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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节

“两位,这就是小弟的妻子,拓跋月。”

“月亮,这位是土尊者,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完颜雍,雍哥。”

拓跋月手抚胸膛鞠躬致意,完颜雍,土古论还礼,草原部族之间大致相同的礼节,让他们同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记得那天我们三兄弟,在多吉那里喝酒,震少曾脱口说出要娶一位异族女子为妻。现在回想起来,恍若昨日,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完颜雍想起前尘往事,不禁又要长吁短叹一番,以迦蓝叶为首的三位僧人也走上近前。

一番相互的介绍引见,法刀和般若观对完颜雍这位南王,只是礼貌性的点头致意,相反对土古论确实极其尊敬,完全是江湖上晚辈觐见长辈的礼数。

“此处虽说宽敞,却终究不是待客之地,请两位到老僧禅房中饮一杯清茶如何?”迦蓝叶做了请的手势,好似无心的接着道:“刚好我国陛下也在寺中,相请不如偶遇,南王与我家万岁也可将两国大计,简单的商讨一二。”

完颜雍微微一笑摆手说:“多谢国师美意,本王今天来只是为了见见震少,至于金夏邦交和今后的诸多事宜,本王一定会专门抽出时间,与贵国君主郑重详谈。这里有石桌也有石凳,正合适我们与震少夫妻一叙,就不劳烦国师再换地方了。”

以迦蓝叶老辣精明,立刻就明白完颜雍要和岳震说的,并不想让外人听去。

“也好,也好,老僧这就去命人准备茶点,几位安坐,我等告退了。”转身向法刀和般若观使了个颜色,国师带着他们离去。

坐下来,岳震反而觉得有些尴尬,苦笑说:“雍哥你大老远的来,不去见人家西夏君王谈正经事,却先跑来和小弟闲聊。呵呵···以我对你的了解,这恐怕又是欲擒故纵吊人家胃口吧。”

没有理他,完颜雍先是对拓跋月笑笑,这才转脸与他相视。“大金与西夏那点破事都在哪明摆着,根本用不着费心思动心机。我只是想知道,震少你放着那么大的一个部族不管,为何大老远的来蹚浑水呢?”

岳震摊手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去年我在布哈峻最困难的时候,大国师倾力相助,所以我不能不来。小弟无心破坏你们在西夏的计划,富察的身份,是我事到临头才想明白的。”

看他一脸无辜的解释,土古论摇着头笑道:“震少误会了,雍王绝无责怪震少的意思,而且震少此举又算是帮了雍王一把,他只是担心震少···”

“真的,假的?”岳震瞪大了眼睛,打断了老尊者,有些不信的看着完颜雍说:“富察潜伏吐蕃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勾结任家父子,企图分裂西夏吗?”

完颜雍先是绷着脸和他对视着,片刻就率先绷不住笑了起来。“呵呵,明知道这是很多年的事了,还来问我?我真正当家做主才不过一年有余。你也知道,我曾是负责大宋方面的金龙特使,自然也就有别的人负责西夏、西辽。”

“哦,富察是专职西夏的金龙特使。”岳震这才恍然,随即又不接问道:“西夏分裂对你们没有好处吗?扶植一个傀儡政权,岂不等于你们又占领了大半个西夏?”

“哪有这么轻巧?”完颜雍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说:“任德敬是不折不扣的狼,我今天把他养肥了,明天他就会反咬我。再说,我要大半个西夏有什么用?他们除了青白盐什么都没有,占来当附属还不是倒贴赔钱。”

岳震拍着石桌叹道:“唉,可怜的富察呀,辛辛苦苦这么些年,被你一个念头就否定了。所以,人做什么要不要做官,替人卖命,可怜呐可怜···”

“这根本就是皇祖父和大伯时期的昏招,有西夏挡在金辽之间不好吗?真的把西夏搞的四分五裂,岂不是便宜了一心东山再起的西辽?也怪我太忙,忽略了还有富察这个人,幸好有你跑来掺和一下,要不然真让任德敬得逞了,对大金来讲是后患无穷呐。”

说话中间,知客僧们端来茶水点心,又客气的打躬离去。感觉有些无聊的拓跋月站起来,为几人斟茶倒水。

完颜雍的重点显然不在西夏这一边,他不着痕迹的四下看看,将身体靠近岳震,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震少,针对西夏这一次未遂的叛乱,大金国态度的转变,和蠢蠢欲动的契丹人有着莫大的关联。我只能告诉你,我能说的,至于那些不能说却真实存在的,就要靠你自己用心揣摩了。”

点点头,岳震表示明了,拓跋月看丈夫和完颜雍都是一脸凝重,又坐下来很用心的侧耳倾听起来。

“你也知道,多少年来女真和契丹的关系,都是千丝万缕纠缠不清。据我所知,西辽在昆都仑沙海里,扶植了一直非常强大的力量,很明显就是他们向外扩张的先头部队。我们改变初衷,把任德敬出卖给西夏皇帝,也是想让这个大帝国再支撑几十年,能够成为阻止契丹人东归的一道屏障。”

先前的猜测,在完颜雍这里得到了证实。岳震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也只能暗自头疼。

如果沙漠里的部族,把突发性的抢掠,变成一场有计划有目的的侵略战争。对于沙漠边缘的青宁原来讲,绝对是一个坏消息,未来的敌人不仅需要牛羊、粮食和女人,他们要屠杀所有能够拿起武器的男性,然后一步步的占领,一步步的向前推进。

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战争和抢掠最大的区别是动机和时机。抢掠无迹可寻,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发生。战争却不同,要想打赢一场战争,除却集结优势的兵力,还有后勤保障,甚至是发动战争的季节,都有它必然的规律。

对与岳震来说,他宁愿和沙漠来敌打一场正规的战争,那要好过去应付无休止的骚扰和掠夺。

观察着岳震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完颜雍和土古论相视后,歉然说道:“震少胸有成竹,我和尊者也就放心了。只是可惜,作为朋友,我们不能给你和你的部族有所帮助,我现在虽然掌管大金半壁江山,也不能跨越国度出兵,打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岳震微笑点点头,两人兄弟一场,那些感谢的话,是不需要讲出来的。

完颜雍接着说道:“西夏这件事,在我们大金国也引发了一些小小的震动,看似与震少无关。实际上却和你有很大的关联,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你们金国的事和我有关?”岳震好奇的反问了一句,随即便摇头笑说:“应该说是和岳家军,和我老爹有关吧。”

“唉,弟妹你看,你家男人猴精猴精的,什么事也瞒不过他。”完颜雍苦笑着和拓跋月打趣道。拓跋月抿嘴笑了,望着丈夫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是痴迷与骄傲。这种表情落在土古论眼里,老尊者情不自禁想起了另一个少女的容颜,在心底怅然叹息。

“这次大金出兵西夏边境,是整整五万全副武装的骑兵大队。但是我三叔和郎父却没有调动一兵一卒,震少你可知道这五万大军来自何处?”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敢拿来考我?”岳震回答得很快,语气里也有几分好奇。“难道咱们的大亮兄转性了?我可是亲耳听他说过,决不会派兵支援你们侵宋。让我来猜猜,是不是他现在和你一样,搞什么军政分家,也需要平衡一下军方的好战情绪?”

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佩服,完颜雍摇头叹道:“什么都被你看得透透的,真是让我意兴阑珊呐。你知道我最常做的噩梦是什么吗?我经常梦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你等到了你想要的时机,岳家父子挥师北上,我成了你的俘虏。”

“不会的,我家男人知情重义,一定会把雍大哥偷偷放走的。”

三个男人一齐侧目,看着信誓旦旦的拓跋月,先是土古论,然后是岳震,最后连完颜雍也仰天笑起来。拓跋月不明所以,但是她从丈夫的笑声里,听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不错,完颜亮自认一代明主少壮君王,自然也就大肆提拔了很多少壮派的军人。”

收敛笑容,完颜雍接着刚才的话题讲道:“可是他渐渐发现,这些背景深厚的少壮军人,其实是一把没有开锋的剑,如果不经磨砺,只是一块废铁。所以这一次领军南下的将领,就是辽东少壮的代表人物,夏金吾。而且他···”

“吭吭···”土古论突然干咳了两声,打断了完颜雍后,才慢悠悠的说:“有些事还是不要讲了,说出来徒乱人意···”

岳震糊里糊涂的没听明白,然而蕙心兰质的拓跋月,却从老尊者遮遮掩掩的语气里隐约猜到,这个姓夏的女真将军,可能和那个‘她’有些关系。三分来自于推断,剩下的那七分就是女人最可怕的直觉了。

想不明白,就跳过去不想,这是岳震的习惯。他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这样说来,你三叔和你家老爷子,是卯足了劲要和大宋全面开战了?”

看见完颜雍的脸色立刻变得为难且尴尬,岳震这才有所醒悟,急忙摆手说:“对不起雍哥,就当小弟没问过。不过你刚才说的,也不算什么新闻了,前些日子完颜亮的水师,不是已经和刘光世打过一场?我听说谁也没捞着便宜。”

“震少你不知道?”完颜雍先是一愕,然后也就释然笑道:“呵呵,或许是你的情报网觉得,这件事虽然震动大宋朝野,却真的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没必要煞费周章的传回吐蕃让你知道。呵呵呵···”

脑子里激灵了一下,岳震的脸色有点变了,直勾勾的看着完颜雍奇怪的笑容,他心里敲起了小鼓。

大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丑闻,要不然完颜雍不会笑得这么奇怪,他的笑容里分明就是嘲弄和幸灾乐祸。

老友一脸惊惧,眼珠子乱转,也让完颜雍笑得更开心了。“哈哈,我们女真人扶持大齐建国以来,有十几个年头了吧,从来都是齐军将士叛逃回宋,像这次宋军临阵倒戈投奔大齐,还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呢。哈哈哈···震少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新鲜?”

“有这种事?”脸色不甚好看的岳震,嘴里却哂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个民族没有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呢?我老爸和你们打了这么多年,俘虏的女真人也不在少数,彼此彼此。这种事就能震惊朝野,有点夸大其词了吧?”

“此言差矣,我不曾有半点夸大。”完颜雍笑嘻嘻的晃着一根手指头说:“右护军四万将士集体哗变,大宋文武二相一个丢官,一个降职,还···”

“四万!”没等他把话说完,岳震已经勃然色变,拍案而起。

莫说是他,就连拓跋月也不禁眼眸紧缩,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个张太尉和丈家有什么交情,但是四万这个数字确实有些耸人听闻了。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震惊过后,岳震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杯壶叮当作响。这也难怪他,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居然闻所未闻,烽火堂和商队竟然没有只言片语传来,他怎能心平气和?

拓跋月赶忙起身,拉着丈夫重新坐下,柔声劝说。“咱们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就算有消息过来,他们多半也找不到人。事情已经发生,又不关咱家的事,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喝杯水,消消气,听雍大哥说说来龙去脉。”

完颜雍和土古论都没想到,岳震对这件事情有这么大的反应。

见他情绪稍稍平复,完颜雍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据我所知,岳帅与张浚不过是上下级泛泛之交,震少你如此失态,恐怕是另有原因吧?”

稍稍静下心来,岳震也有些后悔不该当众表露心迹。正如妻子讲的,事情已经发生,大宋军政上层的人事变动,已成定局。远隔千山万水,自己并不能给父亲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这才是真正的鞭长莫及。

“雍哥有所不知,在临安吃官司的时候,张太尉曾对小弟爱护有加。乍闻他仕途中落,小弟不免有些激动,雍哥见谅。”

岳震混淆视听的搪塞,让完颜雍将信将疑,拓跋月却在丈夫的眼角眉梢看出了几许端倪,她当然不会点破,依旧安静的聆听。(未完待续)