响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这样做实在是太浪费了!不如就是给我们万宗盟,也就当是接个善缘了!”
他明说是给,却是强行要擒来。只见重重白云结为一只大手,呼啸的朝着林摩月而来,内里无尽狂风,如绞碎一切的刀光,丝丝外泄,就是一道道盘旋的飓风!这人当真是肆无忌惮,视周家一大一小两名天骄为无物!
周靖寒冷冷一笑,周狄则是稍稍抬头,眸子望向了苍天,眼神如枪尖般锐利!叔侄二人冷冷一哼,同时出手!
“什么狗屁万宗盟,居然敢自朕的手下人抢东西,不怕朕诛杀你们九族么?!”周靖寒须发皆张,声音如九天神雷,带着席卷世界的威压崩裂云石!他大步上前,脚下黑色气息狂龙出海,紧紧的护在他的周身,可随着他那心中的杀意,无数血矛自他周身呈圆形升起,他一挥大袖,不知多少血色横穿天空,如长虹贯日,如流星洒泪,朝着那只大手,接连不停的轰击!!
“大尧的小皇帝!如此猖狂,当真不识我万宗盟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又是出现,血矛横空,毫无例外的击穿了那只白云大手,甚至已经是射杀了背后那人。可这个声音一出现,又是一只黑色大手印盖了下来,这只似乎是魔神的大手掌,上面尽是稀奇古怪的符箓和文字,五指如长峰,掌纹如乱云,丰满矫健,遮蔽天空!
“这个皇帝,向来是这样猖狂的。”突然,周狄也是出现在了天空,悠然漫步如诗人一样,只是他下一刻的笑容委实让人胆寒“可是,我也是这样的。”
说罢,一辆青铜兵车破开手掌,带着滚滚狼烟而来!
一百七十八万宗联盟
那架青铜古战车上,金色的神明威严的站立,背负长弓,右手持着长戈,腰间别着战刀,披着万古不变的战旗,虽然只有一个人一辆车却也有着不可阻挡的威势。那个金色的神明好像是上古的战争之神,浑身杀气如森狱,无数战争的惨烈画面出现在虚空,他金色的眸子随着周狄的双眼而转,周狄淡淡一哼,那金色的神明双眼金光崩射而出,如两把无坚不摧的长剑,斩灭一切!
“驯服天地神明当做奴仆,恐怕也只有你才敢干。”周靖寒淡淡的说道,眼睁睁看着那只魔神大手被打成了碎肉,鲜血,筋骨,雨点般落下。那个苍老的声音一下子高亢了起来,尖锐的惨呼锋利如刀,刺得人耳膜生疼!!
一对血红的眼睛自虚空睁开,好像是镶嵌在了蔚蓝和淡白中的两颗宝石。“你们……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这样对万宗联盟的长老,不怕社稷毁灭,自身被打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解脱么?!!”
听得这话,周靖寒冷冷一笑,眸子一扫“万宗联盟?近古万宗联盟?我看你们是隐世隐的脑子傻了吧,我希望你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后在和我说话。而且,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叫管你的执事出来吧。”
周狄微微点头,轻描淡写的挥手,整个人就是站在了战车之上,和那神明合二为一,暗金色的铠甲附在他的身上,更是徒然增加了几分杀伐之气。而就在这时,那太平道的原子义一阵流光就是冲上天去,恭恭敬敬的行礼“五斗米教第十五代弟子见过前辈。”
“哦。”一个淡淡的声音蓦地出现,好像如天上的星辰,轻轻一个颤动一个声响就是化作无尽狂雷。那个血红色的眸子瞬间变小了许多,眼神内的杀意稍稍褪去,只见流风飘叶之下,仿若天空如湖,水面轻动一样,一只赤足点下,惹起阵阵涟漪。
一名身着麻衣,光着脚的年轻少年突然出现,他长相温和,身材纤细,淡淡的行礼,如空谷之幽兰,又如大雪山上的古柏青竹,周身笼罩着淡淡清寒之意,只是那一笑的风情,秀气的如一个女人,让人心生好感。
“风月门门主羽步凡,拜见中华大尧皇帝陛下。”少年微笑着说道,实在是难以相信,他居然是近古那个隐没不见的风月门门主。近古时代,乃是指大隋大唐之时代,那个时候中华鼎盛,万宗林立,民风开放,随处可见修行之人,可是随着大唐安史之乱,万宗混战,或是守护江山社稷,或是加入造反行列,还有的投靠异族,封山不出,后来安史之乱平息,唐敬宗下令将近八千宗门列入邪魔外道,围剿灭杀,为了自保,宗门进行联合,成立了万宗联盟,自立天庭,隐没另一空间。
周靖寒微微皱眉,眼中的寒光毕露,大争之世,果然是龙蛇乱舞,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胜利是属于谁,这个时代,充满了太多的变数。他有些感叹,这个贼老天,是真要将这个世界的每一寸都要尽是杀伐,都要涂满鲜血么?
“此次我万宗盟重出,本义不是和陛下做对的,刚刚那人不是我门下弟子,所以才会如此失礼。步凡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替我一个友人将这些散落在外的弟子接回门中去的。若有冒犯,还望陛下勿怪。”羽步凡淡淡一笑,只是言语间,将所谓的门派咬的极重。
“羽步凡!!”那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撕心裂肺的喊叫“你鬼话连篇,怪不得我家宗主让人小心你!等我回去,一定要在我家执事前狠狠参你一本!”
那双血红色的眸子猛然睁大,如神话中的神眸,轻轻一照四方,就是天崩地裂。但是那羽步凡眼中的杀意,犹如实质,只听空气中接连传来砰砰砰砰的脆响,在那血色的眸子前不过几尺,杀意凝聚成两把雌雄长剑,龙凤长鸣间,鲜血飞溅三丈远!
而周靖寒也在此时出手!他凌空捻笔,铁画银钩,一个大大的灭字就是突兀的显现,然后如天地至理般,化作一道道流光,居然是上古无尽杀戮道术的合一,飞快的找到那个苍老的声音的本体,然后狠狠的毁灭他!
一个剜眼,一个灭口,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同时,周狄也是冷冷一笑,大袖长舞,如排云翻天,将清泉等人全部都是推开了数百丈远!
他怪眼一翻,淡漠的说道“我们大尧内部的事,你们不想活了么,居然还敢在这儿?”
东武的明治大帝投影听得这话淡淡一笑,无声息的,那尊分身泡沫般被捅破一样噗的一声消散。而那西羽来人冷冷一笑,听这声音似乎还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只是谁都知道,少年最不好惹,那股执拗和狠厉,还有潜力,比起大人更加难缠。
但是脸色最难看的,却是南洋的清泉老人。似乎是老羞成怒,可想出手自己明显不是对手,只能忿忿的往南边飞去。
“万宗盟内门派大阀林立,可是真正说话算数的,不过是我们八大家。”羽步凡淡淡笑道,秀气的眉一挑,宁静贤淑宛若兰花。只是一挑眉,一开口,语气中的杀伐之意却是金戈铁马般让人血脉贲张。
“刚刚那两个人,是妖神窟的老妖怪。”羽步凡静静说道“我们万宗盟出世,虽然是大争之世想分一杯羹,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夺得所谓的皇权。我们风月门二十多代,一直想得到,无非是能正大光明的走在人世罢了。不再想安史之乱时如野草土狗,被人斩杀殆尽。”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饶是神通盖世,在大争之世,却也难免横死街头。风月门立派数百年,一直在百姓中口碑很好,可是仅仅因为一次站队的错误却被盖上了邪魔的标签。羽步凡每每想起,一方是恨前代掌门要死,一面是愧对先人黎民。
“你想和我做交易?”周靖寒缓缓说道。
“如果你应承不下来,我可以代你。反正以后皇位都是我的。”周狄突然淡淡说道,齿唇间的声音迸发的好像战鼓。
周靖寒微微沉默,蓦地一摆手,一重重白云飘散分开,露出了那不远处巍峨宏伟的宫殿。和平时的不同,太和殿此时悬在半空,紫气金光弥漫,竟是将四周遮盖的严严实实,只是那股威严之息,让苏墨痕等人都是感觉喘不过气来,好像一万万大山压在心头。只是苏墨痕知道,那不是大山,那是比大山还沉重的天威民意。
天威,民意。一个威势无双,一个厚德万载。
周靖寒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是要羽步凡进去详谈。羽步凡也不多想,当下就是欣然答应。两个人并肩往太和殿而去。只是身后,还跟着周狄这个盖世凶人。这位王爷面色不变,踏云而行,说不尽的风流潇洒,好像进入那里如进自己的燕王府一样。
三大巨头一走,不少人都是心头一松。林摩月何等机灵,眼中划过一丝狡黠,拉住杨子虚几个人,立时就是如闪电般往南方而去。至于那经纶碑,自然也是不能放过,被他的苍龙苦收了进去。不少人刚刚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人已经是不见了!
苏墨痕更是嘿嘿一笑,他不怕林摩月甩掉他,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如果有不长眼的,他不介意帮林摩月打理一下。
只是不少人准备抖擞精神准备冲上去的瞬间,无数白衣自天际落下,白衣长剑,洒脱飘逸,不是白袍卫是谁?为首的秦殇面色如冰,他看着那些人,冷冷的一笑,手中的长剑一抖,寒光乍现,震碎剑匣,如龙出浅滩。
“陛下有命,谁敢暗中打林公子的注意,不管是谁,不管你逃到什么地方,大尧龙庭倾尽全力,也要诛杀歹人,夷其三族!”他话音刚落,一剑横扫,匹练银光如广寒的长袖,只是一瞬间,一名十三品巅峰境界的活化石就是再也走不动道了,一道红线自脖颈显现,飞快的画了一个圈,然后只听一声闷响,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去,飞溅的热血洒了人一脸。
好快好狠的剑!白袍卫的实力,居然恐怖如斯!那么比他们还有厉害的群仙门呢?原来只听说白袍卫群仙门只不过是一群十品九品,最高不过十一二品的小家伙,怎么突然这么生猛了?!
隐藏了实力了,那么这张牌,肯定也不是那位陛下的底牌。
很多人想到这儿,就不敢再想了。
一百七十九辣汤寒酒
宁朔城乃是宁国北方的重要城市,乃是周边数十关塞的补给后勤基地,驻兵达到十万,平素弩机上膛,长枪马刀不离手。再加上民风剽悍,非有三十万大军不能拿下,可是北满一共才多少人,那些大部族有多少人?三十万大军一出恐怕不过一天,自己的牧场和老幼就会被其他部族据为己有。
宁朔城西边,清幽静谧,居然还有罕见的寸寸翠绿,滴滴流水。一栋三层高阁之前,慕容尘自银剑上翻身落地,看着眼前这栋飞凤檐角,绿狮镇顶,片片绿瓦如被裁的整整齐齐的翠叶一样,高阁的红铜雕花柱上刻着当代大家的一副对联。书声琅琅,琴音阵阵,一名名身着白衣青衫的年轻男子抱着几本书,自内里缓步走出,一派清静文雅气息。
这琅玉书阁,乃是周边数城中最大的书阁,内里经史子集无数,甚至还有不少关于修炼的书类,和以往的书局却也是不同。
慕容尘没有进去,或许是怕自己那一身军伍杀气太过浓郁,也是觉得自己背负的那把长枪太过显眼,有扰清静之意,所以领着几名下属,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也不理会寻常人的目光,站在阴凉处注视着门口来往的人群。
他身后三人,正是慕容致,凌风,还有那个李靖。除了慕容致,剩下的两个人就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即使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站立,身体几乎没有任何轻微的移动和动作。面容冷漠的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一辆辆轻缓行驶的马车,好像下一刻不知什么地方就会钻出来一个北满的刺客。
但事实上,慕容尘来这里。就是为了近期不断渗透进来的北满奸细的,乃颜部,后海女真,乃至匈奴五胡那里的家伙。还是为了执行那个所谓的屠龙计划。
思索到这儿,慕容嘲讽的笑笑,屠龙么?这个名字,似乎对自己很有意义呢。而就在这时,一名步履蹒跚,衣衫清雅,手中拄着拐杖的老者自内里顺着长长的灰色阶梯走下,身边几名精悍的男子小心的扶着他那矮小的身躯,一副想用力却又不敢用力的样子,生怕这个老人柔弱的化作碎片沙砾。
慕容尘立时肃然,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快步走上去,自合适的距离做出合适的军礼,再用合适的声音说道“晚生慕容尘参见罗恩老先生!”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眸子在绿荫底下染上了一抹绿意,宽厚的笑容浮上皱纹爬满的脸庞“你越来越像一个军人了。是什么让你突然变得如此富有纪律性以及铁一般的意识,我能察觉到,你似乎被羁绊束缚,无论如何挣脱也是无法解脱。”
慕容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这个老者的脸,只是静静听着这个老间谍老钉子的温声细语。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似乎是因为说话过多,罗恩有些微微喘息,他接过一个油纸包,交到了慕容致的手中。“九幽道的事太过久远,不是很好查。而且还魂之术太过离奇,就连南蛮那里似乎也没多少人会了。”罗恩快速的说道,同时轻轻咳嗽了几声,有淡淡的血色自干枯的脸上流动“至于那个长生天大帝,更是太过久远,而我们在北满的钉子即使全部搭进去,恐怕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但是,有一个地方我建议你去。”
慕容尘的心头蓦地一动“是哪里?”
“北满人的长生天大帝雕像。”罗恩平淡的说道“据我所知,那座雕像的内里是一座宏伟的宫城,似乎是长生天大帝昔日所在。”
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尘突然想起了那天做的那个梦,那冰冷的城中燃烧的火焰,还有掉落的花瓣以及招牌。以及,那个平静如茶的孩子,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多谢罗恩前辈了。”慕容尘恭敬的说道,冲罗恩抱了抱拳。“不知道那件事,寂雪阁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件事,犹若一座大山,压在了罗恩的上空。以至于眸子中的光又是黯淡了几分,他整个人就好像是风中的蜡烛,随时都有熄灭去死的危险。“那件事,其实我是不赞同的。”罗恩淡淡的说道,袖口中飞出磷火燃烧的骨符龟甲,上面如刀刻斧削般的痕迹可以灼烧人的眼睛,一滴滴血好像在上面游走,一股死灭的气息散发了出来,冲的慕容尘心头一震。
“这是大凶之向?”慕容尘急促的问道,空气中那股灰暗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让他古井不波的心有了几分急躁。
罗恩没有回答,反倒是收起了这份卜卦,淡然的回头而去。
“自己去发现吧。”罗恩苍凉的声音徐徐传来“我相信白轩那个小家伙不能看错人。”
罗恩的速度看似极慢,但却是一眨眼就如横渡虚空一般,消失不见,就好像挤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在这里,再无他的踪迹。
“阿尘,常子辉大将军进城了。你是不是应该…….”身后的慕容致突然睁开眼,沉声的说道。而慕容尘仔细的翻阅着寂雪阁送来的卷宗,内里除了他要的关于长生天的情报外,还有如今草原上的形势。
如今北满内乱的形势依旧是严峻,雪藏部时隔三十年第一次走出大雪山,就是对老对头后海部女真展开了攻势,中间人乃颜部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女真人的头领努尔哈赤和雪藏部乃刺雪不花斗得不亦乐乎。北满龙庭依然没有任何表示,除了抵御西羽的侵略,对这些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他们是想管也没有力气管。
匈奴,鲜卑,羯羌氐五胡风云汇聚于羽烈北疆,似乎又是准备让神州再次陆沉一次。不知道这一场乱战,又要多少生灵涂炭。
慕容尘默默的将卷宗收起,然后沉声说道“走吧,去见见我们那位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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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风寒,再加上临近草野,北地的人都是习惯吃牛羊肉,宁朔城内有一条小街,嘈杂却也宁静,火热却又冰寒。这一条街上,火锅,羊汤,汤锅可谓是三足鼎立,香味四溢各显神通。
红的如红绸一样的辣油,大白瓷碗内里露出的羊头肉和肚丝儿,白的如凝脂般的汤水,沸腾的热气好像要把一切都是驱走,边上船型的磁碟里切得细密的饼丝儿。常子辉穿着淡墨色的短袍,撸起袖子,大口大口的吃着,四周坐着几十名将校,都是面色肃然,冷漠的眸子鹰隼样的扫视四方,警惕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偷袭。
慕容尘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着那红绸一样的招牌,摸着满是虫蛀的方桌,看着其他店面热闹喧闹的场景,竟是忍不住微微轻叹。
“来了?”
“吃饭吧。”简单的一问一答后,有郎将端着大白瓷碗走来,恭谨的放在慕容尘面前,其余的饼丝辣油等物也都是很快置办齐了。而这时,常子辉突然自狼吞虎咽中抬起头来,手探向了临近方桌的铜盆中的青花酒壶,一层薄薄的冰附在上面,盆里竟是加了冰雪。
“尝尝吧,宁朔的玉冰烧。”常子辉淡淡一笑,挥手止住了要来帮忙的手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然后又给慕容尘倒上了一杯。
“我很喜欢吃着辣的让人流眼泪的羊汤,然后喝上这玉冰烧。”常子辉轻轻一笑,一饮而尽。慕容尘朝他稍稍举杯,然后也是干了这杯酒。可那酒一入肠胃,竟是冷的慕容尘面色一抽,那种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冻成碎渣的感觉浓烈逼人。他重重的将酒杯放下,面色如常,静静的感受那种刀锋贴着身体游走的感觉。
“喝一口汤试试。”常子辉突然一笑,笑的有些神秘,就好像一个小孩子要看见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一样。慕容尘低声笑笑,端起碗就是喝了一大口,可很快,那种冰雪和火焰撞击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震,每一个毛孔都似乎是打开了,舒服的让他眼前一亮。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对面这个人,竟再无那日第一次见面时的威武凛冽,他从没想到常子辉居然是如此削瘦,可那种逼人尖锐的气势,就如同藏在山中的瘦虎,隐没在沙中的长枪,挺拔决绝!
“军人,随时随地都是要感受到那种冰冷的刀锋,随时随地要痛饮温热的鲜血。”常子辉淡淡的说道“慕容,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可是如果我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就是只有两个原因,一,就是我死了。二,就是我退缩了。”
他有些嘲笑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指骨“可是我宁可粉身碎骨,我也不愿选择第二个。”
“这一次的任务,你是否觉得不会成功?”常子辉低声道“以毒蛇作为搭线人,诱使宁国著名的将军反叛,然后以奇兵杀出,阵斩乃颜部的耶律阿保机。这个计划,是不是太过绌劣了。我们的演技,就好像是一个戏班子最低微的学员,让人一见就能识破。”
“我只有一个问题。”慕容尘抬起头,双手按住了桌子沿角“那个毒蛇,你打算怎么办?”
常子辉淡淡一笑“你以为那个家伙,真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宁朔城发生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处院子,几名淡漠的寂雪阁人员看着倒在地上,如死狗一样的胡儿探子。
而这个时候,城外的军营突然也是一阵喧哗,这让慕容尘的心中立时一紧。可是常子辉突然淡淡一笑,冲他摆了摆手“不要紧张,是计划已经变了…….”
一百八十老了!
如果是耶律阿保机知道我会叛变,他会怎么样?常子辉微笑着问慕容尘,他举起酒杯,然后解开自己的衣领,虽然两个人坐在了靠门口的位置,可是吃着吃着却依然感觉越来越热,常子辉挥了挥手,突然淡淡的说道“来点风。”
他身后的一名将官上前,令人立刻打开几扇木窗,立时就有微寒的风吹入,低低呼啸着将两个人身上的汗珠拍干拂走,微眯着眼看着远方,似乎能看见那淡淡血色。他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耶律阿保机,我是断定不会相信的。但是此时此刻,雪藏部的进攻让他只有能有一点相信的可能就会去做一些事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发动远拦子的密探来搜集一切关于我的事情!”
慕容尘微微皱眉“乃颜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这么害怕,我们从背后捅他一刀?”
“不,后海部女真人还在戍守着他的后方,努尔哈赤不会白白看着自己的盟友这样折翼,雪藏部只不过暂时听命于忽必烈,那个老家伙想要两边都是要到好处。”说到那个老人,常子辉语气颇为不善“当年我在边关压了他整整十年,亲手将他揍成猪头,将他引以为傲的骑兵打成了残废。本以为他率部隐身大雪山能长进一些,没想到还是鼠目寸光!”
常子辉淡淡的说道“可是我们的情况依旧不乐观,乃颜部,女真人,这两大部族太过强大了,强大到即使宁国也必须拼死一战才有胜利的可能。可是,宁国的脚步不能停止在这里,华族的脚步不能止步于此,我们银月的威名,应该响彻在西羽的寸土,响亮在东武人的土地亦或是南洋那种地方!”
“少死一些人,就能给我们多留一些种子。”
蓦地,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校尉大步自外面走来,经过不下于十道警戒和暗哨,终于在门外站定,单膝跪下,将手中的名册高高举起。慕容尘淡淡一笑“毒蛇和乃颜部的那条线,终于全部暴露了。”
常子辉没有做声,而是招手拿过那赤黄色的名卷。他甚至根本没有看,而是直接接过了朱笔,就好像掌握生死的帝王,随意的在上面画着一个个赤红色的大圈。身后俯着身子的军官微微一愕,随即说道“大帅,寂雪阁说是要一些人……….”本以为这么一说能让他稍稍顿一顿。
可谁知,常子辉根本就当是耳旁风,他冷冷的笑笑,终于画完了圈将名册扔给了手下。他端起了酒杯,看着慕容尘语调冰冷“记住,我们是军人,不是间谍暗探。我们只负责杀!因为这是最安全,也是最令人心安的方法。”
常子辉将酒喝尽,有滴滴酒珠落在衣襟上,还没等落地就是消散成了一团雾气。慕容尘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嗅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还有挣扎。
“想必这次乃颜部会大吃一惊吧。”慕容尘稍稍坐直,沉声说道“他们的骑兵南下的时间又是缩短了。大帅,我恳请领三万人,先行北上。”慕容尘说罢,就是单膝跪地,抱拳请命。乃颜部的人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乃颜部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杀死这个老对手,不再像是以前那样顾虑重重,因为乃颜部一旦看准了你,就会像草原上的孤狼,拼死也要将你的喉咙咬破!
他这么做,直接就是将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是为了谁?为了自己,还是公爷?
“你这是为什么?想把我挡在身后?用坚城让那些疯狂的家伙撞得头破血流?然后自己做英雄,来个千里奔袭?”常子辉笑眯眯的看着他,语气调侃。“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更好的保全我,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和战略。只是………”他眸子中寒光闪烁,如黑夜萤星。“只是我们那位公爷,已经带齐了兵马进发了。二十五万铁骑,公爷这次,誓要碾碎一切!”
二十五万铁骑!慕 容尘心头一颤,仅仅一个万人队的冲锋,就是可以压垮一切,那二十五万,岂非可以威震寰宇,镇压诸天?!宁国的兵力,乃是大尧境内最充足的,晋阳也是稍稍逊色,而且战力也是非凡。但是北满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白轩孤军深入,万一有了什么闪失怎么办,一旦让北满知道主帅是他,恐怕大大小小的部族都会动起来!而且对方不是逃跑,是进攻!
“公爷也只有这样,才能体验到一丝人的感情。”常子辉淡淡道“而且公爷此去,也是为了北满的一件圣物,失落的图腾玉瓯。公爷似乎急需此物来保存什么东西。”
听到此话,慕容尘剑眉一挑,他知道公爷已经拿到了三生石,这次又是为了这件供奉在女真部族的圣物,很明显,是为了那个女人。
常子辉慢慢扶起了慕容尘,却见这个男人淡淡的笑着,就好像一个年轻人面对一群人仍旧是毫不在乎的挑衅一般,笑的纯粹而且热血。“公爷已经是出手了,我龟缩在家中,实在是很丢人的。”
“可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慕容尘又一次清楚的看见这个男人的身体,简直就和一个普通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像是一名高手。他的额头上有浅细的皱纹,让人发现这个男人已经老了。那长长地,就好像画布上黑色的名川,又宛如笔直的钢枪,永远不会曲折。
“可是,你老了。”慕容尘低声的说道,直直的望着他。
“对于我们这种人,年龄永远是最小的阻碍。就好像战争,它不会顾忌你的年龄,看你是孩子,老人,无论你是谁,该死还是要死。你或许会问,那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会有战争,我只能说,这个世界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太多了,一种寂寞会在平静的年代如一杯毒酒让人端起并且放下。”常子辉端起酒盏,眸子凝视着杯中的淡淡涟漪,好像失了神“哪怕最后死的连骸骨都没有,也是不忍丢弃。我们都是这种人,没错,我们都是。”
慕容尘面色有些沉肃“能阻止战争的,只有战争么?那么,我恳请你能活着回家,看着更多的人回家。”
常子辉哈哈一笑“一定会的。我还有一个小女儿等着我呢!慕容尘,回去吧,准备一下,我们要准备开拔了。这一次,由你做先锋兼任副帅………..”
慕容一听立时就是开口“大帅你这是………”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常子辉就是挥了挥手“别想太多,公爷如此信任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顺手穿上了自己的紫袍,终于将他的身躯衬得宽厚了几分。门口一匹爪黄飞电被牵了过来,似乎是见到了主人打了个响鼻。
“老伙计,跟了十年了。”常子辉笑笑,随后翻身上马,见慕容尘还没动弹,面色有些微沉的说道“慕容,为什么还不动身?”
慕容尘缓缓抬起头“大帅,这次出行,我愿伴随您左右。”
常子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淡淡笑道“慕容,你知道么?我年幼时是有名的才子,可是越是涉猎历史,就越是坚定我投笔从戎的心。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站在尸山血海之巅,我的脚下横七竖八的用尸体摞成了高山,有北满人,有东武人,有南洋人,有西羽人,我手中握着军旗,看着遥远天边的最后一丝黑暗。可是,我还是死了。无论多么厉害,哪怕是和天地同寿,可当天地湮灭,世纪轮回时却也难逃一死,可是我不想那样死,我宁可像我做的那个古怪的梦,体验着最后一丝空气的美好,然后跌落下凡间。”常子辉面色沉静,如高高的山岳,语言又如刚冷的刀锋,切入人的心房,将浑身鲜血挤压成冰块。
“慕容,以你所见,此次大战,应该如何收场。”突然,常子辉说道。慕容沉吟一声,很快就是答道“以正合,以奇胜。彻底摧毁了北满,让他至少五十年再无法起兵,同时用怀柔手段不断汉化他们,使其荒原草野,也成我华族之家。”
这次,轮到常子辉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才是微微点头,冰冷的唇轻启,吐出一口寒气“那么,就全交给你了。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回来,到时将我那小女儿介绍给你认识也不是不行,嘿嘿。”说到这儿,常子辉歪着头笑笑,勒马准备前行。
他最后用冰冷的眸子看了慕容尘一眼“慕容,其实,我很期待有一个人杀我。因为我很想知道,我会死在谁的手上!”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胯下宝马,如一阵风样冲了出去,顿时引起一阵骚乱。看着淡淡紫影消失,慕容尘良久只是一叹,他身后的慕容致走了上来,低声道“大帅似乎是交代后事了…….”
慕容尘苦苦一笑,没有说话。而突然,又是一阵惊马,一名骑士策马直奔慕容尘这里而来,手中紧紧握着那赤金色的卷轴!当他看见慕容尘时,立时翻身下马,脸上浮现出了欢喜的笑容大声吼道“将军,前线大捷!大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